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玄珠提示您:看后求收藏(普爱看书网huazhoujixie.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判词:“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
极宸殿内,孟德给皇帝端来茶盏,出殿时遇上了身着绯袍的宁肃侯,他躬身行礼,立刻吩咐了手下去再沏一盏峨眉雪芽。
“坐。”皇帝眼神示意萧吟行坐到九龙紫檀罗汉床另一侧,罗汉床旁边的香桌上摆了一掐丝珐琅三足熏炉,正缓缓腾起白烟。
“这几日,可有什么进展?”
萧吟行道:“严氏名头下的产业臣都打听到了,然而没有一处与丹砂、水银有关。阿嗒尔东四部的商路上来了一批走私火器,虽不是毒药烟球,但据描述却像是器宝局的细口手铳。崔家把关的人装作不知,将这一批货与茶叶一道放过关去了。现下也已派人去跟踪了,估计到阿嗒尔入京朝贺的时候,这批货刚好运到西八部。”
器宝局属工部管,乃承建三年所建,原型是在靖德帝时期的迎刃局,历来专为军营供器。如今的器宝局已然变成了大昭国库的一向重要支出,局内匠工世袭,营造过程为机密,私自泄露者一旦被查便是与叛国同罪,更不用提在外私造兵器。
皇帝瞧着盏中碧波,道:“那运货的商人呢?”
萧吟行摇摇头:“都是良民。自始至终领头的人就一个,姓胡,臣还没查清他的底细。”
皇帝啜茶,而后道:“不急,慢慢查。”
话毕,孟德猫着腰进来禀报:“禀陛下,吏部尚书大人求见。”
皇帝一哂:“又是他。陆焉总与朕说翰林院、国子监人才堆积,虽说旧不去新不来,可这旧的还不到去的时候,朕怎么说他也不听,天天来催朕——他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这么精神?”
萧吟行微微一笑:“陆大人忧国忧民。”
孟德见状,默声退了出去。
“他说翰林院有个榜眼挺不错,想让他进户部。那榜眼就是秦仲昂,上回殿选分析改户籍制遗留弊端的那个,”皇帝话语一顿,道:“对,你那时候刚启程去斩神营,等着朕找人给你誊抄一份,你看两眼就知道了。”
“多谢陛下。”
“嗯,陆焉之所以想把秦仲昂塞户部去,是看好了他那个商良两籍合并的法子,为的是顺势再改科举。”皇帝摇摇头道:“真是异想天开。再说了现在的户部哪儿有外人的容身之地,朕又要给他们找位置。”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您说这些,臣也接不上话。”萧吟行从位置上起身,温声笑道:“臣还是不打扰陛下与陆大人议事了。”
“你这小子。”皇帝闻言低头一笑,叹了口气,说道:“去吧。”
孟德的徒弟刚端了茶到门口递给他,萧吟行就从门口跨出来。孟德刚在心里愁这宝贝茶叶,就见绯袍在自己跟前儿一停,端走茶水,说道:“劳公公先去把陆大人请回来,我还得给大人赔个不是。”
孟德一愣,连忙应是。
对弈课,谢如愿对战嵇明珠三战三败。气得琼琚公主拍案而起,差点把棋盘掀了。
“你敢瞧不起本宫?为什么不好好下?你想挨板子?”
谢如愿欲语凝噎:“琼琚公主,我才刚来,是真的不会,您不信,问问别人就是了。”
嵇明珠一个眼刀扫了一圈人,收获了一众点头。
“那你选什么弈棋啊?你学书法去啊,写字你总会的吧?”嵇明珠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八”字。
谢如愿蹲到地上捡起棋子,理所应当地道:“不会才要学啊。”
“哟,是不是觉得自己可厉害了,想当个全才?”嵇明珠掐起腰,对谢如愿嗤之以鼻:“本宫告诉你,谢如愿,不擅长弈棋就干脆别学,有这个闲工夫不如去增益自己会的。世人看到你的长处就不会在意你的短处,但如果你处处平庸,你就处处可挑剔,懂?”
话音刚落,对方忽然站起来,垂眸看她。那丹凤眼微垂、眉目无笑,莫名令嵇明珠想起了她母后常拜的那尊冷冰冰的观音,她鸡皮疙瘩乍起,却听对方温吞道:“你说得对。”
嵇明珠一愣:“什么?”
“我觉得你说的很对。”谢如愿用手骚了骚下巴,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说:“如果弈棋不是我擅长的,或许我不应该强求。世上道路千千万,为什么非要寻一条让自己难受的呢?我也应该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各得其所才是。”
嵇明珠闻言扬扬下颔,唇边不自觉勾起一抹笑,颇得意一般道:“你现在醒悟也不晚。”
“琼琚公主,虽然我不知哪儿得罪了你,让你总要指摘我。”谢如愿凑近了嵇明珠,压低声音道:“我斗胆揣测,难道春猎未向皇后娘娘禀报,得罪了皇后娘娘?”
嵇明珠一僵,立即道:“自然不是。”
“那我就安心了。”谢如愿似笑非笑,将黑白棋子随手洒在棋盘上,说:“多谢公主赐教,现在我就找太师去商量换课的事情。公主,告辞。”话毕,她转身便走。
“你等等!”
谢如愿回首:“公主殿下还有什么事?”
“你已经决定要换课了?”嵇明珠问。
“当然。”谢如愿一笑,转身而去。
嵇明珠瞧着她的背影,咬紧下唇,眉毛攒成了一团。这下坏了,太子哥哥还要我找个机会和她道歉呢——哼,那就正好,谁要讨好她呀!反正我也没错,她既然要换课那就怨不了我了。
琼琚公主这么想完,心安理得地重新坐了下来了。
得了曾云程首肯,谢如愿便去乐室取来琵琶,前往主琴的陈司乐那儿报到。她趁着陈司乐去为她登名的空余,找了屋外一处歇脚地方,转轴拨弦三两声,弹的是淮阴平楚的吹打部分。
从弦上溜出的音调不成样子,她弹了须臾觉得手生得很,停了下来。谢如愿瞧着自己手掌上尚未完全脱落的结痂,不禁叹息。她确实很久没有弹琵琶了。
爱憎不过是由人,何必牵连器物呢?她大约也该学着以自己为先了吧。
熹明宫外。
“子睿哥哥。”
教书先生刚宣布下课,谢柔柔就凑到谢子睿身边问:“怎么样了?”
谢子睿本在与一位富态少年交谈,闻言先是瞥了一眼身侧之人,又扭头对谢柔柔道:“等回去路上与你说。”
“怎么了?”
“一点女儿家的私事,健安兄莫放心上,我们继续。”
谢柔柔讪讪退了几步,转身走了。
被唤作“健安兄”的人继续说道:“说实话,当时我是真的不想读书,比起之乎者也,我还是更喜欢中药。”
“那健安兄怎么还是来了?”
二人一边走一边闲聊。
“这不是家里长辈要求的嘛。”他扯了扯织金领口,露出脖子上红色勒痕,因为身材滚圆,他才走了几步,汗水就浸润了脖上□□,道:“我也就只有你这个人可以念叨这些啦,和别人才聊两句本草纲目,他们就不耐烦啦。”
谢子睿立即拍马屁道:“别人不理解健安兄,是因为他们和健安兄不投机。”
“你说得对!话不投机半句多……”
谢柔柔终于等到了谢子睿,她上前来低声说:“轻粉好了没有?”
谢子睿四顾无人,凑过去低声道:“好了,咱爹刚差人给我寄来,等回去拿给你就是。”
“那就行,不就一句话的事儿,你先与我说完就是了!”谢柔柔嗔怪道:“非要和那人聊这么久?”
“若不是他,我们哪儿能知道这么好的法子?再说了,他家也有从商的,咱们和他先搞好关系,将来还能说不准还能给爹娘开拓生意。”谢子睿鄙夷道:“头发长见识短。”
谢柔柔皱眉:“我可先说与你,娘早已经把霜膏寄给我了,咱们确定是用这法子了么?”
“都到这个地步了,难道你还想反悔?”谢子睿皱眉道:“听健安兄说你们女人用的霜膏里头也会添少许水银用作美白——本来也要美不要命。”
谢柔柔气道:“你怎么能这么说!这能一样吗?寻常霜膏里头的那点儿,能和按胡健安给的方子做的姹女膏里的量相比吗?要是她死的太快,咱们会不会遭人怀疑啊!”
“嘘!你小声点!”他比了个手势,道:“反正越毒越好。谢如愿对咱们的态度你也瞧见了,你再看谢伯父多么维护她,若她要把咱们赶出去,而且估计也是一句话的事儿。如今你已及笄,适婚年龄无婚配,咱们父母又在蜀地,要是谢如愿真的怂恿谢旭让我们年底跟着爹娘回蜀,那咱们可没理由留下!”
谢柔柔一抿唇,道:“好,那我得先寻个借口把姹女膏给她。”
谢子睿不以为然:“女人家不都喜欢逛胭脂铺子?你约她出去不就成了?”
“我们好些天没说过除了‘安好’以外的话了,就这么约她去逛胭脂铺子,你不觉得太刻意了吗?”谢柔柔忍无可忍,再次拔高声音窝火道。
谢子睿见她这副模样也烦躁起来,摆摆手:“反正这就是你的事儿了,你看着办。”
嘉定侯府。
“事情就是这样,不过他们二人有时说话声音低,属下没能听清全部。”
刚回到府上,许阎就将今日听来的话复述给她。谢如愿听后低声自语道:“胭脂铺子?”她步履一顿,随后想到了那盒霜膏,咧咧嘴:“呵,果然打的是我的主意,谢柔柔大概是想趁机把姹女膏给我吧。不过这个‘健安兄’又是个什么人?”
“属下未能查明。”
“你找机会盯着他。”谢如愿一脚迈进屋内,道:“看他放了学都去哪儿、和什么人来往,但千万不要被任何人发现。宁可放过,不能暴露。”
“是!”
晚膳桌上,谢旭正欣慰看着自家女儿大快朵颐,又夹了肉放到她碗中,道:“多吃点,正是长个儿的时候呢。”
鼓着腮帮的小姑娘一面笑一面咽下菜肴,突然道:“爹,我想要些胭脂水粉。”
谢旭警惕起来,立刻想到了什么,紧张问道:“为何?”
谢如愿执箸夹菜于碗中,道:“我在学堂听许多姑娘们下课都聚在一起讨论哪家的铺子脂粉好,但女儿对此一无所知,就融不到她们当中去,我学一些,也好和她们交往啊。”
谢旭舒了口气:“爹还以为你有了心上人呢。”
谢如愿差点噎道:“……咳咳,爹?”
谢旭道:“这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嘛,若是雁雁有了心上人,别瞒着爹。”
酸涩忽然钻进鼻腔,她垂眼吃肉,含糊道:“知道了,爹天下第一好!”
“爹也不懂胭脂水粉什么样的好,你明天不是没课,不如带着侍女侍卫,和她们上街逛逛去——银子还够吗?缺银子要给爹说。”
谢如愿点点头:“银子够的,不过要是表姐能有空和我一起逛逛就好了,我觉得她蛮会打扮的,应该很有经验。”
谢旭稀奇道:“你想找她?那好吧,你找人和她说声就好。”
“好嘞。”谢如愿也用筷子夹了一块五花肉放到谢旭碗里。
府内另一处,谢子睿将布袋递给谢柔柔,道:“喏,这就是轻粉。切记,轻粉放得少一点,混匀了便也尝不出味道。反正现在谢伯父都四十多了,从前又打仗,身体不好也是正常的事,不会引人怀疑的。”
谢柔柔正要点头,却见自己守在院门外的侍女杏花匆匆进来,问道:“姑娘,谢姑娘差人传话。”
谢柔柔一惊,收紧了布袋口,道:“什么?”
杏花道:“谢姑娘问您明天得不得空,与她一道去买口脂。”
谢子睿和谢柔柔面面相觑。
“难道?”
谢柔柔轻摇头,说道:“这事儿我没让任何人知道,应当是巧合,且等我明天探一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