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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广云高,无人回应她的不满。
墨城南门,月霜搭了个凉棚,备了茶水,记录墨城出入情况,江宁腿好了许多,正坐在一旁,低眉细语与她商量月底回洛州的事。
“我娘往南都去了。”江宁一边帮她整理簿册,一边说道,“我不能再歇了,那群人离了我,打仗都放不开手脚。”
“再缓缓。”月霜说,“我比你还着急,但你别天天嚷着要回去,你一叫唤,伤兵营的人也都按耐不住要回去,可他们缺胳膊少腿的,不好好养伤,回去就得往沙场上埋。这几天医堂的人找我好多次了,让我劝劝你,别给他们添乱。”
“成,我只跟你嚷。”
“万大人。”黄大人带着一个方脸年轻人走来,说道,“他说他叫安怀剑,身上没有过关文书,但有苏谦大人的信物,是来善堂送孩子的。”
方脸男人抱拳行礼,身后跟着几个孩子,还有一个灰头土脸的年轻女孩,圆圆的脸看着万月霜,又把视线移到江宁身上,像是被他吓到,赶忙再移走。
一看就是没见过多少男人的南朝小姑娘。
万月霜笑的像猫,目光放温柔了些,如慈母一般看着她。
方脸男人对万月霜道:“在下是安怀剑,苏北湘的结义兄弟,大人行个方便,这些孩子,是要往善堂送,我送完就走,不过多停留。”
江宁还礼道:“义士莫客气,我是苏北湘胞兄,他兄弟就是我兄弟,墨城你随意进!”
“您是宁远将军?!”安怀剑惊道,“久仰!没想到在这里能见到宁远将军!”
“这是万月霜,万大人。”江宁又介绍起身边的月霜,笑道,“咱墨城的父母官,咳……我妻子。”
月霜笑眯眯点头,一个个问这些孩子的来历。
这些孩子都不识字,月霜问了名字,写在木牌上,吹干墨迹,一人发了一个,让他们到善堂去,到最后那个年轻姑娘,月霜问她:“有名吗?”
姑娘紧张点了点头,支吾了半天才如蚊哼般说:“郑齐。”
空了一空,见月霜要写齐字,她解释道:“平整之意的齐。”
月霜欣喜不已,连忙问她:“读过书?”
这位郑姑娘先是点了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说道:“……没多少,都不是……考学书。”
安怀剑说:“万大人,这位郑姑娘是逃婚出来的。”
月霜怔了怔,问她:“家中还有亲人吗?”
郑齐忽然红了眼圈,她还未出连海洲时,就听到了路人的议论,母妃和乔哥哥都死了,因为她逃婚,父王没有放过他们。
郑齐咬着嘴唇,含泪摇了摇头:“你们……只收孩子吗?”
“哪里,放心,不会不收留你。”月霜笑了笑,把名牌递给她,说道,“你识字,也读过书,可以到善堂帮忙,好极了,最近恰好缺帮手。”
郑齐跟着善堂的人离开后,月霜问安怀剑:“少侠是有话要同我们说?”
“正是。”安怀剑道,“她可能是南辽失踪的那位和荣公主。那几日郑妃和三公子王乔死讯传来,这位姑娘哭昏了过去,我是在南都北郊找到她的,她脚上还穿着鸳鸯鞋,上面缀的月光珠,不是普通人家出嫁会穿的……所以我有此一猜。”
月霜沉吟许久,说道:“如果是真的,那此事就复杂了,南辽那边……没说要找她?”
“没消息。”安怀剑疑惑道,“猜测她是和荣公主后,我一路上小心看护,多加留意,但并未发现追兵,沿途北上也未见有人查问寻找。”
“不管怎样。”月霜说,“先将她安置在墨城,等我密报帝京商议此事。还望安少侠勿对他人言及此事……”
“这只是我的猜测。”安怀剑又道,“私心还希望大人能给她条生路。”
“这是自然!”月霜向他保证,“和荣公主姓王不姓郑,她既然说自己叫郑齐,那她就是郑齐,向我墨城善堂求救,我定会救护她。”
安怀剑佩服道:“大人高义!”
江宁嗤笑:“当然,月霜她是父母官,父母官嘛,自然要爱护进墨城的百姓,高义是理所应当的。”
月霜斜他一眼,很是受用。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这几天抽空多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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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五月十六日夜
进入朔州, 路边有歇息的野店, 阿勒钦开灶做饭, 饭做好端出,见步莲华摸索着桌前几枚铜钱,道:“我自己做的饭,不用收钱, 店家找你要的?”
步莲华快速笑了笑, 摇头:“没有, 这只是占卜。”
这样一说, 阿勒钦明白了:“巫卜!”
“嗯。”步莲华道,“只不过你们羲族是占草菖蒲, 我们则是烧龟壳观铜钱。”
阿勒钦又问:“卜何事?一路行来, 并无大事需要占卜。卜卦除巫者外, 其余人窥探神意会欠神债,你不怕?”
“我们没这么一说。”步莲华摸到铜钱的位置, 轻轻皱起眉,指尖点着斑驳的铜板,低声道, “何况现在的我,也不怕欠天欠神……”
阿勒钦把肉羹推过去,用长辈口吻吩咐他:“先吃饭, 吃饱了休息好,我们再行。”
步莲华心事重重收了铜钱,回过神来拿起筷子先笑:“阿勒钦, 你与阿兰说话时,像同辈人,你与我说话时,却像我父亲。我们与羲族不一样,长幼辈分分很清的。”
“殿下是我的朋友。”阿勒钦并不在乎这些,“你却与我大儿同龄,我既然守诺送你到帝京去,路上一定会把你当亲子照料。”
步莲华笑叹:“倒不是说这个……不过算了,多谢你。”
过了一会儿,阿勒钦又问:“是占卜结果不好吗?你胃口不如前些天了,这可不行,正是年轻,你不该这点饭量。”
“这也瞒不过……”步莲华略感无奈,这可真是与爹同行,“已经这么明显了吗?”
“出了什么事?”
“也不是具体什么事,只是这些天,我心里总莫名慌张,粗略一卜,结果是大凶,可我却不知凶在何处。”
阿勒钦问他:“你们贺族的神灵,与你说的这些凶吉准吗?”
“占卜一事总留有一线变动,无论大凶还是大吉,都有一丝生息,大凶之后也会有大吉。”
阿勒钦直截了当道:“听不懂。你快吃,别说那么多,小伙子不吃饱什么都做不好。”
步莲华噎了声,他倒是想把阿勒钦当同辈伙伴,就如阿兰对阿勒钦那样,可阿勒钦就是认死了他是小辈。
阿兰叮嘱阿勒钦送他回京,阿勒钦拍胸脯跟她保证,羲族的朋友啊,我的姐妹啊,我会遵守诺言,视他如己出,像爱护我儿一般,把他安全送回帝京。
这话一出,阿兰差点笑抽。
步莲华心中有苦说不出,只好叹息:“全乱了都……”
楼玉回到楼二军后,主力营和前锋向南推进,与崔一硬碰硬的在昌泽城郊战了三天。
崔一之前并非冒进之人,如今却因急于立功给新主效忠,也想挽回连海洲局势,因而攻势猛烈。
三天之后,楼玉撤军,退守昌明城。
而崔一的谈判信也送来了,意欲劝北宛撤出连海洲,请步实笃来谈划疆土分而治之一事。
楼玉让贺然分三方发出此信,阿兰的回应很快就到了,让他按兵不动。
储君回话,还有三个字:“万门炮。”
过了不久,连城那边,储君又来了一封新暗门的加急信件。
楼玉翻出圣训十七则,对照着译出了急信内容。
崔是否有万门炮尚不明,王临朝突确有万门炮,望君谨慎行事。
接到连城来的回信后,楼玉吩咐楼二军严守北阵线,无令不动兵,自己则亲自带领前探到外港探明情况。
与此同时,开战前已潜入外港的八锦卫,锁定了南朝重重保卫的制炮人,传信阿兰,只等储君令下来后,活捉此人。
五月十六日晚,连海洲大雾,阿兰发信让八锦卫动手,八锦卫捉到制炮人秘密撤离外港,紧接着,楼玉带着小队,用港口停靠即将运离陆地的万门炮,炸了南朝十二艘战船。
消息传到别宫,余樵大乱。
王临怒砸酒杯,质问陪宴的朝突长子:“你们都死了吗?让他们长驱直入炸了我朝龙船?!”
船上还有南朝几家大户的家眷财产,原本定明晚离港到长青岛,这下一炸,尸骨无存。
朝突长子按住惊慌,先敷衍王临:“殿下,您的龙船尚在,万门炮也不止港口那些,我们在洛州洪州都有,到时候万炮齐发,会给殿下争取登船时间……”
回府后,他吩咐报信人:“给父亲发信,为稳住太子和朝中那些人,我们必须行此一步了……”
南朝势力争夺,暗潮涌动。
报信人领命离开,飞鸽传书至洪州墨城南门郊外。
而连城这边,夜半时分,急报信件暗门哨接踵而至。得知八锦卫活捉了制炮人,楼玉探情况时顺手炸了港口船,阿兰畅快大笑,立刻爬起来给贺然发信,让她放崔一入城,商谈划分疆土一事,并附言:“告诉他,朝突和王临的后路已断,让他掂量着提条件,真要谈的话,我心胸宽广,思索再三后,可以给崔一他女儿一个清闲侯做做,其他的……呵,他们也有脸来跟我讨要疆土分而治之?连海洲早晚是我的,让他认清情况趁早服软!”
阿兰心想,这是个好机会,若之后能不费一兵一卒,收回连海洲,即便是要给王临封侯,她也是愿意的。
毕竟动兵太耗神费钱,伤了元气,等她坐上麒麟椅,之后的都将是麻烦,不打仗多好。
“真好,真好!”阿兰再次躺下时,愉悦道,“这次一定给小七记大功!要想个好听点的封号,常胜将军……难敌将军……哈哈哈哈哈。”
虽然不好听,但难敌这个词,因月霜之故,他可能会喜欢。
天将明时,呜呜咽咽,风声雨声,又是一阵急信急报。
阿兰忽而坐起,披头散发跑出账外。
暗门哨比往日都急,一声叠一声,仿佛十里八方的贺族人都慌了神,声声催命,交杂在一起,听的人心中发慌,好几遍才听清他们传的是什么声音。
阿兰懵了好久,身边有贺族传信兵冲出营帐,边跑边穿靴,掏出骨哨也玩命吹了起来。
阿兰梦呓般重复:“墨城?”
“墨城?!”
“殿下!”有贺族暗哨见她反反复复这般说着,慌张来解释,“南朝太子颁旨说我朝强掳和荣公主,将人藏在墨城,朝突将军要报夺妻之仇,三台万门炮炸了墨城!”
阿兰不知在气谁,大吼一声:“用你说?!我听得明白!!”
“我听得明白……”阿兰失神片刻,“我听到了……”
朝突竟敢用万门炮炸墨城!
手心被自己掐的血红,传来阵阵锐痛,阿兰回过神,甩了甩手,大叫:“都慌什么,稳住,给我探,现在墨城是何情况!”
她又自言自语道:“应该不会有事……京廊离墨城不过五十里,楼四军秦将军在,朝突只是用了万门炮而已,论胜算……”
天大亮后,消息再次传来。
收到消息后,连城的江六军,一个个红了眼眶,脱下战盔,静静站着,望向北边。
“殿下……”有士兵悄然走来,跟阿兰汇报,“消息秦将军已经确认了,朝突昨夜屠城,他赶去时,墨城已经被烧了,秦将军现与朝突战于京廊二十里外,胜负不明……”
“人呢?”阿兰沉默很久,像是还未回身,呆滞问他,“屠城的意思,我听不明白,烧城我也听不明白,我们在墨城有人啊!那么多人!除了我们,还有南朝的人……他为什么凭什么?!谁让他屠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