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险儿出院了。
每年的初秋,当北方开始慢慢降温的时候,九镇却依然是酷热难当,我们本地人把这段时间叫做十五个秋老虎,意思是指秋天的高温就像是老虎一样凶猛。
第七个秋老虎中的某一天,险儿正式出院。
见到险儿的时候,他的精神状态很不错,脸上新长出来的皮肤微微发红,除了脖子周围有些细小的肉瘤之外,五官基本完好无缺,在一身新衣服的存托下,依旧是那个英俊潇洒的翩翩少年。
陪他回家安顿之后,险儿提出要去找个好点的地方请我们喝酒,他说有很重要的事,想和我们说。于是,我们来到了九镇最好的巨龙大酒店。在那里,我们每个人都喝下了数也数不清的酒。整个过程中,我们曾掏心掏肺,意气飞扬;我们也曾对酒当歌,抱头痛哭,我们说了很多很多的话。
大部分的细节,多年之后,我都已经记不太清了,我唯一记住的,只有险儿说过的三句话。
当时,险儿在自己的面前摆了三个杯子,一一倒满。
第一杯,他说:胡钦,我敬你,其他人作陪。这次你救了我的命,今后你想要就拿去。
第二杯,他说:我敬你们所有人,有你们这些铁聚,我这一辈子够了,其他话都在酒里,干!
第三杯,他说:我要和你们正式结拜!愿意就喝!
第三句话让场面彻底沸腾了起来。
是啊,结拜兄弟!
桃园三结义,水泊梁山、洪门五祖,这些只有在电影和小说中才见到过的传奇故事,对于一帮意气相投,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来说,是何等极致的浪漫与诱惑。
再也按捺不住体内奔涌的热血,找酒店买了一只大公鸡,又四处搜罗备好香蜡黄纸白酒,借着酒劲,我们六人连夜登上了九镇郊外的神人山。
神人山顶,秋夜已深,两边的树丛中,无数萤火虫飞来飞去,斑斑点点的与漫天星汉交相辉映,让醉眼朦胧的我们,几乎分不清谁是虫儿,谁是繁星。不知何处传来的蝉鸣蛙叫,响在耳边却没有丝毫聒噪的感觉,相反还透出了几分神秘的宁静与祥和。
一轮皓月悬在虚空,能见度非常高,我们兄弟站在山顶,脚底,历尽岁月沧桑的古老九镇已经在银色的月光之下入眠,唯有那流淌了千年的白杨河水,化作一条玉带,依旧静默而永恒地流往东方。
神人山顶有一座由信徒善人们集资修建的小庙,我们约好结拜的地点就在这里。
这个夜晚的神人山,用它惊心动魄的美丽,彻底平复了我们这几颗躁动而狂乱的心灵。当踏上山顶的那一刻,站在了寺庙的前面,原本一路欢歌笑语的我们,突然都变得沉默了下来。
这个时候,庙门已经关了,怀着一种从来不曾感受过的虔诚和肃穆,我们敲响了庙门。
庙很小,没有和尚愿意来,守着庙修行的是附近乡下一位苦命的老太太,与人为善,相当和蔼。当我们说明了来意之后,她亲自替我们推算出了每个人的农历生辰八字,并且帮我们一个个的写在了黄纸上。
正式结拜之前,我们排坐序时,险儿做出了一个让我很意外的举动,他非常坚持的一定要拜我做大哥。更让我惊讶的是,随后小二爷也表示了赞同。
在他们两个人的影响之下,向来朴实单纯的地儿跟着表态支持,袁伟则看着武晟,武晟正在埋头拔着公鸡脖子上的毛,好像并没有注意到正在发生的一切。
险儿走到了武晟的面前:武晟,胡钦当大哥,你觉得怎么样?
险儿的话就像是他的这个人,也许坦荡真诚,但过于直接硬朗,不留余地。如果我是武晟,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但是我知道,无论武晟即将做出的答案是什么,都非常重要,重要到也许会改变一切。
所以,在毫无变化的面部表情背后,我的心跳却如同雷鸣般响彻在脑海。
武晟抬起头,嘴角一撇,笑出了两排整齐白净的牙齿,阳光而干净。
他说:啊?没问题啊。我们兄弟之间,哪有什么大哥二哥的,就是一个名分,谁做都是一样的。胡钦城里来的,见识多,聪明,人又讲义气,我没得意见。
这时,袁伟也开了口:嗯,是的,这个无所谓,我也没意见。
说实话,我很想做大哥,每一个曾经被人踩在脚底过的人,都会有极度强烈的爬上最顶层的欲望。
但是我并不觉得一定需要去争个名分。而且,在现在这种情况之下,如果我坐上大哥这个位置的代价是需要去伤害一位兄弟感情的话。那么,这个大哥我宁可不做。
所以,袁伟还在说话的时候,我就已经走到武晟跟前,把他拉得站了起来,赶在险儿张开嘴准备说话之前,我抢先开了口。
我说:武晟讲得对,兄弟就是兄弟,我们不是跑社会打流的,一定要分个大小。大哥的位置哪个坐都是一样的。但是我刚回来不久,而且武晟袁伟小二爷的年纪都比我大,这个位置我肯定不坐!险儿,你先听我说完。你真当我是兄弟就别再讲见外的话,兄弟之间,我帮你是应该的。如果帮了你一次,就要当你的大哥,那我这种兄弟,你也没什么必要交。我建议,我们就按照年纪大小来排位,这也是天经地义的。你们哪个要是再讲多话,我就不结拜了。
武晟的嘴唇动了动,却并没有说话。看起来,他的外表还是很平静,但在他望着我的眼神里面,我却分明察觉到多出了一份颇有意味的柔软。
这时,小二爷站了出来:
胡钦说得对,都别啰嗦了,我们就按年龄排。再说就显得假了,难道我们兄弟结拜排了座位之后,就不是兄弟了吗?当哥哥的就会比弟弟高一等了吗?不会的,还是一样嘛,别说了。来来来,在菩萨面前跪下开始吧。
武昇大哥,袁伟老二,小二爷老三,我老四,险儿老五,地儿最小。
点好香蜡,找老人家借了个大瓷碗,把酒倒好,大家从左到右,按顺序跪在了菩萨面前。
地儿抓住鸡头,把鸡脖子亮了出来,拿着菜刀切了两下,始终都不忍心下重手,切了好几次,鸡疼得咯咯直叫,却还是没有割破喉管。
袁伟向来喜欢逞能,从地儿手里抢过刀和鸡的时候还气势汹汹,但东西真到了他的手上,他对着鸡脖子上上下下比划了半天,把鸡都快吓疯了,却还是没有割下一刀。
当时的我们,毕竟还年轻,少年人的心肠比起成年人来往往要更加柔软。打架是有情绪在里面的,但无缘无故的杀生,都还是有些做不出来。所以一时之间,我们其他人并没有上去帮忙。
除了险儿。
险儿一把推开袁伟,笑骂了句没卵用之后,抢过刀对着鸡脖子,麻利的横向一扯,大公鸡发出了一阵剧烈的挣扎,鸡血猛地喷了出来,滴在了碗中的白酒里面。
给鸡放完血之后,就轮到我们自己了。
第一个是武昇,他右手拿刀,伸出左手拇指,在指头上比划了几下都没割。实在是被我们的目光逼不急了,这才一横心,眯着眼睛划开了一道小口子,赶紧把刀递给袁伟,抓着指头对着碗往死里挤,才算是挤出了几滴血。
袁伟切了七八刀,皮都没破,他居然还嫌刀不快,说要给小二爷先弄,小二爷同样不行,又推给我,我又递给了地儿,我们谁都没有自残的勇气。
结果又是险儿这个天生凶神。
当武晟一脸得意看着我们几人相互推搪的时候,他不声不响的拿过刀,左手掌一包,将刀刃卷在掌心里直接一拉,血从掌心两边同时流了出来。在我们的目瞪口呆中,他像没事人一样,把手伸向碗口边,嘴里还在笑嘻嘻对着武晟说道:
不痛,不痛,真不痛。武晟,生物课学了的,你那几滴不叫血,你流的是淋巴液,老子这个才是血。
武晟脸上得意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见,面色通红,一言不发。
我们不是傻逼,没人上险儿的当。最后,还是靠聪明的小二爷才想出了一个办法:后面的帮前面的一个切,最后一个险儿切。
事实证明,再聪明的人也有愚蠢的时候!
我、武昇、袁伟、小二爷都顺利的切好,轮到地儿了,他还在不断交代要险儿轻点轻点的时候,险儿已经面带微笑,无比温柔地拉过了地儿的手,然后我们大家就听到了一声惨叫,当时怎么样我就不说了,反正直到现在,地儿左手掌心上都还有一道明显的疤痕。
接下来,学着电视上烧黄纸,说誓词:
菩萨在上,我武昇,我袁伟,我小二爷,我胡钦,我险儿,我地儿近日在此结拜为兄弟,喝下血酒,荣辱与共,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一切搞定之后,我们又还装大方,给庙里放了三十元的香油钱。
临走前,老人家对我们说:你们几个关系这么好,要珍惜,别吵架别闹意见。要互相帮助,今后一起读博士,当大官。
我们满口答应着走下了山。
老人的那句话当时就是一阵耳旁风,我想,我们都并没有听进去。但是近些年,不知为何,我却会经常想起。
只是,现在想起来也只剩下一丝苦笑了。
走出庙门,每个人心中都有了一份微妙的变化,彼此之间的感觉更为亲近。谁都不想回去,一起来到了后山的一个小坡上,望着漫天的星空,我们坐下聊了起来。
我们谈论着人生,谈论着理想,谈论着喜欢的女孩,但是却没有一个人主动提起向志伟,我们每个人都有意无意的回避着这个人和这个人所代表的那份沉重。
只可惜,再多的话题终归也有枯竭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连最为善谈的袁伟也变得安静了下来。大家都陷入到了各自的思绪里面,欢快的气氛渐渐变成了一片诡异而尴尬的静默。我几次都忍不住想要开口,点破那个一直被回避的问题,但思考再三,却又一次次的闭上了嘴。
险儿,你和向志伟的事怎么搞?
当小二爷的声音突然响起的那一瞬间,我低着头并没有去看任何一个人的反应,但是我却明显感觉到无形当中,每个人都好像突然松下了一口气,令人窒息的沉默顷刻消失不见,袁伟地儿武晟的声音也接连传到。
是啊,险儿,你怎么想的?
险儿,不管你想怎么样,我肯定铁你。
险哥,只要你发句话。
我抬头看向了险儿。
这一整个白天里,险儿都显得有种莫名的亢奋。就像是一头关在笼子里饿了三天的猛虎,终于走出樊笼,闻见了空气中的血腥味道。记得之前走出医院大门的那刻,他甚至还突然抬起头,对着天空发出了一声嘶吼,吼声急促尖锐,如同金铁相击,震慑人心。
可此时此刻的黑暗中,坐在地上的他,却完全没有了平日那种刀锋一般逼人的锐利感觉,蜷缩成小小的一团黑影,看上去,居然出人意料地透出了几分单薄可怜。
面对着我们的问话,险儿并没有马上回答。他环抱着自己曲起的双腿,将脑袋深深的埋在两腿中间,良久过后,他终于抬起了头。
那一刻,月光洒在险儿脸上,我看见,他的双眼中光芒闪烁,两边脸颊上,居然已是泪水涟涟。他却连擦都没有擦一下,就那样带着满脸的泪水凝视夜空,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极为悠远平淡的语调慢慢说道:
我爷爷以前是出了名的大土匪,刚解放就被枪毙了。我爸爸在娘肚子里面还是少爷,生出来就变成了反革命狗崽子。书也不能读,兵也不能当,低三下四的生活了几十年。一直到我出生之后,八十年代可以做生意了,靠着一台手扶拖拉机,没日没夜起早贪黑带着我妈妈到处摆摊子卖日杂,这才有了今天的样子。他这一辈子,没人看得起他,走到哪里都被人欺负。所以,他最大的心愿,就是我争气。哎~~~~~
说到这里,险儿长长叹出一口气,停了下来,看着天空的眼神越发显得深远悲哀,就像是陷入到了往日那些悲惨的记忆里。
我不知道险儿为什么突然要说家里的这些事,但是他那种奇怪的语调,他从未流露过的悲伤已经感染到了我们每一个人,我们安静地坐在原地等着他平复自己的心情,没有一个人说话。
良久过后,险儿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没得出息。其实,我试过的,我试过努力读书。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天生就不是这块料。从进幼儿班开始,我就讨厌学习,讨厌上课,翻开书本,我就有种莫名的烦躁和反感,我就只想睡觉。我爸爸也打过我,我自己也恨过我自己,读小学时,有段时间我每天睡觉前,甚至还天天跪在床上求菩萨,保佑我爱学习。但是都没用,一点用都没有。慢慢的,我和我爸都想明白了,这一辈子,我都不是一个读书的人。而今,他对我的希望只有一个,至少读完高中,不当文盲,然后安安心心结婚生子,过份安稳日子就可以了。读初二的时候,我认识了游忧。
险儿说到这里的时候,我心中一抖,我意识到,他马上就要说出真正的主题了。同时,我却有了一种极为不详的预感。
险儿不是袁伟,他绝对不是一个话多的人,甚至可以说是惜字如金。可今天,他却无缘无故说了这么一大通额外话之后,才转到正题。这就很可能意味着,接下来他要说的话必定是非常非常重要,重要可以令一个如同石头一般倔强的人,改变自己的常态。
反常即妖,一瞬间,我突然想明白险儿要说的是什么了。
第一次见面,我就喜欢上了她,我晓得,她也喜欢我。很快,我们两个就到了一起。两年了,这两年,除了没有结婚证,我们和夫妻已经没有太大的区别。我把我有的都给了她,就算是命,她想要也可以随时拿去。其实,我和游忧的事,我爸早就知道了,她家里人也都知道。今年暑假,高中开学之前,我爸突然要我喊她来家里吃顿饭,在饭桌上,我爸喝醉了。他说,他认了这个媳妇,他替我高兴。他还说,他早就开始帮我存结婚成家的钱,家里的房子也是为了给我今后结婚才修的。等我们高中毕业之后,他会把家里的所有一切都给我们,他只希望,我们两个能够无病无灾,不苦不累好好的过日子。那天,是我长这么大以来,见过我爸最高兴话最多的一天。我爸甚至把我爷爷送给我奶奶的唯一一件留下来的凤头钗都拿出来,送给了游忧。没想到,那天晚上吃完饭,游忧走的时候忘了拿,我给她送过去,在她家门前的巷子口,我看到了她和向志伟。
险、险哥,你莫想多了,可能是、是向志伟这个狗杂种在撩骚游忧。游忧不会的,我们认识她这么多年了,她肯定不会的
地儿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哭腔,我有些惊讶的看过去,才发现,不知何时向来心底良善的地儿居然也已经是泪流满面。
月色之下,险儿嘴角一撇,对着地儿露出了一丝笑容,温暖好看,却又仿佛带着无尽的苦涩。他摇了摇头,眼神中多了一丝嘲讽,继续说道:
他们在接吻。我亲眼看见,他们在接吻。你们肯定认为,以我的脾气,当时就会冲上去杀了向志伟。呵呵,我没有。我不敢,我从来没有这么怕过。就算是这次火在我脸上烧了起来,我都不觉得有什么害怕。但是,那天,我真的好害怕好害怕,我甚至都怕他们看见我,我转身就跑了。我从来没有给游忧说过,她以为我完全不知道她和向志伟的事情。就算到今天,这件事我也是第一次提起,除了你们,没有任何人知道。我真的不敢,我的胆子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大。那天之后,我对游忧更加好了,我认为她只是一时糊涂做错了事,并不是背叛我。只要我对她好,两年多的感情,她迟早都会回心转意,我们还可以按着我爸爸期望的那样,一辈子相扶相持,白头到老。呵呵,她没有错,是老子错了!
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险儿身子一挺站了起来,同时,抬起双手捂在自己的脸上大力搓揉着。片刻后,他的手放了下来。那一刻,我看见,在月光之下,险儿的眼神依旧明亮,但是脸颊上的泪水却已被彻底擦干,消失不见。
这次住院,游忧从来都没有看过我!
险儿的声音再次停顿了一下,只是这一次的时间极短,几乎是瞬间过后,他的眼神中冒出了刀锋一般锐利的寒芒,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
我要杀了向志伟!
险儿,终于变回了险儿。
心脏剧烈跳跃了起来,我张开嘴,却发现自己满嘴苦涩,口干舌燥说不出话来,扭头看看周围,身边的兄弟们也都似乎化成了一座座石刻的雕像,只有一片短促粗重的喘气声在空气中接连响起。
险儿,你把我当四哥就听我一句劝,这样搞会出大事的!心胆俱裂的我,几乎用尽所有的意志才终于做出了最后的努力。但是话一出口,却连我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
除死无大祸,讨米不再穷,能出什么大事?最多偿命而已。
险儿这句话一出口,我知道,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此时此刻,我们每个人都必须要做出一个选择。
我决定不再多想,事到临头越想越乱,干脆一横心,我也站了起来,说:
险儿,我还是希望你可以再仔细想一下,人命关天!但是,不管怎么说,这件事归根结底还是你们一番好意,请我吃饭给我接风才惹出来的,我有责任。而且刚刚那一碗血酒喝下去,我的血管里就流动你的血,你的事也就是我的事。如果你确实打定了主意,黄泉路上,我铁你!
眼角边,黑影闪动,其他人纷纷站了起来,随着每一道站起的身影,都会有一个声音响起:
险儿,多话不讲,随时!
险儿,真要做,兄弟肯定都站在你这边。但是胡钦说得对,你再想想。
老五,莫说二哥不义道,要死卵朝天,好大回事!
险哥,加我一个!
险儿的脑袋再次仰向了星空,很久很久都没有垂下来,夜空中,响起了他颤抖的声音:
你们,你们不用这么做。真的,不用这么做。
小二爷笑了起来,大大咧咧地走过来,一巴掌拍在了险儿的肩上,说:
险儿,别想多了,不是才结拜吗?我们是兄弟!
小二爷这一句曾经被我们每个人都说过无数次的话,在此时此刻听起来,却重若千钧,话一出口,除了小二爷自己没有察觉之外,我们每个人都突然就变得肃穆了起来,就像是几个虔诚的信徒,终于来到了神的圣地。
没有一个说话,险儿终于低下了头,看向我们的时候,表情木讷得就像是带上了一层面具,他甚至连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说。但是,两只眼眸中却冒出了如同汪洋大海一般深刻的感情。我们就这样安静的对望着,任凭无声的风雷在各自胸膛里面激荡。
是的,险儿,我们是兄弟!
武晟走过去,也一巴掌拍在了险儿的肩上。
险儿的身体发出了十分明显的一震,声音越发颤抖起来:武晟、小二爷、袁伟、地儿,你们都想好了?
险儿并没有提到我的名字,他的眼神也只是牢牢盯着其他四个人,我有些奇怪,但我还是毫不犹豫地和大家一起做出了肯定的回答:想好了!
那要得!
还是没有道谢,险儿决绝而干脆的大吼一句,跪了下去,在我们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一个头重重的磕在了地上,又飞快爬了起来:
我欠你们的,磕一万个头,也还不了,我就磕这一个!
然后,他再也不看其他四人,扭过头来,盯住了我:
胡钦,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要约着大家过来结拜吗?
热泪已经模糊了我的双眼,喉咙里好像卡了一颗硕大的柠檬,又酸又涩,难受的说不出话来,我只能摇了摇头。
我是希望你知道,虽然我没有像和武晟袁伟他们四个一样,天天和你在一起。但在我的心里,你不比任何一个人的分量轻!你是我的兄弟!真正的兄弟!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是我的兄弟。
脸颊一热,泪水再也忍不住流出了眼眶,我踏前两步,刚想要拥抱险儿,险儿却脚步一动,拉开了与我的距离,用一种异常坚决的口吻大声说道:
胡钦,我的这件事,其他兄弟愿意帮我,都可以帮,但是,你不行!
眼角边,几位兄弟的身影都在一瞬间变得僵直,纷纷出言想要缓解局面的紧张和尴尬。
一片喧闹中,最初的震惊与愤怒过后,我却突然冷静了下来。因为,我想到了一点:我的兄弟,不会羞辱我!
不要紧,地儿,武晟,你们先别说话。险儿,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数三声,如果有什么事的话,你就当面说清楚,不然,我就走了。
一边等着险儿的回答,我一边大声喊着数字,当数到三的时候,我听见险儿说:
胡钦,你和我们不同,我们这辈子反正都这个卵样。你家里条件好,你应该读书考大学,今后
我飞快转身,走向了山下。
脚步刚动,就觉得后腰一紧,衣摆已经被人扯住,耳旁传来了险儿的说话声:
胡钦,你等下!
回头看去,险儿站在我的身后,扯住衣服的手依然没有松开,嘴巴开合了几次之后,这才说道:
我记不清在我住院的第二天还是第三天,义色到医院来看了我一趟,我们说了一些话。
压抑在心底多天的谜底终于要揭开,不知为何,我的心却莫名其妙地狂跳了起来。
胡钦,义色说他可以帮我,只要我愿意,他甚至可以帮我杀了向志伟!条件只有两个,一个是我要亲自动手,另外一个就是,你不能掺和进来!胡钦,义色是真心为你好!他说得对,你和我们不同,我们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乡里地方过一世,你不同。我晓得你铁我
那个夜晚,险儿还说了很多的话,但我却再也没听进一个字。
因为我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去做了,无论是险儿还是三哥,他们的情义都太重太重。
下山的路上,小二爷说了一句当时看来无关紧要的话,他说:
险儿,有义色帮忙,这个事就好办多了。他既然答应了,就肯定会全力帮忙的。其实,三哥帮你,对他也有好处!
多年后的一切证明,小二爷的这句话是何等正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