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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静书迟疑了一瞬。
她想起那大夫的嘴脸。
她没说话,安静地取了所需药材,将银两也放在了柜台上。
两人踏出医馆大门时,程静书又听到了那妇人凄厉的哭泣。
她呼出一口气,将药包塞到程亦铭手里就往回走。
程亦铭还未开口,程静书就道:“三哥哥,我不忍心。”
不忍心看着一条本该能够挽回的生命逝去;
不忍心看着一个母亲白发人送黑发人;
不忍心因为自己对那大夫的不瞒而无视一条活生生的命。
她没有哭,程亦铭却看到了她眸中的泪。
他道:“去吧!三哥哥在呢!他们若敢不让你救人,三哥哥替你教训他们。”
程静书吸了吸鼻子,重重地点头。
她迅速闯入了那幼子的病室。
大夫已经为那孩子盖上了白布,忍痛道:“抱歉!夫人,还是尽早给小少爷准备后事吧!”
“不…您是镇上最好的大夫,若连您都救不了他,我还能去求谁!?我求求您了,您别拿我儿子的命跟我开玩笑。您看诊的时候明明说他只是体虚染了风寒,吃几服补药就会没事的啊!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呜呜呜…你要多少诊金!?你开个价,只要能救我的儿子,哪怕倾家荡产我也愿意……”
大夫按了按眉心,摇头道:“这都是命。夫人,请节哀!我们都已经尽力了。”
病室内充斥着哭喊和绝望。
围观的病家有好几个都红了眼眶,安慰着那痛失爱子的妇人。
程静书走近病床,忽然开口,认真道:“夫人,若您不介意,让我来试试。”
“你!?”那妇人抬起了头。
大夫嗤笑了一声,看着程静书,道:“小姑娘,逞能不是这么逞的!耽误死者入土为安,你负得了责吗!?”
“我没有跟你说话。我在同患者的母亲说话。”
大夫:……
他还想说什么,程亦铭一记眼刀扔了过去。
大夫噤了声。
那妇人看了大夫一眼,又看了程静书一眼,哽咽问程静书:“你会看病吗!?”
“会。”
“可我儿已经去了,呜呜呜…难不成你还能起死回生吗!?”
旁观的病家也附和着:“是啊!咱们都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从没听过这镇上竟还有个如此年轻 的女大夫。夫人,您还是别让这小姑娘叨扰小少爷的亡灵。小少爷生前受病痛折磨,死后该让他舒舒服服地离开啊……”
程静书听着这些妇人你一言、我一语。
那种在万花城遇到无良大夫金佗的闷窒感又冲上了心头。
她忽然猛拍桌子,吼道:“安静!”
所有人都看着她。
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长得普普通通,穿着也普普通通,竟能发出这般慑人的气势。
在场的都比她年长,却都不由自主地随着她的指令闭了嘴。
她冷眼扫过每一个人,一字一顿道:“既然你们认定这孩子已经死了。那让我试试又有何妨!?我若能救回这孩子,于这位母亲是天大的好事;若我救不了,结局也不会更糟。”
“不会更糟!?果然是小姑娘不懂事。死者为大,折磨尸身也是对死者的不敬,这是最忌讳的。不然衙门办案需要开棺验尸时为何还非得要征求家人的意见!?你这小姑娘还是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吧!别跟这儿添乱。”
“就是。小小年纪怎么心思这么不好呢!?这孩子才五岁,都已经没气儿了,怎么还不愿意放过他?”
“你们说这小姑娘是安的什么心啊!正经的大夫还在这儿呢,她也不怕说大话闪了舌头。”
……
程静书:……
她眉心突突地跳。
程亦铭更是面色铁青,像是要打开杀戒了。
程静书见自家哥哥这般生气,心有安慰。
就算所有人都不相信她,三哥哥也是相信自己的。
她挤出一抹笑,道:“是啊!你们说我是安的什么心呢!?这小孩和我非亲非故,我也没收一分诊金。我何必要来凑这个热闹,讨你们的骂!?”
反讽之意浓郁,没人会傻得去接话。
程静书自己接了,道:“因为自习医开始,我便知敬畏生命。”
说罢,她也不顾围观人的谩骂、怀疑、嘲讽,掀开了那幼子覆面的白布。
她目光沉静,专注时浑然忘我。
周遭的一切都自动退为背景。
她眼里心里便都只剩下眼前这个孩子。
她搭脉,许久都没有说话。
那大夫见围观病家大多都露出了不耐之色,便适时开了口,道:“喂,你到底会不会把脉!?出师了没有!?师承何人啊!?若看不出就说一声,反正你年纪小,老夫也不会笑话你。年轻人有上进心是好事,但太好高骛远却不可取。你啊,就别浪费大家的时间了。小少爷早日入土便能早登极乐……”
程静书没有理会他,而是缓缓开口,对幼子的母亲道:“还有救!”
“什么!?”那妇人太过惊诧,眼泪挂在眼角将滴不滴,神情也不知是哭还是笑。
程静书又重复了一遍:“能救!需要针灸。这孩子只是气滞不通,若用针灸疏通,方可醒来。”
“万万不可啊!”大夫大喊出声,道:“针灸乃邪术!幼子已去,怎可伤其发肤啊!”
程静书:……
邪术?
这镇子虽然偏远,但怎生如此不开化!?
针灸在望京早已流行,缘何这地方的医者还会认为针灸乃邪术。
她摇了摇头,看向孩子的母亲,无奈道:“夫人,您是孩子的母亲,我尊重你的意见。半盏茶内必须施诊,否则纵有华佗在世也无法起死回生。机会只有一次,选择权在你手上!”
那妇人明显有些犹豫了。
大夫急得直跺脚,道:“夫人,你不能糊涂啊!这小姑娘都不知道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你可不要被骗子耍了啊!她现在说要针灸,可万一针灸后还是没有改变结果呢!?万一之后她再提出什么骇人听闻的法子呢!?那我们岂不是都被他牵着鼻子走!?”
这也是妇人的疑虑。
她看向程静书。
程静书不知为何,心忽然凉了半截。
她道:“我说能救便是能救,针灸不行我会根据情况采取其它的治疗方式。”
“若你做不到呢!?”
程静书按了按眉心。
若在从前,她大概会顺着这可怜母亲的意提出一个若她做不到就会承担什么后果云云之类的能让这可怜母亲更为放心的承诺。
可如今,她不会了。
她想救一个人,总得这个人有想活的心,有想被救的意。
须臾,那母亲道:“你试试吧!小姑娘,我信你一次!”
程静书松了口气。
她给程亦铭递了个眼神。
程亦铭将人全都清了出去。
一门之外,吵吵嚷嚷;门内,安静得呼吸可闻。
程静书掏出自己的银针,熟稔地消毒、落针。
针入几分,她心中皆是有数。
半盏茶后,起针。
几乎是针起的同时,那孩子便睁开了眼睛。
他见到陌生的人,看到那人从自己身上还拔出了针,便吓得嗷嗷大哭,喊着“阿娘”。
那中年妇人推门而入,腿软得几乎要跪在地上了。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睁开双眼的孩子,不可置信地看着对她张开双臂哭喊着“阿娘抱抱”的孩子。
她忽然嚎嚎大哭。
她紧紧地抱住了孩子。
程静书笑了笑,道:“这孩子是早产儿吧!?先天不足,心脏有损,情绪激动时便很容易出现气滞。此次孩子染了风寒,咳嗽不止,痰堵喉头,又服用了补益气血的大补之药。补药自然是好的,但孩子如今气血受阻,不通气血,越补越堵。
通俗来讲,我给夫人打个比方。赶集时,街上人来人往,若此时有两辆马车相撞,阻隔了道路,后面的人过不去,前面的人进不来。此时有一人急着要通过这条街道去救家中身命垂危之人。他想到了两个法子,第一个就是请更多的人去挤,最好能挤出一条路;第二个就是去帮助那相撞的两架马车解决问题,将那马车早些挪出街道。
若选择第一个法子,夫人应该能想象那种局面,人多车多,愈发混乱,或许在挤的过程中还会发生一些意外,造成新一轮的堵塞;而若采取第二种法子,便能从源头疏通街道。夫人也是聪明之人,只是被孩子的安危自乱了阵脚。好在,您给了我一次机会,也等于是给了你们母子一次机会。以后,尽量不要让孩子受刺激,修身养性为好,只需做一些强身健体的运动便好,若无必要,我建议孩子不要习武。”
不仅仅是这妇人,围观的病家都听得津津有味。
头一次有人将复杂的医理用这样通俗易懂的方式讲给她们听。
那妇人连声点头,抱着孩子噗通跪在了程静书面前,道:“神医啊!小神医啊!姑娘,你是我们母子的救命恩人。还请您入府作客,我与我家老爷一定要好好感谢您。”
程静书摆手,笑了笑,道:“谢就不必了。我屋中还有挚爱之人待我去救,我已在此耗费不少时间,如今是一刻也耽误不得了。”
但愿,积此福报,悉数都能奉送给我的王爷厉北廷。
但愿,老天爷看在我这般爱多管闲事的份上,再给我一次成全。
我能重活这一世,皆是因为他。
有他在,我继续治病救人,不求回报;
若他不在,我命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