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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宁肃侯。”
谢如愿颇有一回生二回熟的架子,十分自觉地走到马前,仰头瞧着对方,就等着萧吟行给她腾个位置。
萧吟行笑出声,甚至给她搭了把手把人拉了上来。
“糖心饼吃不吃?”谢如愿问。
“不吃——本侯好像和你还没有多么熟?”萧吟行虽然这么说,却已开始策马,这回速度慢些,谢如愿还能在马上用一手拿着饼啃食。
“这不是问你要不要酬劳嘛?”谢如愿扬起手中的糖心饼,道:“我多买了两个,要是你也没吃早饭,你可以拿去吃啊。”
“酬劳?”他笑说:“多少姑娘想要本侯载她们一程——你就给个糖心饼?”
谢如愿学他:“嚯,多少公子还想载我一程呢,我都没让。”
萧吟行闻言道:“谢如愿,你是不是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这六个字怎么写啊?”
萧吟行不说还好,他这么一提,谢如愿又想到早上那个梦,忍不住捂着嘴笑了:“你且说吃不吃吧。”
“本侯可没有不吃早饭的习惯,留着自己吃吧。”他说完,又道:“况且本侯爱吃咸的。”
谢如愿诧异:“咸的哪有甜的好吃?你吃过甜的?”
“你吃过咸的?”萧吟行反问完了,低头发现谢如愿笑得肩颤,就道:“笑什么?迎风吃东西还笑,你是从没被呛过?”
她狡黠一笑:“我笑是因为今天早上做了个梦。”
萧吟行:“笑得这么开心,是梦到本侯了?”
谢如愿嘻嘻一笑:“对啊。”
萧吟行一顿,“唔”了声,低低道:“哄我呢?”
她道:“真的,不骗你。”
对方闻言后却说了句无关的话:“忽然又有点想吃糖心饼了,你喂本侯吃一口,本侯腾不出手。”
“你不是吃了早饭了?”
“那你是饕餮吗?这么能吃?罢了,本侯随口一——”
却见唇下两寸凑来热喷喷的糖心饼。
萧吟行俯首咬了一口,酥脆柔软的面饼裹着有些发烫的糖蜜在齿舌间翻滚,他瞧着对方有些期待的眼神,心道一声罢了,说:“甜的也不错。”
罢了罢了。
门前下马,萧吟行问道:“你的脚,好了没?”
谢如愿点点头,道:“好了,完全没事了。”
“成。”萧吟行转身要走,谢如愿赶忙叫住他:“萧吟行!”
萧吟行回头。
谢如愿举起手中那个被他咬了一口的糖心饼。
“先放你那儿吧,常参结束的时候,你们应该正好在课中休息,我呢,正好要去极宸殿找陛下议事,会从玉鸿书院边上走。你向北出书院之后,数五道月洞门,本侯在那儿等你——擦擦嘴角。”萧吟行指了指唇边,柳叶眼弯成了新月,他好不风流的一笑,转身而去。
“笑给谁看呢。”她嘟囔一句,却也笑了。
谢如愿步入学堂,不知怎的,堂内竟然又只剩下嵇铭煜身边那个位置了。她心中一沉,下意识地找李明珠,却听一个温和声音道:“谢姑娘,可是在找明珠?”
谢如愿回头看向嵇铭煜,对方微微笑道:“明珠没写作业,要到后面去补。”
她遂看向最后一排抓耳挠腮的琼玉公主,李明珠低着头咬着牙,眼神像是恨不得把课本撕了。
“我还以为你会帮她,或者她会抄别人的呢。”她到他身侧坐下,随口道。
嵇铭煜摇摇头,笑道:“她有时是不想写,但总会写,而且非要自己完成,要强好胜。”
“连抄都不屑一顾?”
“连抄也不屑一顾。”
“倒是出人意料。”谢如愿淡淡道。
“你方才瞧着心情很好?遇到什么开心的事吗?”
谢如愿翻开书,随口道:“今天早上吃了很甜的糖心饼,很满足。”
“只因为吃了东西就这么高兴?”嵇铭煜显得有些好奇:“糖心饼是怎么样的?”
谢如愿一怔,这才侧头瞧他,道:“面饼里裹了糖水,外层酥脆里头柔软,又香又甜的那种。”
“很好吃吗?你还有吗?”嵇铭煜轻声说,“我没吃早饭,现在有些饿了。”
没吃过就没吃过呗,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对她可不管用。然而她思忖了一下,还是掏出了唯一完好的那个饼:“那你吃吧。”
肉包子打了狗有去无回,总比被狗当肉包子咬要好些。
嵇铭煜一怔,缓慢接过那张裹在油纸里的饼,他像是没料到谢如愿真的会给他,问:“真的?”
谢如愿忽然没什么兴趣赏戏。她想起他与她说过,说他小时候用膳曾因为贪心在一道菜上多吃了几口,被身边的人告诉了皇后,最后居然被饿了整整三天。就算是现在想来,谢如愿仍觉得皇后丧心病狂。
或许,人一生有很多事便是注定在他们只有几岁的时候。老天爷就是要趁你懵懂无知给你套上一个看似很宽松的箍儿。然后你开始长大,它也开始现形。渐渐,你会感到逼仄、感到喘不过气,它让你被勒得伤筋动骨不能挪步,这样你才停下来思索再了悟,原来,自那以后的每一次回首都是为时已晚。
到了那个地步的时候,该怪谁呢?
谢如愿抿了抿唇,扭过头去道:“快吃吧,帮你看着,小心一会儿太师来了。”
嵇铭煜看着饼,斟酌着咬下第一口,没咀嚼两下又吃了第二口,好似饿鬼吃到了什么山珍海味一般。
谢如愿瞥头的时候注意到他嘴角附着的细碎渣,还是忍不住问了句:“这么好吃吗?”
嵇铭煜咽下口中饼,笑道:“很甜,和我在宫中吃的不一样。”
谢如愿垂眼看课本,道:“玉盘珍馐有玉盘珍馐之美味,家常便饭也有家常便饭的温馨,自然是各有千秋。”
“温馨?这样的形容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嵇铭煜笑笑,道:“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我明天可以带给你。”
“不必了。”谢如愿最怕这个,她不想和他有过多来往,于是道:“区区一张糖心饼,不过几文钱,何况我给你这个饼也不是为了讨你一饼之恩。这世上不是人人都想从他人那儿得到什么,因为你想吃,所以我给你,我的唯一目的就是你能得偿所愿,而你接受并品尝就是出于对我的信任,这就够了。”
“是么?”他闻言垂眸低笑:“其实有的时候,我觉得你很像这块糖心饼。”
谢如愿侧目。
嵇铭煜唇角微扬:“你对着别人,就像外面这层壳一样干脆,但心始终是柔软的,就算外边儿有些凉,里头的心却仍然温暖。”
谢如愿僵住,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嵇铭煜见她不说话,又垂眸一笑:“上次见你好似很喜欢吃梅花糕,我本想送你些来着。”
这人笑不累么?
他笑着不累,她看着都累。
她右手撑头,偏过脑袋去:“我不爱吃,我只是比较能吃罢了,但你不用送,用来我也不吃。”
曾太师来了。
嵇铭煜小心收起了糖心饼。
谢如愿收回余光。
小时候曾听大师姐讲东郭先生与狼的故事,她当时觉得很不可思议,现下却明白了。
她问沈如水:“为什么狼、杏树、牛都能说话?”
沈如水说:“你傻啊!这是指像狼、杏树、牛一样的人,又不是真的禽兽草木!很多人长的人模人样,开口也说人话,但就是不干人事儿啊。这和草木禽兽有何区别!”
她问:“那既然这些人和草木禽兽没有区别,东郭先生为什么要救之问之呢?这岂不是很荒谬?”
沈如水闻言沉默片刻,摸摸她的脑壳,道:“因为东郭先生是人。”
差三刻巳时,曾太师终于宣布了休息。
谢如愿尽量不惹人注意地拿出那张被油纸严实包裹的冷掉的糖心饼,从位置上挪开往外走。在确定别人看不到她的身影以后,她就撒开腿跑了起来。
玉鸿书院将出之路一共有九道月洞门,象征着一轮月相变化。第五道正是满月门。她心中默念:朔月门,娥眉门,上弦门……满月门!
谢如愿冲劲儿未止,跑出去几步,回头,俊朗男子身旁有一“望”字,正倚在白色月洞门等她。他红衣与白墙相应,明艳得胜过墙边桃李。
“等很久吗?今天曾太师特别能说。”谢如愿凑过来递给他饼。
“还好,等你也不是一两回了,恐怕以后也少不了。”萧吟行接过饼来也不忘回敬她一句。他一口咬下,却见谢如愿眼巴巴看着他,于是道:“想吃?”
对方点点头,理所应当地说:“对啊,都一个半时辰没吃饭了。”
萧吟行奇道:“不是买了三个?饿得这么快?”
谢如愿顿住。她先是想起了坐在学堂内的嵇铭煜,然而随后就将之抛出了脑外,不想让这人再叨扰她。
她道:“那我不是饕餮嘛,分我一小块儿。”
这一个饼只有半个成人巴掌大小,就算说是两个都吃了,也不算太过分。
虽说萧吟行是这么问,却没等谢如愿回答就开始小心撕下自己咬过的那一部分,听完她的解释后,就将余下的全递给了谢如愿,自己将撕下的部分吃了。
谢如愿“嘿嘿”一笑,心满意足地接过饼,她瞧着面前的绯袍男子,突然想起之前曾太师的一句话,便问:“资治通鉴,有关太宗用人那一段,曾太师说五条哪一条最重要和为什么的那个问题,你是怎么回答的?”
萧吟行勾出袖中的帕子擦手,道:“突然问这个?莫不是你下堂课的作业?”
“当然不是,他说你的回答很可爱。”谢如愿歪头眨眼,好奇道:“你怎么说的?”
“可爱?”萧吟行几乎没有花时间回忆,就道:“我说都重要。”
“啊?你不切题啊!问的是哪‘一’条。”
“曾太师也这么说。”萧吟行折好帕子,道:“我说,‘有什么人用什么人,挑三拣四者多半丢三落四,五中一就是我的人了’,他当时笑得特别大声,我还以为他终于被我气疯了。”
谢如愿却豁然开朗。
虽然没有正面回答,却说的很对。因为唐太宗的用人之道也是“五中一”即可,哪有那条重不重要?虽不切题,却很正确。
“本侯可不能呆久了,先走了。”然而萧吟行走了两步,不知为何又突然转头,谢如愿站在原地朝他疑惑的眨眨眼,正想问他还有什么事,就听他问:“后天要不要本侯给你带早饭?”
谢如愿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下意识地开口回敬他:“我们不是不熟吗?”
萧吟行闻言转身便走。
“我错了。”谢如愿立即双手合十。
“你没机会了。”萧吟行毫不留恋地摆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