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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了,事已至此,便不要再提。左右不过是一桩亲事罢了,大丈夫何患无妻?”柳焕摆摆手,顺道又递给柳韶光一叠银票,“这回确实要好好谢你一番,不然若真把她娶回家,还不知要闹出什么丑事来。”
柳韶光经常收到来自柳焕的巨额银票,眼下她大半私房,算下来都是柳焕给的。光是银票,就有小几十万两,巨富之家的女儿家有多豪奢,看柳韶光这不把这一把银票当回事的模样便可窥见一二。
柳焕半点都不曾为自己的亲事黄了而发愁,更为柳韶光操心,“等你的亲事定了下来,我就把我名下那两座当铺划给你。”
当铺素来都是极为赚钱的行当,柳焕名下的两座当铺在江南的名声可不小,相当于两只会下金蛋的母鸡,张嘴就送了柳韶光,可见他对这个妹妹的疼爱。
柳韶光却没应下,反而皱眉道:“这两座当铺可占了大哥近半数的进账,我怎么好收?”
柳焕则大手一挥,爽朗笑道:“银子是挣出来的,给了你这些,我自然有能耐挣来更多!”
提及挣银子,柳焕的眼中霎时盈满的亮光,兴奋一拍手,同柳韶光道:“这几日,永宁侯世子该到江南了。这可是一笔大买卖!”
柳韶光心道自己和大哥果然是一母同胞的嫡亲兄妹,都想到一块儿去了。
一百万石粮草加上盐、肉等军饷,为柳家换来一个皇商的名号,这笔买卖,绝对不亏。
也就是上辈子柳韶光任性,一眼就看中了徐子渊,说什么都要嫁给他,后来柳福贵和柳焕也就没再提皇商之事,只依着柳韶光的心意,愿意拿这些东西换徐子渊应下与柳韶光的亲事。
现在想想,柳韶光都觉得当初怕是昏了头,徐子渊那张脸再俊,也抵不了这么多的银子啊!仔细算算,这些东西换成白银,那可是千万两银子啊!
更叫柳韶光郁闷的是,这桩买卖做下来,觉得委屈的还是徐子渊?
柳韶光忍不住摇头,深觉自己上辈子真是没见过世面,竟然被徐子渊迷得团团转。
他那张脸,未免也太贵了些!
哪怕后来徐子渊主动上奏,为柳家求了个皇商的名号,柳韶光还是觉得自己那会儿脑子不太灵光,干的都是赔钱的买卖。
果然,人就是不能谈感情,一谈感情就容易伤银子。
柳韶光忍不住叹了口气,这辈子可千万别再栽进坑里去了,哪怕徐子渊那张脸生得再俊也不行!
柳韶光忍不住叹了口气,惹来柳焕诧异的眼神,“可是还有什么不顺心的事?”
柳韶光又是一叹,摇头痛心道:“无事,就是觉得,美色惑人,色令智昏,实在费银子。”
这说的哪门子胡话?柳焕哑然失笑,“我何曾耽于美色过?”
柳韶光脸色更苦:大哥你自然永远清醒,精明能干,被美色迷了眼的人是我啊。
徐子渊误我!
正在船上眼巴巴等着靠岸的徐子渊,莫名感受到一股熟悉的后背一凉的感觉。
正巧宋珏鬼鬼祟祟从船舱内冒出来,对上徐子渊泛冷的眼眸就是一哆嗦,话都不会说了,磕磕巴巴道:“我…我就是去偷吃了半只鸡,给足银子了!”
徐子渊微微抿唇,转过身去继续看向江南港口的方向。宋珏很是奇怪,“你天天站在甲板上往前看,除了滔滔江水,还能看见什么?要看也该往两边看,瞧瞧,江南水乡的楼阁诗意,那燕子似的飞檐,多灵巧?你倒好,成天只会往前看,跟块望夫石似的。”
说完,宋珏也撑不住笑了,捂着肚子小心觑了眼徐子渊的脸色才继续取笑他道:“是我说错了,你这该叫望妻石才对!”
而后又贱兮兮地朝着徐子渊挤眉弄眼,凑近了笑道:“江南多美人,保不准你这回下江南,还真能带个娇妻回去呢!”
徐子渊淡淡瞥了宋珏一眼,头一回觉得这家伙没那么吵,礼尚往来回了对方一句,“你也能找到一生挚爱。”
这个“也”字,就很灵性,万年冰块竟然还会有红鸾星动的时候?
宋珏都惊呆了,张大嘴巴看着徐子渊,半晌才眨巴着眼道:“我没听错吧,你竟然还会同人说笑?”
徐子渊嘴唇抿成一条薄线,语气毫无起伏,“只是道出事实罢了。”
“嘿,你就别拿我打趣了。我这人好美酒,爱美人,喜华裳,不学无术又不求上进,哪家闺秀能看得上我?”宋珏仔细扒拉了一遍徐子渊见过的大家闺秀,发现这家伙根本就是块木头,任凭别人姑娘怎么羞答答地暗送秋波明里暗里表述衷情都没反应。这表现,哪像是什么红鸾星动的模样?宋珏惊吓一番便只当徐子渊在同他说笑,拿话堵他的嘴。
徐子渊的嘴角扬起一个细微的弧度,很快又消失不见。
又行了小半日,晚霞如火,染红了半边天际,在徐子渊焦急地等待中,高大气派的官船终于抵达了江南港口。沈知府早就率领萧通判等一众官员在岸边等着了。
徐子渊虽然不是奉皇命下江南,但永宁侯府地位尊崇,徐子渊当年便为新帝伴读,更是新帝心腹。这样一尊大佛来了江南,沈知府等人自然不敢怠慢。更别提,随行的还有宋阁老之孙宋珏,这两个哪一个都不是一般官员能惹得起的,还是小心将他们招待好才是。
徐子渊却没心思同这帮官员来往,整个接风宴,不管旁人说了多少逢迎奉承的话,都不曾有任何神情变化。只在最后要散席时说了一句,“劳烦范大人替我给柳府递份拜帖,明日我要登门拜访。”
范知府不由一愣,虽然他一早就猜到了徐子渊会见柳家人,却也没想到徐子渊会对柳府这么客气,本以为不过是传柳家人过来说几句话,没想到他竟是要规规矩矩地给柳家递上拜帖。
还真是捧高柳家了。
范知府暗暗猜测应该是徐子渊筹粮心切,这才想用怀柔手段,心中也忍不住暗赞一声这位永宁侯世子真乃能屈能伸,该放下身段的时候毫不含糊,柳家被这么郑重对待,想来必会心甘情愿地捐钱捐粮了。
柳府。
柳韶光听着明日徐子渊要登门拜访的消息便是一愣:上辈子没有这一出啊?明明是徐子渊叫了几家富商去商议,而后在大哥的邀请下才来的柳府呀!
而后,才有了自己同他在后花园初见,那一见,便是一眼万年。
徐子渊翻了大半宿的衣裳,换了一身又一身,试来试去,还是选定了那身月白锦袍,配上一对玉珏,挂了一只墨竹锦囊,里头装的是柳韶光最喜欢的杜衡香,在铜镜面前照了又照,这才出门来到柳府。
柳福贵和柳焕一早就在正门等着了,下人们更是三不五时便伸长了脖子往路的尽头瞅一瞅,生怕错过了贵人的马车。
阖府上下,最不把徐子渊当回事的便是柳韶光了。其他人兴奋又忐忑,柳韶光却只想把那人给扔出去,眼不见为净。
至于后花园?今天她再去后花园就是脑子出了毛病!
于是,当徐子渊不动声色引导着柳焕带着他去了柳府后花园后,却没见到那抹令自己魂牵梦萦的倩影。
素来镇定自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徐子渊,再次体会到了一回茫然失措的滋味。
作者有话说:
阿韶爹:精明商人
阿韶娘:护短霸王花
大哥:一心只有挣钱,必要时可以卖身(bushi)
阿韶:男人只会影响我赚钱的速度
徐子渊:我媳妇儿呢?我那么大那么美的媳妇儿呢?
第7章 、007
◎叹年少◎
柳府的花园再怎么绚丽多姿美不胜收,徐子渊也无心欣赏了。他几乎是困惑地望向柳焕,不知到底是哪里出了错,以至于这一世没能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见到那个已经刻入自己灵魂中的人。
短暂的失态后,徐子渊的理智终于回归,声音干涩地问柳焕,“可是我突然登门,惊扰了府上?”
是了,上辈子自己是受柳焕相邀,临时决定来柳府,这才有了后花园中同阿韶的巧遇。这辈子自己主动递了拜帖,想来是阿韶得了消息,主动避嫌吧?
柳焕见徐子渊话里话外都十分客气,心下更是对他添了几分好感。虽说柳家乃江南首富,但士农工商,到底被人低看一眼,如今柳家不缺银钱,缺的就是这份尊重。
谁会想到堂堂永宁侯世子,瞧着冷淡不好亲近,实则待人真诚,不似旁人,以柳家商户之身而多有鄙夷呢?
别说徐子渊这等尊贵的侯府世子了,便是那些个念了几年书连个功名都没考中的落魄书生,提到柳家也多有鄙薄。柳韶光容色冠江南,又时常同沈月华等人出门游玩,被那些酸腐书生瞧了去,其他人没事,偏就柳韶光招了不少烂桃花,甚至还有家无片瓦功名皆无的白身读书人登了柳家门,表明自己不介意柳家商户身份迎娶柳韶光。
那轻慢的态度……气得柳璋直接发怒将人赶了出去,而后坚定地表示自己要读书,好好替柳韶光出了这口恶气。
那人据说是知行书院的学生,柳璋在家头悬梁锥刺股小半年,成功考入知行书院,而后在书院里混得如鱼得水,后来居上,次次排名稳压那个讨人嫌的东西。
一介白身都能如此口出狂言,即便有他高看自身之故,也有商户地位太低被人轻看的原因。
徐子渊性子虽然冷淡,但待柳家人,还真没有一般权贵对商贾的轻慢。柳焕可是个人精,惯会看人眼色好揣摩旁人心情的,怎么能感受不到徐子渊待他的不同?简直是客气到有些敬重的程度了。瞧瞧他身边的宋珏,虽未露出旁的神色,但也明显没怎么把柳家当回事。
柳焕一时间也想不明白其中的关窍,只当是徐子渊孝心可嘉,担忧战场的父亲,为此不惜自降身份同柳家往来。
除此之外,似乎也找不到其他理由。
是以徐子渊这么一问,柳焕也没多想,只笑着回道:“贵客登门,柳府蓬荜生辉,哪会受惊?”
徐子渊张了张嘴,似乎想问为何柳韶光不在,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妥,用自己最后的理智忍了下来,到底没了再逛的兴致,只同柳焕去了书房商议筹粮之事。
柳焕心中早就有了计较,面上却不动声色。商人嘛,哪有一上来就把自己的底牌给掀了的?
徐子渊也不傻,来的时候已经猜到了柳家想要什么。上辈子,他本来也是想以皇商为码,让柳家捐粮。只是没想到柳韶光横插一杠,让柳家改了主意,变成与他成亲才给粮饷。
徐子渊至今都记得那个灿若玫瑰,明艳更胜牡丹的少女大胆地在花园中拦下他,一脸坦然地问他“不是世子可有婚配?有不有心上人”的场景。
那一瞬间,满院子的娇花都在少女明媚又自信的笑容下黯然失色,徐子渊的眼神微微一动,诚实作答:“没有。”
而后便见少女笑得愈发明艳,往他的方向凑了凑,指着自己的鼻子问他,“既然如此,世子觉得我如何?”
徐子渊从未见过这么大胆的女子,竟口拙了一瞬,沉默了片刻才淡淡回了两字,“胡闹。”
“我可不是胡闹!”少女神色从容,只一对白玉般的耳朵渐渐染上粉色,语气却十分笃定,“五千匹良驹,三万头肥羊,一百万石粮草,够不够让世子考虑一下,世子妃的人选?”
那时候,徐子渊只是不解地看着柳韶光,不知道眼前这少女为什么执着地想要嫁给他。后来无意间听到她同庶妹的谈话才知晓,原来不过是永宁侯世子妃之位惹人动心。为此,她不惜抛弃青梅竹马的表哥,心下难免对她生出几分芥蒂。
如今,徐子渊却只盼着柳韶光再次对他说出这番话,这一次,徐子渊一定不会有任何犹豫,干脆利落地点头应下柳韶光的提议。
生生世世,他的妻子,都只能是柳韶光一人。
柳韶光这会儿心中也不大平静。
毕竟是一同过了半辈子的枕边人,知道徐子渊进了柳府,柳韶光难免思绪纷杂。
年少时可以勇敢无畏,以为呈上一颗真心便能捂热对方,敢大胆拦下意中人诉说衷情,也敢为爱奔波千里以身犯险。
如今想来,柳韶光心中除了几分惆怅之外,竟还生出几丝羡慕。
少女热烈奔放的爱意,飞蛾扑火般的执着,为爱一往无前的勇气,这一辈子,自己都不可能再找得回了。
与徐子渊纠缠了一辈子,柳韶光终于明白,感情之事,并不是付出了便能得到回应。那些酸甜缠绵的少女心事,伸手摘月时的喜悦忐忑,都只是她一个人的事,不能强求,亦无法强求。
柳府书房。
徐子渊迟迟不出声,柳福贵和柳焕作为生意场上的老手,自然也不会先开口。只有宋珏沉不住气,看了徐子渊一眼,而后清了清嗓子道:“我们的来意,想必你们心里也清楚。如今北疆战事焦灼,胡人何等粗鲁未开化,你们走南闯北做生意,想必也都有所耳闻。昔年他们以‘两脚兽’称我汉人,若是北疆失守,边境百姓怕是性命难保!眼下军饷告急,柳府也算是富甲一方,柳当家若是能慷慨解囊,天下百姓都该敬柳公高义!”
不得不说,这话确实搔到了柳福贵的痒处。如今柳家不缺粮,不缺银,就缺个好名声。
以宋珏首辅之孙的身份,这话出自他口,便就意味着大半读书人都要对柳家夸上一夸。
文人的笔和嘴,既是杀人的刀,又是抬人的轿。
如此一来,柳家虽是商贾,名声却是大善。
只是,光是这点,还不太够。一百万石粮草,即便柳家巨富,也要花掉半数家底,难免要伤筋动骨。
徐子渊见状,淡淡添了一句,“再加上皇商之称。”
凡是沾了个“皇”字的,都是有点来头的。皇商不仅名头好听,不同于一般商贾,更是可以用内务府那里领了采买的差事,为皇家做事,自然是面上有光,更别提还添了生意路子,真是里子和面子都赚足了。
柳福贵面色一喜,柳焕也是神情一松,父子二人对视一眼后,柳福贵上前一步拱手道:“永宁侯镇守北疆,护着锦朝千千万万的百姓。柳家不过一商户,没有那些个治国□□的本事,只有点小家当。如今边疆有难,缺衣少粮,我等自然义不容辞,哪怕是倾家荡产也不能叫胡人害了我们的百姓!军饷便包在我们身上!”
徐子渊默默往旁边站了一步,避开了柳福贵的礼。宋珏奇怪地瞅了他一眼,奈何徐子渊面上永远波澜不惊,宋珏也看不出什么异常来,只能盛赞柳福贵,“柳公高义!宋某便先替边疆百姓和将士们谢过柳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