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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亦铭说:“小妹,二哥已经将你的计策都告诉我们了。连爹爹都称奇,你是南齐的女诸葛啊!你快跟三哥哥说说,你怎么会想到在程府门口和小摊贩聊天,后来又去做那顶轿子!?”
“你真想知道啊!?”
“怎么?还想藏着不说。”
“没有!其实很简单,我这些举动都是为了制造舆论,让舆论压垮老夫人。我在程府门口故意放出消息称阿娘被老夫人带走,这就在老百姓心中留下了一个痕迹,若是阿娘出了事,他们第一个会想到老夫人。
我还多次提到了老夫人治家严谨,对小辈教养很严,这样等程婉柔和程灵素的罪行公布于众时,老百姓就会忍不住想:老夫人真的毫不知情吗?只要埋下怀疑的种子,我就能让种子发芽成长。至于程言墨,他倒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去万福园给他们送礼物的事儿吗?”
程亦铭点头。
程静书道:“当日我就看出程言墨被人下了慢性毒药,虽不致命,但会让他一直精神恹恹,提不起劲来。我送给他的就是清毒丸。他应该心中有数,大概也去外面找大夫看过了,因为第二次见面时他对我的态度就和程家其他人不一样,虽然没有特别维护我,但至少没有和他的兄弟姐妹一起落井下石。
再后来他被程婉柔下了毒,危在旦夕。我当时其实觉得很滑稽,甚至对于程婉柔的恶意释怀了,毕竟她都能对跟自己一起长大的亲兄长下手,她对我下手也就没什么稀奇的了。
程婉柔给程言墨下毒是为了嫁祸给我,她是真的想让程言墨死,如果不是遇到我,那个毒确实很难解。我救了程言墨一命,还针对他的慢性毒药给他开了药方,我是他的恩人,然而他后来的举动很让我失望。
程家人诬陷我先给程言墨下毒,再用解药救活程言墨,想赢得他们的感激,想博取一个小神医的虚名,我的解释程家人自然不信,但程言墨却心知肚明,他没有站出来说出真相。
当时我就觉得程言墨这个人很懦弱,在正义和亲人之间他选择了亲人。没想到那日程婉柔当众诬陷我是杀人凶手时程言墨居然会说出真相。也不知他是怎么想通了,总之这个结果对我们是有利的。
爹爹总告诉我们善恶有报,我从前不信,现在倒有些信了。三哥哥,你说程府那些人是不是很作死?我们还没怎么出手呢,他们就溃不成军了。这就是自作自受,每一笔恶,每一次善,老天爷都记着呢!”
程亦铭有些心惊。
还有些心疼。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小妹默默承受了这样多。
他问:“那轿子的事儿呢?”
“爹爹的护卫将染血的信纸递给我时,我就认为是老夫人梆走了阿娘。你是不是觉得奇怪?二哥哥也说他只猜到阿娘或许遇到了山匪。”
程亦铭点头,“是啊!”
程静书解释:“有三个原因。第一,如果是山匪,那也太巧了!老夫人正愁没有筹码可以和我们谈的时候,阿娘出事了。你觉得巧不巧?阿娘这个时候出事,最大的受益人就是老夫人,所以老夫人是我的第一个怀疑对象;
第二,山匪行事一般都是求财,若无深仇大恨不会闹出人命,可护卫说写信的人浑身是血,已经死了,这不符合常理;
第三,阿娘和阿爹此次来青州并未大张旗鼓,更不可能动用太尉府的轿子,山匪抓了人总要搞清楚身份,不然他们连赎身的信都不知道往哪家送。然而我们都没有收到山匪的来信。这就是我为什么没有怀疑山匪,却怀疑老夫人的原因。”
程亦铭认真听着。
他一直都看着程静书的眉眼。
小妹的容貌依旧还是和“毁容”前一模一样,可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她分析得这般头头是道,有条有理。
她绝美的面容上浮动着微光。
那光看不见摸不着,但就是真实存在着。
程静书摸了摸脸,道:“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程亦铭摇头,不知为何心里忽然就有些沉。
他掩饰性地喝了口茶,道:“你继续说!”
“既然我已经猜到了老夫人,我自然要想想该如何将阿娘从她手中救出。老夫人不会主动承认,我就要让她着急。太尉府的轿子有自己独特的标志,我让金铺掌柜按照二哥哥画的字样在轿子上写金字,金字醒目,咱们家标志也很独特,很容易吸人眼球。只要是轿子所过之处,定然会引起老百姓的注意,只有有一人能认出那是太尉府的轿子就行了。
我特意让金字轿的轿夫朝人迹罕至的地方走,而且遇到人就加快速度,见到的人就会觉得这个轿子有古怪。这轿子停在程府后门,还特意停在一个难以发现的地方,轿子里有散落的药瓶,还有挣扎的痕迹,这一切都让人浮想联翩。
其实我这个举动也和我在程府门口与摊贩聊天的目的一样,也是先在老百姓心中埋下一个印象,一旦出事他们就会联想。”
“可万一没有人看到呢!?”
程静书笑,绝色容颜透着狡黠,道:“若真的这么倒霉,没有一个人看到,那我也会安排人看到的!”
程亦铭沉吟,忽然道:“是谁把你教坏了?”
“啊?”
“戴面具那厮还是那个傻逼白发男?”
程静书摇头。
程亦铭扼腕,“你居然还想保护他们。”
程静书道:“真的没有!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程亦铭自顾自地下了决断,“你定是跟戴面具那厮学的!傻逼白发男虽然很讨厌,但他行事光明磊落,不喜欢就会直接说出口,不想戴面具那厮,深沉得很。”
程静书想了想,的确是这么个道理儿。
难不成她上一世潜移默化受了厉北廷的影响?
应该没有吧!
上一世,厉北廷可从未在她面前展露过自己的城府。
他在她面前几乎是赤裸裸的。
就跟个大男孩似的。
不管她给他下什么套儿,他都往里面钻。
或许,厉北廷其实什么都知道,他只是想逗她开心。
她那时候傻,也的确因为屡次捉弄厉北廷而沾沾自喜。
哎——
想到这些,程静书的心情又变得沉重。
她真的做了很多对不起厉北廷的事。
可就算是这样,那个傻男人到死了都还记挂着该如何让她下半生平安无虞,顺遂幸福。
程静书吸了吸鼻子,眉眼低垂。
她真的很想回到上一世把自己狠狠地打一顿。
三生有幸都不一定能修来的好夫君,她为何就不懂得珍惜!?
幸福就在手边,她却不断地往外推。
她愚蠢地分不清好坏,错把深情当笑话,错把恩人当仇人。
她看不到厉云承的坏,也读不懂厉北廷的好。
所以她上一世落得那样的结局是咎由自取,她一点儿都不心疼上一世的自己,她心疼的是厉北廷。
那个傻男人,痴心错付,只是因为爱错了一个女人就年纪轻轻丢了命。
这就算只是个与她毫无干系的戏文,她都会为男主人翁而鸣不平,更何况……
更何况她就是那个要被观众骂得狗血淋头的渣女。
像她这样的女人就应该下地狱,老天爷却让她重活一世。
她很清楚,老天爷也只是心疼厉北廷,可能希望能给这个痴情的好男人一个好结局吧!
程静书无声叹气。
程亦铭喊了她好几声她都没有任何反应。
她好想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那是程亦铭无法进入的世界。
程静书在这个世界周围竖起了铜墙铁壁。
程亦铭蹙眉,轻拍了拍她的肩。
程静书陡然回神,杯中茶都被荡出了几滴,落在薄毯上。
程亦铭问:“你在想什么!?这样入神!”
程静书胡诌:“没什么,大抵是身子弱了,总集中不了注意力。”
程亦铭似信非信。
他暗暗把这笔账记在了逐墨身上。
他认定是逐墨把自家不谙世事天真浪漫的小妹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虽说这个样子没什么不好,甚至惊才艳艳,可作为兄长,他还是希望小妹能享受纯粹的快乐。
外面那些是是非非,都应该和小妹没有任何关系。
她只需要做程府的小公主就行了。
程静书不知程亦铭为何忽然情绪不高,她当他是累了,便自己虚虚打了个哈欠,道:“三哥哥,我又困了,你也去歇息吧!”
“好!明日想吃什么!?”
“唔…想吃蒸鸡蛋。”
“好。”
程亦铭离开。
程静书重新躺下,她望着天花板,眸色清明,并无睡意。
想起程亦铭方才问她是谁把她的话教坏了。
的确没有谁,只是因为有了上一世的经历,所以这一世凡事都多长了个心眼。
看得仔细了,多留心了,自然能看出一些端倪。
三哥哥的措辞是“教坏了”,所以她是变坏了吗!?
精于算计,而且算计的还是自己的祖母、堂兄和堂姐们。
也不知大哥二哥和爹娘是不是也会觉得她变坏了。
程静书有些惆怅。
她压下这份惆怅,试探性地喊了声:“小宁子,你在吗?”
“主子,您总算是醒了!”梁宁嗓音难掩欣喜。
程静书立马坐了起来,朝着虚空喊:“阿墨呢?他有没有受伤?他好不好?他在哪里?”
愚人节。
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