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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寂。
富丽堂皇的宫殿充斥着比这无边夜色还要肃杀的静。
在旁伺候的宫人们都屏气凝神,只敢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他们中有的甚至都已经想好了遗言。
敢这样同皇帝说话的人,这天上地下、已逝去的、还活着的加在一起,也就只有这位新晋的静王殿下了。
静王殿下到底是草莽出生,不懂规矩,怎敢说此大逆不道之话啊!
就连跟在陛下身边的老人,也不敢贸然提起先皇后啊!
更何况提起的时候还加一句“她曾以为自己遇到了有情人,却其实只是遇到了后位,所以才惨淡地结束了短暂的一生”。
这不就是在暗讽他们陛下并非先皇后的有情人吗?
再往深一些像,不就等于是在说先皇后到死都觉得自己所嫁非人!?
寻常男子都受不了这种指摘,更何况是九五之尊、帝王之位上的陛下!!!
宫人们觉得他们大概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相比之下,跪在台下的程静书和厉北廷就显得淡定了许多。
皇帝放下奏折,久久没有说话。
厉北廷的话在他耳边久久回荡。
他似乎看到了那个长得美艳动人,拥有一副任凭世间万物都不可比拟的容颜的女人在对他笑。
她长相攻击性强,却偏生性子温婉,尤其是真心朝你笑的时候你会觉得这世上的一切都温柔了,光也温柔、花也温柔、雨也温柔、风也温柔、雪也温柔……
这样温柔的性子总会叫人觉得她很好欺负……
会让人觉得,他能娶到这样出尘绝艳的女子都是他应得的。
却忘了,她从前有多少人追求。
却忘了,但凡她出现的地方,不分男女,不分老少,没有一个人的眸光不在她身上停留。
她骨子里,其实烈得很!
若非她所愿,她抵死不会从!
她待他温柔,不过是从前以为他是她的有情人。
皇帝捂着心脏,眉骤然狠狠地蹙了起来。
“人这一生遇到权力并不算什么难得之事,遇到有情人才算。”
“母后曾以为自己遇到了有情人,却其实只是遇到了后位。”
皇帝几乎能想到她对他们的儿子说些话时的神情和语气。
他到底还是负了她!
他到底还是让她难过了!
原来,他们相爱一生,他以为他们都得到了情,却其实从头至尾都是他一个人的幻想。
他红着眼睛指着厉北廷,问:“你母后还说了什么!?可有提起朕!?”
厉北廷微微勾了勾唇。
果然啊……
陛下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怒。
他抬起头,道:“回禀陛下,儿臣将自己和九皇帝求娶同一人的事情告诉了母后,母后听完忽然就哭了。她说你的父皇终究不懂爱,不懂得爱人,也不懂得成全儿孙们的爱。她说她终究是……”
厉北廷没有把话说完。
皇帝却等不及了,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他几个健步下了台阶,盯着厉北廷的眼睛,问:“说下去!”
“儿臣还是不说了,陛下不会想听。这些毕竟只是儿臣的梦,梦都是假的,当不得真,陛下又何必如此在意!?”
“朕让你说下去!”
厉北廷叹气,道:“母后说她终究是看走了眼,看错了人,不仅葬送了自己,还葬送了儿子的一生。”
咚——
皇帝的眼睛骤然睁大,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陛下!”
宫人们都吓坏了。
有的张罗着要去请太医,有的急着要去给贵妃通传。
皇帝出声制止了他们,让宫人们全都出去,传话近卫,任何人无诏不得入。
偌大的宫殿只剩下陛下、厉北廷和程静书三人。
程静书的脸色有些发白。
厉北廷捏了捏她的手,无声地给她力量。
厉北廷扶着程静书起身。
他自己则走到了皇帝身前,他蹲下身,道:“陛下,你这番做派又是做给谁看!?人活着的时候不珍惜,死了也不替她讨回公道,就这样踩着故人的尸身巩固政权和地位,心安理得过了这些年,怎么!?你还指望古故人会如往昔那般爱你敬你视你为夫!?
人总要有取舍,连儿臣这个山野之人都知道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您又缘何不懂!?儿臣不欲重蹈您的覆辙,儿臣此生只想求得一人心,只想陪一人终老。若能选择,儿臣宁愿自己是个孤儿,也不愿出生在这帝王之家。
九弟讨要静儿,为的是权;儿臣讨要静儿,为的是情。陛下为权已经辜负过一个人,如今真的还要剥夺儿臣的幸福吗!?权和情,孰轻孰重,您心中必有思量。这些年你过得好还是不好,您自己心中也有计较。
儿臣此生都不会放开静儿的手,就算您今日不愿赐婚,就算您将静儿许给旁人,儿臣也绝不会善罢甘休。九弟不是说了吗!?儿臣不懂规矩。所以儿臣也不知什么君臣之礼,儿臣只知道一个男人若连心爱的女人都守不住,那就是白活。”
程静书听着听着,先是狂喜,而后感动,最终又是哭又是笑。
泪倒是落了满脸,可嘴角却又上扬着。
片刻前,在马车上,厉北廷说浣溪让他好好待她。
她问厉北廷他是怎么回答的。
厉北廷卖了个关子,说她一会儿就能知道了。
如今,她知道了。
她吸了吸鼻子,起身跪拜,道:“陛下,您就成全民女和静王殿下吧!静王殿下今日说得很多,看似有些以下犯上,可字字句句发自肺腑。您想想,一众儿女中,除了静王殿下,谁还敢同您说这些掏心窝子的话!?谁敢对您说这些真心话!?
静王殿下一片赤诚,还望陛下不要怪罪。王爷今日此举全是为了民女,若要降罪,民女愿一人承担。民女知晓,您一贯宠爱贵妃及成王殿下,若您要将民女赐婚于成王殿下,民女为太尉府一众亲朋计,自然不敢抗旨,但…民女总能主宰自己的生死吧!”
程静书笑了笑,看了看厉北廷才继续道:“陛下,民女此生非静王殿下不嫁,良人非静王,民女宁愿终身不嫁。如若非然,民女愿以死谢罪!”
程静书三叩首。
厉北廷几次想要制止她,都被她摇头拒绝。
这是她的态度。
他们两个人总不能一起怼陛下吧!
皇帝眼珠子转了转,唇瓣抖了抖,只是叹道:“起来吧!”
皇帝也坐了起来,靠着台阶。
程静书趁热打铁,继续道:“陛下,您还记得霹雳火球吧!?民女无大才,但程家一门深受皇恩,民女得此恩情,受天神点拨,偶尔也能为南齐做些力所能及之事。若陛下能成全民女和静王殿下,民女愿同父亲、兄长们一样为国效力。”
厉北廷简直拦都拦不住!
这个傻姑娘啊!
他无奈地看了她一眼。
须臾,皇帝总算开了口,道:“既然如此,那就……”
“陛下,贵妃娘娘求见!”
通传宫人的话打断了皇帝。
皇帝蹙眉,道:“不见!”
然而,贵妃却硬闯了进来。
贵妃见着陛下居然坐在地上,便不管不顾地训斥着厉北廷和程静书,道:“成何体统!?你们对陛下做什么了!?陛下怎么会坐在地上!?你们真是胆大妄为!来人啊,将静王和程家这姑娘一起拖下去,打入大牢,听候发落!再去请太医,天这么冷,陛下坐在地上万一受了凉可怎么办啊!?”
厉北廷凉薄道:“贵妃娘娘还真当自己是这宫殿的主人了!?陛下都都没有说话,你说什么!?你抗旨不遵,硬闯大殿,若说胆大妄为,何人能及得上宠冠后宫的贵妃娘娘!?”
贵妃气得脸部肌肤都在发着抖。
她指着厉北廷,道:“反了!王爷竟敢这般同本宫说话!”
程静书笑了笑,道:“贵妃娘娘,按照规矩,您见了静王殿下,是该行礼的!”
贵妃:……
程静书继续:“素闻贵妃知书达理,颇有先皇后风姿,如今一看,传言到底是传言啊!难怪这么多年了,贵妃还是贵妃,皇后之位还是虚着。您同先皇后比起来,到底一个是鱼目,一个是珍珠。就像您的儿子远不如静王殿下一样。”
“本宫撕了你的嘴!!!”贵妃像个市井疯妇一般冲向程静书。
皇帝头疼,喊着:“来人啊!将贵妃带回她宫中。”
“陛下!”
“滚!”
“陛下,臣妾没有错。明明是静王和程姑娘对臣妾不敬,臣妾是陛下的女人,他们对臣妾不敬就是对陛下不敬啊!陛下怎么不处置他们,反倒处置臣妾!?这样的两个人若结为夫妇,往后您还有好日子过吗!?”
“滚蛋!!!”
皇帝勃然大怒。
他脑海中全都是昔日同先皇后在一起的画面,那女子温婉可人,宽宥待人,是真真正正的大家闺秀,眉宇发梢都透着母仪天下的雍容和气势。
不像贵妃,这些年拼命地学,却不得章法!
尤其是她方才撒泼的模样,哪里像他的女人了!?
皇帝觉得泄气,觉得累,觉得倦。
他匆匆让人拟了旨,赐婚静王和程静书。
他道:“你们先回去吧!今日太晚了,明日早朝朕会亲自宣布赐婚圣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