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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事实如何,只有她自己才清楚。
“虽然被救了,可还是会怀疑人家,什么时候开始,我连这样的道义都缺失了呢。”她自言语,有些无奈跟自嘲。
也许从四年前开始,她的戒心就远高于一切了吧。
却也最终淡凉唤出一个名字。
“徐秋白。”
她在怀疑他出现的时机。
手指捻过血污痕迹,很快松开,任由轻薄柔软的裙衣一一落地,精致华美的海天山林屏似透非透,可见暖黄烛光下映出修长玲珑之体态,渐有水声轻哗,瓷玉润于水泽。
若隐若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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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景焕的死讯无疑是一场风暴,敏感且谨慎的已然嗅到了政治危机,各个再次闭门不出,以防被牵连。
但也有些不敏感不谨慎的,一味掰扯这不同寻常的凶杀案,以最大的恶意去揣度,让它传得沸沸扬扬。
不过这些好像跟当事人没什么关系似的,明谨再次窝在家中,本来谢家人以为她是在避让外面的传闻,但发现她连那位风姿秀美的徐先生都没搭理。
救命恩人讷,可连着五日都没过问对方伤势。
这就不太寻常了吧。
“你总算是把我的话放心上,不理那个小白脸了?”
书房里,谢明月单手握着毛笔练字,但一个字还没写出两笔画,她就憋不住了,吐出这样一句话来,老气横秋,厚颜无耻。
翻书的明谨没瞧她,只翻过书页,淡淡回:“如你所愿,不好么?”
“好是好,可是他救了你欸,按你之前的说法,我特地让人打听了,他的名声在他们江东那边很响亮的,才学斐然,他们都说他当年如果不是父母重病,为了带父母遗体回乌灵故地安葬,且给他们守孝,因此耽误了三年,他现在恐怕都在朝为官了。”
“年少有为,科考得力,又救命之恩,你真不动心?”
谢明月的刁钻是没有底线的,怎么着她都能挑刺。
“救了我就得以身相许么?”
明谨态度有些冷淡,轻飘飘的,像窗子大开下飘入的一缕清风,“为我舍命的护卫不止多少个,也不知多少次,真要以身相许,我怕是比青楼里的姑娘还忙。”
噗!!
正接过芍药煮茶后的第二杯茶牛饮一口的谢明月喷了。
“你……好吧,是我错了。”
谢明月本要指责明谨,但瞧到后者泠泠扫来一眼,顿时缩了脑袋,乖乖处理喷出去的茶水,不过嘴里嘟囔着:“那怎么能一样。”
虽说她也没把那个寒门书生放在眼里,可护卫就是护卫,救他们是应当的吧。
当主子的怎么可能以身相许。
“在我看来没什么不一样。”
明谨也没多说什么,因为监察院的人到了。
第40章 庄无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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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朝吏治遵循古历,刑案司法分两处,其一下辖诸州城有司衙门跟三州设立一审刑司,以审刑司督察监管当地衙门的刑案司法之事,后上报坐立在都城的刑部。
但那是正常的刑狱,自建国高祖起,因武学昌盛,为制衡天下万民,刑法之事不能统一论之,便另外设立了一个诏狱,但凡涉及武林人士抑或宗教邪法,统一转于监察院调查。
而赵景焕这事吧,不管是邪教人士出没,还是动手的规格,都符合监察院的调查范围,是以,当赵景焕之死由叶郡守飞鹰传书回都城,对方得知消息十分快速,而后朝廷派遣监察院之人赶到,算算五日的确差不多。
明谨放下茶杯,在谢明月担忧目光下,笑了笑,伸手摸了下她脑袋。
“只是查问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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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只是查问而已。
一个厅子,八个带刀玄甲兵将她四四方方困在其中,一张桌子,两张椅子,对面之人面无表情问下一个个问题。
“你父亲谢大人与死者之父明昌侯素有仇怨,你可知?”
“既知仇怨,你与小侯爷不和,可真?”
“明明只是参加祭奠,为何携带那么多护卫?甚至还包括你谢家暗卫,不用急着否认,我还知道你用你三叔的职权提前驻扎了一列城防军在山脚下。”
“东战与你是否熟悉?他是否偏帮于你?”
“你是否跟小侯爷接触过?如何接触,说过什么?分开了?可有证人?”
“邪教广陵谷?广陵谷为何盯上你?”
所有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全部围绕三件事。
其一,她有作案的动机。
其二,她有作案的能力。
其三,她有作案的时机。
气势汹汹,冷酷无情,单是对方身上萦绕一股冷冽带血的气味就让一般人受不住,这种气味跟衣着无关,跟这个人杀人如麻有关。
明谨在都城生活多年,自然知道有监察院豺狼之称的庄无血赫赫威名。
她坐在那,从第一个问题开始回答,一个接一个,有条不紊,从无紊乱。
问题忽然终止,庄无血单薄的嘴唇咧起弧度,露出有些暗黄的牙齿,笑得像是一张脸谱。
“谢二姑娘很稳重,一点都不紧张,倒像是对这些问题提早备好了答案,要知道,我们监察院审查之人,十有八九都害怕得很,当场尿裤子的都有。”
这话里有话的,又像是锋芒毕露,直接锁定了明谨的咽喉。
“怕是自然怕的,就是因为害怕,只能说实话,也大概是因为庄大人问得问题刚好是我能以实话坦然告知的吧。”
庄无血后背微往后仰,靠着椅背,豺狼一样阴沉锐利的目光从明谨的身上一寸寸扫过。
“哦?那你倒说说看哪些是你不能坦然相告的。”
“比如……为何赵景焕会突然从都城来到乌灵,比如,为何他一来,我就接连遭遇两次刺杀。”
庄无血粗黑的眉毛抖了下,其余几个监察院的门人有些惊讶,大概是都没想到这个处境不妙被怀疑为凶手的谢二小姐会以这种方式反击。
“听说被逼到墙角的人……或者狗,要么跳墙,要么反咬回去,不知道谢二小姐属于哪种?”
羞辱,刻薄,敌意,是这位监察院核心人物遭人厌恶的另一个原因。
他从不管对面坐的是谁,他的眼睛,他的嘴巴,他的一切都完全符合一只豺狼的攻击性。
明谨视若无睹,只依旧保持跟对方的对视,道:“相比起我一定会去鸾溪涧,小侯爷的到来不是更难预料么?我难算计他,他却容易算计我,若真是我动的手,只能说明明昌侯的情报机密于我如探囊取物,要杀他,什么时机什么手段不行,非要挑这么明显的方式……”
明谨双手叠放在桌子上,身体微微前倾,更深刻对视着庄无血。
“难道庄大人以为我这样一个只凭着世家钟鸣鼎食之奢靡娇养起来的弱女子,敢冒犯朝廷天威,敢挑战监察院的能力?”
庄无血稍稍提点,“谢二姑娘真是谦虚了,要知道你的父亲可是谢远谢大人。”
他这话意味深长,眼神也分外露骨。
“是啊,我的父亲是谢远,我是谢家嫡长女,占尽家族权势威严,权力名望于我并不难,只要我想要——而且你们也认为我父亲肯给。”
庄无血不置可否颔首,“对谢大人,我们很了解,也的确有这种判断。”
这句话更露骨。
让监察院不断调查的又能是什么人物呢,又处于多危机的处境呢?
明谨却没被吓到,只是垂眸,原本阖起来的手掌摊开,让掌心闷起来的湿热被凉风吹散,苍白手指抚摸过手腕佛珠,轻轻道:“既如此,杀他于我有什么好处呢?既不能让我有更高的权势,反而不利于我谢家跟明昌侯的关系,动机跟犯罪之行为是两回事不是么?”
然后她不语,只静静看着庄无血。
后者也不说话。
气氛沉甸甸的,像是地窖里久不通风的处境……明谨有些失神,莫名想到了那家客栈的地窖。
“听起来很有道理。”
明谨回神,看向对方,还未回应,便看到对方慢条斯理说道:“哦,我说的是你刚刚提及的——怀疑赵景焕对你有杀心。这种怀疑挺有道理。”
明谨不以为喜,反而微微蹙眉,就在此时,庄无血骤然起身,直接一口闷了那杯早已凉透且未被动过的茶,这是真真切切的牛饮。
喝完后,他将茶杯很随意地放在桌子上。
说了一句话。
“所以你知道他对你有杀心,先下手为强,利用你早已得知的邪教存在去反杀他,如此,也很合理哦。”
然后他朝明谨阴冷一笑,透着一股子野性的残忍。
明谨微抿下唇。
“茶不错,希望改日能请谢二姑娘去我们监察院喝茶,礼尚往来嘛。”
庄无血站起来,身上的血气翻涌。
明谨这才留意到对方衣服下摆有一层血污。
遇袭了?
怕是这一路来不太平,可谁会袭杀他们呢……最有可能的不就是要被他们调查的自己或者谢家人么。
比如谢远。
若是对方这么认为,也难怪会刁难自己。
“庄大人。”
明谨唤住了庄无血,对方转身,挑眉,“谢二姑娘打算自首?”
这人嘴里没一句好话。
明谨神经突了一下,然后微微一笑,“庄大人裤子后面流血了,可要在我谢家沐浴换衣?”
本阴冷、逼迫、对峙的气氛好像凝固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