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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无声是被陆呦鸣从影狩卫的官衙一路提溜回去的。
这家伙身具招惹是非的体质,陆呦鸣着实不能放心,离开的时候定要将人一起带走。
“靳郎君,昨日你为何不在房中休息,反倒跑去了东市?”
陆呦鸣面上带笑,那抹犀利的眸光却让缩手缩脚的靳无声忍不住抖了下身子。
他被影狩卫拘在房里盘问了一整日,上到靳家祖宗十八代,下至饕餮楼门前景致,边边角角的细节几乎没让他脑汁搅尽。此时对上这般严肃慎重的面容,就会条件反射似的颤栗不已。
“我、我……”
见他宛如柔弱可欺的小动物般楚楚可怜,陆呦鸣与东乔几人不由笑出了声:
“这会倒是慌了,昨日乱跑怎么不见你慌张呢?”
“昨日,我是有事去找妹妹,才从宅邸离开的。”
靳无声显得有些委屈。
陆呦鸣挑眉纳罕:
“何事找我?”
“老庄主托我带一句话给妹妹,本来多年不见,我一时激动竟是忘了此事,待到妹妹一行离开方才想起。”
他闷闷道:
“我心中一旦记挂事情,便觉坐卧不安。故而跟老管家打过招呼后,赶忙跟去东市寻你。”
“外公?外公有何要紧话托郎君嘱咐于我?”
陆呦鸣这会是真的惊诧到了,外祖若有要事,不在彼此联络的信件里告知,反而嘱托这般毛手毛脚的年轻郎君,实在不知意欲何为。
“其、其实,也不算是什么要紧事,不、不是,其实也很要紧。”
靳无声的脸颊骤然火烧一片,似那碳炉上红通通的火点,瞬间燎原千里,连整条脖颈都没放过。
“呦鸣妹妹,这、这个,你看!”
他倏而递上一块形制奇异的玉佩,通体红润光透,隐隐流淌着荡漾的水色。
见到这块殷红玉石的刹那,陆呦鸣不由瞪大了双眼。
她的藏宝阁中,亦有一块类似的红玉!
那是早早去世的娘亲留下的遗物之一。
陆宣智总跟她说,娘亲家境贫寒,没有为她这个唯一的女儿留下什么好东西做嫁妆。
年幼的陆呦鸣望着藏宝阁内堆积成山的金银珠玉,只当父亲放了个屁。
再后来,姚夫人嫁入陆府,徐女官独木难支,多年音讯全无的外祖骤然现身,为可怜的外孙女安排东南西北四位贴身侍女,陪伴长大。
如今再次见到与娘亲相关的物件,陆呦鸣不禁湿润了眼眶。
时光倥偬,娘亲留下的宝藏中连一幅画像都无,陆呦鸣只能凭借依稀的印象和老人的描述日日勾勒那位温柔美人的音容笑貌。
许是玉佩带来的些许勇气,靳书生原本坑坑巴巴的话语越发流畅:
“这是临走前老庄主给我的东西,他说,他说这是大娘子生前留下的一半玉佩,另一半在呦鸣妹妹手里,可以算是我俩订亲的信物。”
或许担心这样的求亲方式过于仓促,靳无声连忙解释道:
“我、我知道订亲需要三媒六聘,待我,待我蟾宫折桂,定会派人上门,风风光光迎娶你!”
“你是说,外公是铁了心将你我定下亲事?”
陆呦鸣眉梢蹙成了连绵的山川,她本以为靳无声那日不过是玩笑的醉话,未曾想外祖竟在未跟自己沟通的情况下,就与这个接近陌生的年轻男人商定了姻缘之事。
“准确的说,是山庄大娘子,也就是呦鸣妹妹的母亲,为我俩订下的娃娃亲。老庄主不过是记挂着此事,才将这枚玉佩交予我手。他还告诉过我,两枚玉佩可以合成一块鹿形玉石,正是合了呦鸣妹妹你的名字。”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的确,若是合二为一,恰好能够应和她的名字。
陆呦鸣倏然沉默下来。
这门莫名其妙的娃娃亲,竟是由她含冤而死的阿娘定下的。
望着对面年轻书生傻里傻气的面孔,不含一丝杂质的澄亮眼眸中流动着真心实意的期待,陆呦鸣不愿再与对方争论是非对错,只是含糊其辞哄劝道:
“我阿娘去世多年,其中内情我需要再向外公询问一番。郎君还是多在问花楼里专心读书,婚姻大事万不可挂于嘴中。”
“放心吧,呦鸣妹妹,我不会在陌生人面前胡言乱语,坏你名声的。回去我就好好挑灯夜读,定要为你挣一套凤冠霞帔。”
他面容生光,仿佛丝毫不知心心念念的呦鸣妹妹早已穿上了县主的宫制礼服,哪里还需要臣妻的凤冠霞帔。
陆呦鸣思绪纷杂,只是胡乱点了点头,将人送回问花楼后便快马加鞭赶回了陆府。
昔时伊人阁由陆府掌家夫人应氏亲自监工,一砖一瓦皆含其心血。
那间藏宝的阁楼,不设地下阴暗之处,反而正大光明建于楼宇最高层的那间诵经室内。
自从应夫人去世,这间礼佛的暗格早已尘封多年,陆呦鸣日常进入多选在万籁俱寂的深夜,今日不过堪堪日落时分,便命贴身侍女推开了这间诵经室的大门。
屋内灰尘堆积无数,密密麻麻的蜘蛛网简直像是特意对外展示的样品,作为此屋被弃用多年的确凿证据。
呦鸣早从保姆口中得知,娘亲惯常信奉一句话——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藏宝阁明目张胆出现在世人面前,反而无人猜疑。若是遮遮掩掩,没准会引来有心人的试探。
她是看清了陆宣智多疑敏感的性子,果然数十来年,陆呦鸣硬是在陆宣智的眼皮底下挥霍无度,甚至将走投无路的姚若龄扶持成了商界的一颗参天巨树。
黄澄澄的观音菩萨像底座凹陷进某块机关,“咔嚓”一声菩萨金身旋转,露出背后一道幽暗的小门。
低头从小门穿过,眼前便是柳暗花明又一村,豁然开朗。
层层排列的多宝架上,各式珍奇古玩按照登记造册的序号逐一排列。陆呦鸣不用东乔南膳特意去翻找位置,径自朝里层角落一架最为华贵的多宝架走去。
娘亲的遗物,都被好生安置在架子顶端的珍珑盒中。
那珍珑盒非寻常之物,内涵奇门八卦之道,不按正确的方式推攘锁面上的木条,便是拿到钥匙也无法打开。
强行破坏,反而会引动盒子外层的机关,伤到己身。
木条按照数理对齐后,陆呦鸣又将盘绕在玉臂上的一枚青玉臂钏取下。
这臂钏由软金做成,抬头的那枚水玉翠青宝石恰与锁眼对上。一个反手扭转,臂钏便化作钥匙开启了宝盒。
不出片刻,陆呦鸣便在盒中翻找到了这枚猩红如血的玉佩。
她将靳无声交出的那枚玉佩与之相对,果然毫无瑕疵地匹配成一整块麋鹿形状的红玉石。
如此可见,靳书生说谎的概率不大,陆呦鸣却更觉心中烦躁。
明明是最爱的亲人,却如洛河郡王府的世子郎那般,以强硬的态度毫无顾忌地安排着她的姻缘。
豆蔻年华的小娘子心中升起一丝委屈,亦有一丝茫然无措。
娘亲为她选定的对象,想来是经过千挑万选后择定的吧?如今十几年过去,外公纵是万事不经心的豪放性子,对待唯一的外孙女的婚事,也不可能仅凭一块红玉便草率定下,少不得经过九九八十一难的考验,方能确定此人值得托付终身。
只是,他们为什么不问问她的想法呢?
短暂的心酸后,陆呦鸣再次将宝盒深埋进这片藏宝圣地中。
她没有时间感怀身世,后宫孕育的风波很快便要牵扯到陆府上下。
提笔写下有关靳书生所言的婚约之事,陆呦鸣将此信寄出,只待外祖能予她一个合理的解释。
只是其后过去了十来日,始终不见外祖回信。
此时西岐已被接回府中,陆呦鸣再三确定她的身体无恙后,才将救治凶妇的事小心透露于她。
“医者仁心,我会治好此人的疯病,亦会当面问她,为何将刀刃对准无辜的娘子。”
西岐淡然道,显而默许接下了此事。
易家四娘子入宫为嫔的事情很快广而告之,众人皆赞晏帝对易家恩宠深厚。不出数日,新封的纯嫔便坐上华贵的玉辇,浩浩荡荡进了宫中的清书阁。
后宫隐隐传出小道,纯嫔博学多才,出口成章,常能与晏帝相谈甚欢,竟是一朵善解人意的解语花。
席皇后亦是对新人多方照顾,极为贤德淑良。
芙嫔本来恩宠寥寥,被纯嫔一压,更是隐隐落入下风,在宫中受了不少委屈。
她这才慌了心神,既担心纯嫔借宠杀了天牢中的程君问,亦害怕无波无澜枯井般的往后余生。
绝望的少女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自己背靠之人——明妃。
大皇子自宫外遇刺以来,受惊颇大,连续数日在噩梦中惊醒哭闹,明妃索性日夜陪在儿子身边,但凡遇到小儿夜哭,便用温声细语小心安抚,渐渐才将这等毛病压制了下去。
只是如此一来,便不由疏忽了晏帝这方,由得新宠纯嫔风头无两。
望着台下完全臣服,老老实实跪拜在地的年轻少女,水润灵巧的面容上是惶惶不可终日的惊恐与哀求,明妃只觉自己毫无触动,甚至有些可笑。
“你我之间,何必行此大礼?”
她笑靥如花般绚烂温和,好似天底下最温柔的好人。
“娘娘,您答应过我……”
“你也答应过我啊……会好好伺候陛下。”
明妃主动上前将陆窈淑从冰冷的瓷面拉起,意味深长地看着瑟瑟发抖的女孩:
“你说,违背诺言的坏孩子,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