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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岁孩子都能做到的事情,他一个三十岁的人做不到。胳膊被拉起来按摩,然后在小桌板上摆好。可从桌面上拾起扣子这么简单的事情,他做不到。
高明急哭了无数次。手术前答应陈贤的事,恐怕是完不成了。
那枚戒指就放在桌板上,手指被摆好位置,动一下,应该轻易就能拿起来。他左手的拇指和食指已经是最灵活的了,却还是把握不好方向和力度,多少次戒指从桌上掉下去,甚至滚到床底下,还要陈贤趴下去捡。
好恨自己。高明恶狠狠地盯着自己不听话的手,一会又去盯着那戒指,感觉比起用手,这样盯着用意念移动它的可能性或许还更高一些。
“累了吧?不练了吧。”陈贤说着就要收起来。
“放回来!”高明气哄哄的,声音带着哭腔,右手不受控制地震颤起来。
陈贤赶忙把戒指又放回去,握住他瘦弱又在拧着劲的手臂按摩。
高明把眼泪咽回肚子里,屏气凝神,颤颤巍巍把左手抬起一点,压住那戒指,蹭着拖到小桌板边。他急得梗着脖子,死死盯着戒指,笨拙地向自己的方向扯了下手,用蜷着的剩下三指,勉强接住了它。
“好了好了,高明,真棒,成功了。”陈贤早就看得心焦,赶快从他手里拾起来,给自己戴上。
“作弊,不算数的。”高明自暴自弃地把手拽着扔到身上。
“别急,别急,乖啊,慢慢会更好的。”陈贤凑近他,擦拭掉他眼角急出的泪。
“你这话你自己信吗?”
陈贤被他问得心酸,哽了下才道:“我信啊,你看你现在吞咽和讲话都比以前好多了。”
“比以前……”高明咬着自己的嘴唇,用几乎听不清的声音重复。
陈贤坐在床边看他,有些不知所措。
初春温和的日光如池塘的水一样照在高明脸上,却像要把他仅剩的惨薄血色也赶走。他用手拨了拨他半遮住了脸的刘海,茬话道:“带你去理发吧,你头发都扎眼睛了。”
“不想去。”高明撅了噘嘴,“哥,你帮我剪吧。”
“我不会啊……”
“就拿个推子推成寸头总会吧?有手就行。”
“剃坏了怎么办?”
“不要紧。”高明笑了一下,自嘲道:“反正我也不出门见人了。”
陈贤愣了愣,反驳道:“不行,我得去拜师精进手艺,不能叫你丢人。”
高明瞅着他,嘴角的笑一丝一丝、被感伤取代。
他早就察觉到陈贤的工作状态和以前不一样了,他每天回来得早多了,周末基本也都不用加班。
“你换工作了吗?陈贤。”
陈贤没想到他会问,脸上闪过一丝惊讶。
“嗯,”他也没打算瞒他,坦诚道:“我换了个部门,现在做交割和结算。”
高明不太明白那是做什么,犹犹豫豫问道:“你开心吗?”
陈贤迟疑了一下,似笑非笑挤了挤嘴角,道:“工作而已嘛,都没啥意思的,我们之前不是聊过嘛。”他说着浅浅点头,像在肯定自己的话,“有更多时间可以陪你了,我开心。”
高明深深喘了两口气。
心痛。
明白他的意思、看出他的遗憾、听出他的不甘,高明恨自己。
在事业本该蒸蒸日上的年龄,被自己拖累只能退居二线,高明不能原谅自己。
第129章 危宿二 baham 上
陈贤去找了强哥。高明肿瘤复发以来,陈贤时不时就会去找他。他们早就超越了老板和顾客的关系,尽管强哥还是叫他陈生,他当着其他顾客还是称呼强哥“老板”。
男人之间的友谊,可能仅仅在不言中对坐就能加深。
强哥见到他进来,打趣说他又来偷师学艺了,就去忙自己的。高明住院那段时间他们就这样,有客人的时候,陈贤就坐在等候的沙发上看着,或者拿扫帚帮忙扫扫地。店里闲下来,强哥会请他喝一口那瓶威士忌,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些时事。
强哥看出他难过,这难过他记忆犹新。每每陈贤离开了,他都会对着老照片发很久呆。
陈贤清楚自己是在逃避,如果回到家里,他就会担心,会胡思乱想,会觉得孤苦无依。
高明出院后,他有一阵子没来了。
“这次还真是来偷师学艺的。老板,借我点装备呗。”陈贤这次居然有心情调侃。
“最近好些?”强哥问。
“嗯,”陈贤深呼吸了下,微微点了下头,“他能坐起来了。”
“哦。”强哥看了他一会,又低头去用海绵掸掉手上的碎发茬。
多的话他不好说,只挑了一把新上过油的带卡尺的电推剪,拿给了陈贤。
把人抱到轮椅上,不受控的手脚都在软枕上摆好,小心把他的头从头枕上托起来。
开机,推子在手里发出滋滋的声音。
高明重新长出来的一头软发穿过陈贤的指缝,接着被快速震动的刀片剃去。
上面的头发长,盖住了放疗导致脱发的部位,剃掉之后,后脖颈中线上的手术疤痕赫然就在眼前。
伤疤太刺眼,陈贤有点恍惚,手抖了一下,吓得迅速把推子移开。
这和强哥对阿元做的有什么不一样?求对方为自己活下去,一次又一次。
“怎么了?”轮椅上的人不够力气转头,只能疲弱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