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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衣难以置信。
他一直觉得程小姐对自家主子的爱若仅仅只用一个“爱”字来形容,那都算是有些单薄了。
那样一个人,会故意装作失忆忘了主子!?
饶是厉北廷这般说了,楚衣还是不敢相信。
仿佛一旦信了,这场他亲眼目睹的感情就会出现不可磨灭的裂痕。
楚衣仍持怀疑态度。
他道:“主子,你确定吗!?总觉得你冤枉了程小姐。”
“你去看看静儿。”
“啊!?”
“需要重复!?”
“王爷,该去哄程小姐的人是您啊!属下说再多、做再多,也终究不是您啊。”
“你想什么呢!?”厉北廷瞧了楚衣一眼,道:“本王只是让你去问问静儿为何没有认出你。”
楚衣:……
他呼出一口气,没忍住道:“这个问题很重要吗!?程小姐不记得属下实在没什么要紧,但她得要记得你啊。”
楚衣快急死了。
厉北廷又瞧了楚衣一眼,似是觉得楚衣蠢到无可救药。
他按了按眉心,道:“诚然,静儿记不记得你都不打紧,但本王要知道静儿为何没有认出你。若静儿只是讨厌你,因为讨厌你所以也不待见我,那本王心里便能好受一些;可若是静儿明明认出了你,却因为不想原谅我而一装到底,忽略了曾在医馆见过你,那本王就伤心了。”
楚衣:……
他真的认错主子了!
他现在后悔还来不来得及!?
楚衣跺脚,道:“王爷您现在怎么这样说话!?你就不怕属下寒心吗!?”
“本王半截身体都入了土,还有多余的心思去想这么多!?”
“您怎么就半截身体……”
楚衣忽然顿了一下。
他明白过来。
王爷的意思是若真的被程小姐忘了,他便和那半截身子入了土的老人没有了分别。
死还是不死就在一念之间。
没了盼头,活着便也是行尸走肉。
楚衣无奈地摇了摇头。
罢了。
王爷现在这么难,他一贯懂事,就不同王爷一般计较了。
楚衣去找程静书,却在大娘家中碰到了小酒。
小姑娘宿醉方醒,头疼欲裂。
小酒可没程静书那么好命,能得一人温柔守候,哄着喝了解酒汤。
昨夜大娘将解酒汤端给小酒时,小酒已经呼呼大睡,怎么喊都喊不醒。
大娘便也作罢了。
她对待小酒只是像对待一个旁人家的孩子,又岂会有厉北廷对待程静书的执拗和良苦用心。
是以,小酒捂着脑袋,小身板一晃一晃地,直接撞到了疾奔而来的楚衣。
楚衣低眉,往后退了一步,问:“没事吧!?”
小酒揉着脑袋,宿醉让她的声音格外沙哑,他道:“疼!”
“小家伙,是你自己走路不看路。”
“我又没怪你。”
楚衣:……
小酒正要走,忽然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她的手往后伸了伸,一把抓住楚衣的衣袖,道:“我昨晚是不是见过你!?”
楚衣点头。
小酒又问:“那…那…镇长哥哥真的来看我了!?我就知道不是梦,梦才没有那么真实呢!”
楚衣装傻,道:“什么镇长!?”
“就是昨夜和你一起来看小酒的人呀!!!”
“那是我家主子,不是你们镇长。”
“怎么会呢!?那就是镇长,除了镇长,这世上再也没有生得那么好看的男子了。”
“你才多大一点儿!?你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大!?”
“我就是知道!”
“好了,你脸色很差,赶紧回家吃点东西再睡会儿吧!”
小酒攥着楚衣的衣袖,越攥越紧,不肯放手。
她仰着脑袋,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发,就连眼睛都是肿着的,道:“哥哥,你带我去找镇长哥哥好不好!?小酒许久没见他的,真的很想念他。”
楚衣觉着自家主子都已经住进了镇长的宅子了,应也没有存隐瞒镇长身份的心思,便做主道:“等你休息好了,彻底醒了酒,哥哥就待你去见见昨夜的那个人。”
他仍是留了余地,并未言明昨夜那个人就是镇长。
小酒眨眼,问:“真的吗!?”
“嗯。”
“好!那我们拉钩,我晚上就到这里来找你。我叫小酒,我们不见不散!”
“好。”
小酒离开。
楚衣失笑,心想:王爷真是魅力无边,老少通吃啊!
……
楚衣被堵在门外。
大娘为难道:“小静姑娘脸色很差,一回来就上床歇息了。”
楚衣叹气,道:“您去忙吧!我就在这儿等着她。”
“这…不好吧!?”
毕竟是跟在王爷身边的人。
他们哪敢怠慢!?
楚衣看出大娘的疑虑,笑道:“您别拿我当什么大人物,我家主子虽说是王爷,但和您想象的那种王爷又有所不同。王爷很平易近人,此番您和大叔照顾王妃,王爷对您感激不尽。您若不自在,王爷就该教训属下了。”
话虽如此,大娘还是不好意思真的去忙自个儿的事。
点心、茶水,她仍是周全准备着。
她也没有走远,就待在屋子里,怕楚衣需要帮忙。
楚衣也知道大娘很难会被他三言两语说动。
他也不再多说,就兢兢业业地靠在门边,望着外面漫天飞雪,隔一会儿就喊着:“程小姐……”
程静书躺在床上,不胜其烦。
她将脑袋都埋在褥子里。
她不想听到楚衣的声音。
她也不想做什么程小姐。
终于,在楚衣不知第几百次喊出“程小姐”时,她翻身下床,忿忿地拉开了门,吼道:“你烦不烦!?”
楚衣被吓了一跳。
他委屈道:“程小姐,您以前从来都不会凶属下的。王爷教训属下时,您总帮着属下说话。”
程静书往后看了一眼。
那个谪仙般的男子,那个自称无比庆幸遇到自己的男子,那个说希望用余生好好补偿自己做一个好夫君的男子。
他…没来。
她眸中一闪而过的失望并未逃过楚衣的眼睛。
楚衣心里一颤,想着:难道程小姐真的记得主子!?
楚衣试探道:“您在看什么!?”
“和你有关系!?”
楚衣:……
他今日出门没看黄历。
被王爷怼完了被王妃怼。
他要改名成楚怼怼。
楚衣委屈道:“程小姐,您不记得我了吗!?”
“记得。”
“嗯!?”
“你是他身边的人,助纣为虐。”
楚衣大呼冤枉,道:“您真的不记得了吗!?属下和梁宁在医馆照顾您,您记得吗!?”
程静书心里一沉。
她目光掠过楚衣,望着窗外白茫茫的一片。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微微笑了笑,道:“我好不容易才从那个地方逃了出来,没想到你们还不死心,追到了这里。如今看来我所猜想的都没有错。除了…那强要娶我的男子并非又老又丑。”
“啊!?”
楚衣越听越迷糊。
他问:“什么又老又丑!?您又猜想什么了!?怎么您说的话属下一句都听不懂呢!?”
程静书道:“你们当我丢了记忆就成了傻子!?”
“没有。”
“你们就认为人的心智也会随着过往一起丢失,不然又何至于用那么拙劣的谎言来搪塞我!?你们都知晓我的身份,但你们都不告诉我;你们也知道是谁将我刺成重伤,可你们闪烁其词;你们表面上是要保护我、照顾我,可其实你们是在监视我、禁锢我。楚衣对吧!?
我不管我是不是真的是什么王妃,但我很确定你家主子是动用了不光彩的手段才逼迫了我,我反正全都不记得了,我为什么要认!?我都已经死过一回了,你们就不能当我已经死了吗!?追过来做什么!?我不可能跟你们走。
你家主子挺会演戏,不去著书立说真的可惜了。他若真有他说的那么喜欢我,又何至于放任我们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我伤重的时候他在哪里!?我忘记一切茫然害怕觉得全世界都很陌生的时候,他在哪里!?我快死的时候他在哪里!?
我好不容易从泥淖里爬了出来,我说服自己丢了记忆还能重头再来,我告诉自己忘了一切也没那么可怕,我还笑着给自己打劲儿,以为重新开始累积记忆也不失为一件坏事。可你们追来了,把一切都打破了,以为说几句话,演几场骨肉计我就能上当了吗?
楚衣,王妃听起来很尊贵,但…太孤独了。一个姑娘的幸福并不和她的地位对等。你转告那位王爷,若他真的没有认错,那今生我们夫妻缘尽于此;若他认错了人,那我祝福他的娘子能比我宽容大度,能原谅他。”
楚衣彻底愣住了。
砰——
门又被关上。
楚衣只来得及看见程静书扬起的衣摆。
程小姐若不是真的忘记了,那就是恨王爷入骨。
不然,她何以说出这般诛心之言!?
若王爷在此,亲耳听到“今生夫妻缘尽于此”,他会有多伤心啊!
楚衣打了个寒颤,拢了拢大氅。
大娘没有故意偷听,但还是基本全都听见了。
大娘没有多言,静静地端来了点心和热茶,道:“您吃点儿吧!”
楚衣回神,接过茶盘,微微笑了笑,道:“大娘,可能还要再麻烦您和大叔一阵子了。王妃对王爷误会太深,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楚。”
大娘点头,道:“我今日托大就多说几句。你们都还年轻,还不知爱之深,恨之切是什么意思。我瞧着小静姑娘素日温婉,没什么特别的情绪,直到你们来了,我才觉得她像是这个年纪的姑娘该有的样子。”
楚衣眨了眨眼。
大娘笑道:“回去吧!这个食盒也带上,若王爷不嫌弃,就请王爷赏脸,尝尝咱们天木镇的特色小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