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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花楼小巧精致,其间不过院落两进,搭配一座江南风味的百花园。每到牡丹开放盛时,此处姹紫嫣红,花团锦簇,引来蝶燕飞舞,更有附近的文人墨客竞相吟诗作赋,可谓雅致非常。
姚若龄甚至在这做成了好几单花卉生意,赚得盆满钵满。
刚走进内院,便听到主屋里一阵“哎呦呦”的呼痛声,紧随而来噼里啪啦的瓷器破碎声混杂其中,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陆呦鸣不由挑起了眉梢。
厚重的卍字鎏金花纹帷帐被侍立在门前的小婢女轻巧挑开,室内混乱的场景一览无余,叫人瞠目结舌。
老苍头的妻子亦是侍奉姚家母女多年的老人了,原本以为照顾一名文弱书生不过小菜一碟的差事,事到如今才觉自己说了大话,只能欲哭无泪地站在一堆碎片中,手里还握着一把沾满药汁的素白汤勺。
而作为正主的靳姓书生,正龇牙咧嘴地跌坐在地,甩着烫红的胳膊嗷嗷直叫。
原本罩上干净清爽的竹叶袍衫,乍看之下还是个清俊疏朗的翩翩书生,此刻浑身上下无不被黑色的汁水浸染,真真是狼狈不堪,有辱斯文。
饶是陆呦鸣见多识广,亦觉今日被开了眼界,不由问道:
“靳郎君……这是发生了什么?”
老妻许是怕担了责任,抢先开口解释道:
“娘子莫怪老奴!郎君这几日偶感风寒,我与当家的请医延药,照顾得无微不至。刚刚我想与郎君喂药,靳郎君却说受我夫妻照料良多,实在过意不去,执意要自己喝药,不知怎的竟将药碗打了个稀巴烂,连自个都被药汁烫到,一不小心便从床上滑到了地上。”
“大娘……嘶……说得没错……嘶嘶……呦鸣妹妹,勿怪大娘,都是……嘶……我笨手笨脚……惭愧惭愧!”
靳书生满脸愧色,他挣扎着从地面上爬起来,一不小心又踩到了残留的药汁,鞋底打滑再次摔了个大马叉。
“哎哟哟哎哟哟!”
瞧着这书生的滑稽模样,东乔南膳率先绷不住脸色,以袖遮面噗嗤噗嗤笑个不停。
陆呦鸣也忍不住嘴角抽搐,倒是没心思计较“呦鸣妹妹”那般过于亲密的称呼。
待到下人们把房内收拾齐整,老苍头请来的大夫又为靳书生里里外外检查了一番,确定除了那么丁点皮肤烫到外别无伤处,众人这才安下心来。
老苍头又张罗着帮靳书生换了一套雪青色的水墨圆领襕衫,另将凌乱的髻发打理得纹丝不乱,俗话说人靠衣装马靠鞍,不久焕然一新的靳姓公子便衣冠楚楚地出现在陆呦鸣面前。
白净瘦弱,舒眉浅笑的年轻书生面上带着春风拂面的笑容,熟稔地邀请陆呦鸣去花园兰亭中饮茶赏花。
陆呦鸣:
这园子到底是你的还是我的?
这倒霉见的读书人肉眼可见是个不见外的自来熟性格,饶是时不时左脚绊倒右脚,亦或是被垂落的树枝扫中额头,都不影响他滔滔不绝地为陆呦鸣介绍园中美不胜收的景色,仿佛他才是热情周到的主人家,誓要让贵宾如沐春风。
“靳郎君,还未请教你的名讳?”
呦鸣面上挂着客套有礼的微笑,她倒是无所谓知晓此人姓甚名谁,只是借着讨教姓名委婉告知对方,自己着实记不清你这位童年小伙伴了。
所以“呦鸣妹妹”之类的称呼,还是收收吧!
靳书生闻言却是愣了愣神,随后面上一片失落之色:
“原来呦鸣妹妹你不记得我了啊……我是靳无声啊,你小时候最喜欢跟在我后面喊我‘无声哥哥’了。”
“靳无声……”
将这三个字磨在贝齿间反复咀嚼,依旧无法在向来清明的头脑中寻得半点印象。望着对面青年满脸期待的神色,陆呦鸣却无法拿假话骗他,只是沉默着摇了摇头。
“是吗?还是没想起来……”
靳无声肩膀瞬间耷拉下来,方才那股兴致勃勃的精神气荡然无存,好似被抛弃的小动物可怜兮兮地蜷缩在一旁。
好在他同时也是个乐天派的性子,不过沮丧了一小会,便再次扬起璀璨如花的单纯笑容:
“忘记也没关系,再认识一次就好了。呦鸣妹妹,这次你可记好了,我是靳无声,你可以喊我无声哥哥。”
“咳咳……那个,靳郎君,我们已经长大了,哥哥妹妹之类的称呼,可能不大方便。”
眼见对着一根筋的人拐弯抹角是不管用了,陆呦鸣干脆敞开心扉说亮话,直接拒绝了肉麻的哥哥妹妹相称。
开玩笑,他们又不是真血缘兄妹,在外被人瞧见,了不得传出什么闲言碎语。
“那、那我喊你什么?”
靳无声却是彻底懵了神,呦鸣妹妹不能叫呦鸣妹妹了,那还能怎么称呼?
“你可以喊我陆大娘子,或者安姝县主。”
陆呦鸣摇着手中那把泥金真丝绡麋竹扇,徐徐清风无声无息地流淌在对坐的俩人之间,仿佛无法越过的时光横沟。
童年玩伴什么的,且不说呦鸣脑中并无相关记忆,便是依稀残存几缕,成长经历的巨大差异足以让彼此之间生出隔阂与生疏,再不复幼时的亲密无间。
如今坐在这里,不过是为了完成外公的嘱托罢了。
若是个心思灵敏的备考书生,听到“县主”之职,怕是早已打滚随蛇上,为了日后蟾宫折桂与她攀谈交好了。陆呦鸣已然做好了准备,偏偏这靳无声是个不按套路出牌的主,听闻这两个称呼后不过眉心一蹙,颇为不喜道:
“这般称呼,倒显得我和呦鸣妹妹生分了,不好,真不好!”
他愁眉苦脸地思考了一番,倏而眼睛发亮道:
“不若这样,外人在的时候,我喊你陆娘子。私下只有你我二人,我便喊你呦鸣妹妹,可好?”
靳无声仿佛自己想出了锦囊妙计,献宝似的在呦鸣面前摆弄道:
“这样既不会惹来非议,也不会抹掉我们之间的情谊,呦鸣妹妹,此法可好?”
看着对方真挚诚恳的眼睛,陆呦鸣骤然心底一软。若真是个心机深沉,为了前途不择手段的郎君,她也不介意与之虚以为蛇一段时日,偏巧是个满脑子儿时情谊的一根筋,富贵荣华在他眼里抵不过一句亲昵的称谓,倒是让人可怜可叹。
话说到这里,还有什么继续推诿的必要,陆呦鸣也就点了头,左右在场都是她的人,不怕闹出事来。
得到了允诺,靳无声愈发高兴起来,嚷嚷着让人在花厅备上酒席,要与他的呦鸣妹妹对酌几杯。
南膳索性挽了袖子亲自下厨,用堪比御膳大厨的手艺整治了一桌子让人垂涎三尺的美味佳肴——
奶汁鱼片、喜鹊登梅、葱爆牛柳、鸡丝银耳、五香大虾、明珠豆腐、墨鱼羹、红豆莲子糕、翠玉蒸糕……
靳无声惊为天人,吃到后面恨不得连舌头都吞到肚里。呦鸣又唤人将一壶年前埋于桃花树下的桃花酿挖了出来,亲自斟了几杯贺于这位尚算陌生的旧友,一个没留神却将这位文弱书生生生灌醉了去,两眼一翻直挺挺从酒桌上倒了下去。
陆呦鸣:
“……”
桃花酿不过是女孩儿家家闲来无事喝着玩的果酒,这书生到底酒量多差,这都能醉到不省人事!
无语至极的陆大娘子只得吩咐几位小厮将这位铁憨憨重新抬回了卧房。
脸颊酣红的文弱书生嘴角尚流着一缕晶莹的涎水,手中却将那盏残留着桃花香气的水晶琉璃杯死死抱在怀中不肯松手,口中犹在喃喃自语道:
“呦鸣妹妹……你……长大了……真好看……庄主说……你……做我媳妇……”
陆呦鸣无奈地挥了挥手,吩咐道:
“靳郎君醉得厉害,你们送他回房时注意一下,吩咐厨房煮一份醒酒汤。”
“是!”
许是醉酒之人格外沉重,小厮们搬运起来累得满头大汗,又得遭受酒气的荼毒,回头还要继续照料这般不让人省心的主人,陆呦鸣都忍不住替他们心累。
临走前细细吩咐了老苍头,又全园上下加了一把赏钱,总算把这白发苍苍的小老头哄乐得眉开眼笑,再三表示自己会将靳无声当成老祖宗来供奉。
安置好外公嘱托的对象,陆呦鸣自上马车准备打道回府。
刚入车厢,东乔就憋不住道:
“庄主有意让娘子嫁给这位靳郎君?”
南膳瞥了她一眼,从食盒中捞起一块洁白的羊乳糕递给娘子后才幽幽道:
“瞎说什么呢,这靳郎君还未金榜题名,哪里有资格娶我们家娘子?”
“可是、可是刚刚他醉酒后说的话……”
“你也知道,那不过是醉话罢了!”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终是无法判断到底是酒后吐真言,还是那位不靠谱的文弱书生在做白日美梦。
陆呦鸣却不甚在意:
“日后少去打扰便是,靳郎君亦要专心备考。”
外公总不会害他,若她执意不从,难道自己唯一的至亲还会逼迫于她吗?
想来不过是看重此人的才学人品,为她引荐一番罢了。
正沉浸在思索中,忽而疾行的马车一阵晃动,随后前方传来马匹激烈的嘶鸣声,辘辘而行的车轮被迫停下了转动。
电光石火间,一个娇小的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到了车厢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