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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塔,凉薄的月色。
火热的男子和姑娘。
塔里安静地能听到火苗簌簌的声音,故而滚烫的呼吸便也显得格外清晰了。
程静书无法忽略这颗为了眼前男子狂跳不已的心。
她一狠心,咬了厉北廷一下。
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开来。
男人蹙了蹙眉,却是停下了。
他摩挲着姑娘的脸颊,一声“静儿”喊得柔情万转,那双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双眸又像是揉碎了整个苍穹的月光。
程静书尚未来及冷却的心又热了。
她微微退后了一点,道:“醒了吗!?醒了就自己走,还有五十层才能登顶。”
她朝前走,小腿却发了麻,一个踉跄朝后倒去。
她直直地倒进了男人怀里。
厉北廷闷声笑,顺势揽住他。
他的唇因为方才的纠缠已经染上了温度。
他竟用那染上淡淡温热的唇去摩挲着姑娘的耳垂。
程静书心里陡然一跳,肺腑都跟着震颤了起来。
她喉咙下意识地滚动,浑身瞬间酥麻。
抗拒都显得像是欲拒还迎的娇羞和趣味儿。
程静书害怕这种感觉。
这种不由自己掌控的感觉太让人沉沦,太让人…无法自拔,也太让人恐慌了……
像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脱离了原本的轨迹……
男子根本没有给她好好理清思绪的机会。
程静书在灼热的心跳中只来得及感慨:受了伤的男人怎么还这么“生龙活虎”。
男子动了情,乱了心。
他的手不受控制地想往姑娘衣裳里钻。
姑娘拦着,他便连同衣裳一起握住。
程静书拼命咬唇,却还是会在受不住的时候,无奈任由恼人的吟哦泄出唇角。
她羞得浑身都像是煮熟的瞎子似的。
裸露在外的脖颈和手臂全都泛着致命的粉。
男人的眸闪着狂乱的光。
许是窗外绿树摇曳,月光随之摇摇晃晃,程静书在那瞬间看到了男子胸前被血液染红的一大块。
她瞬间清醒。
那些情啊、欲啊,全都因为对男人的担忧而尽数退散。
她按住男人的手,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道:“你流血了。”
“静儿……”
他唇瓣仍在她脖颈间逡巡。
程静书狠心捏住了他的肩,道:“停下!王爷,你看清楚我是谁,你不要做对不起你娘子的事情,到时候即便我不追究,你也是追悔莫及,再难挽回。”
男人似乎把这话听了进去,便认真看了这面若桃灼的姑娘一眼。
他咧嘴笑了,笑容纯粹,像个孩子。
哪有半分逐墨门尊主,亦或是南齐静王殿下的城府!?
他伸手捏了捏姑娘的脸,道:“静儿今日是怎么了?怎么喜欢说一些本王听不懂的话?你是不是喜欢本王唤你娘子!?好,都依你,娘子,本王…好累啊……”
程静书没再纠正他的称呼。
她伸手去探他额上温度。
那温度烫得她心口发疼。
厉北廷发热了。
片刻前还是发冷,此刻竟又烧得这么厉害。
她没有多言,整理好两人衣裳便背着男子往上爬。
厉北廷圈着她的脖子,呼出的热气全都往姑娘的心窝子里钻。
他喃喃着:“静儿,这样真好,等我们老了,还能这样相互扶持。”
“静儿,你累不累呀?”
“静儿,你停一停,让本王来背你好不好!?”
“静儿真厉害,旁人的娘子都没有本王的娘子厉害。本王的娘子……”
程静书的汗水以及浸透了衣衫。
她无奈道:“你能不能不说话!?保存体力好吗!?”
“静儿你嫌弃本王了!?”
“没有。”
“嘿嘿,本王就知道静儿不会嫌弃本王。静儿对本王最好了,楚衣说了,静儿看着本王的时候眼里有星光,静儿肯定很爱很爱本王。”
这人啊……
怎么生了病就像个小孩子,又是撒娇又是撒泼。
她没有回答,脚下速度却加快了。
厉北廷仍在碎碎念着。
程静书忍不住想,若非是生了病,有些神志不清,他这辈子怕是都不会说出这些藏在心底里的话。
他这人一贯如此,总是内敛得让人恨不得揍上一拳才能解气。
可真的要揍了,拳头又会松了又紧、紧了又松,下不了手。
这人啊……
真烦人。
七十层。
程静书双腿已经无力承担,她慌乱地去扶塔壁,就差那么一点点,可她手上的汗太多了,一个打滑就和塔壁失之交臂。
她整个人跪倒在地。
双膝砸地,灭顶的疼痛袭来时她竟还记得去扶着身上的男人。
厉北廷听到砸地那一声响,立马从姑娘背上下来。
男人浑身无力,一脱离支撑着他的姑娘,整个人就趴在了地上。
他几乎是爬向了程静书。
程静书很想对他笑一笑,告诉他她没事,但她真的疼地失了声。
她浑身紧绷,手指上的青筋都迸出了。
姑娘半步都不敢挪动。
一动便是痛彻心扉。
她抬头看了看望不到尽头的螺旋台阶,又回身看了看浑身是血、眸光似被这血光染红的男人。
她深吸了一口气,将摊开绷紧的双手紧握成拳。
她不可以放弃!
已经走到了这里,她绝不能放弃。
她呼吸急促,侧目看着黑暗中连面目都辨不真切的男子,道:“我…我没事。我就是歇…歇一会儿,一会儿就…就好了……”
厉北廷在夜间视物没有任何障碍,他能看到姑娘隐忍的痛苦,也能看到她双膝下沁出的血迹。
他也不知是从哪儿又集聚起了力量,竟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他扶起程静书。
姑娘身体的全部力量几乎都倚在了男人身上。
程静书倒是想反抗,不想加重他的伤势,但她真的是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任由男人摆弄。
她能做的就是忍住,不呼痛。
她从跪在地上到站起来,短短一瞬,男人却感觉浑身的筋脉都在拉扯。
似乎再用力一点点,那筋脉就要断了。
男人咬牙,拽起姑娘。
在程静书再一次的意外中,男人竟然打横抱起了程静书。
他小心翼翼托着她的腿弯,唯恐碰到姑娘受伤的双膝。
程静书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她沙哑道:“你疯了吗!?”
“嘘!乖,你累了,好好在本王怀里睡一觉。”
睡一觉!?
现在是什么时候!?
她的心得要有多大才能睡一觉!?
她的力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所以哪怕她已经“竭尽全力”地挣脱,可男人还是稳步向前。
她急了,喊着:“王爷!”
厉北廷仍然没有停下的意思。
程静书真担心他这样下去,走不到顶层就会血尽而亡。
怎么办!?
程静书圈着男人的脖子,手不经意碰到男人的背。
一手湿润,她心里一颤。
她无声地将那触到湿润的手缩回,放下鼻翼下轻轻地嗅……
那是血。
他身上的伤口几乎全都要被崩裂了。
程静书呼吸急促,不由自主地喊出了那个重叠两世、早就死死地钉在了她的心尖的三个字。
“厉北廷!”
“厉北廷,你停下!”
“厉北廷,你若再往前走一步,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见你。”
……
男人脚步微微一颤,却仍是稳稳地托住了姑娘。
他不可置信,声音也染着颤,问:“你喊我什么!?”
“厉北廷。”
“你终于承认了。静儿,你没有忘记本王对不对?”
“真的忘了。”
“嗯!?”
“刚刚想起。”
“是因为…担心本王吗!?”
“你再不把我放下,我就会永永远远地忘了你。”
“可你的伤……”
“先放下。”
“静儿……”
“厉北廷!”
威风凛凛的男人在姑娘面前败下了阵。
他无奈地将姑娘放下。
程静书疼得浑身发抖。
男人扶着他,心里的疼只怕不比姑娘的疼少半分。
程静书扶着他的手臂,她说:“我们谁也别和谁争了,剩下这段路,我们一起走下去。”
厉北廷唇瓣张了张,终是慑于那句“你再不把我放下,我就会永永远远地忘了你”。
厉北廷点头。
两人身上都散发着血腥味,相互扶持,走得歪歪扭扭、踉踉跄跄。
……
塔顶。
药童听了下人的回禀,告诉窗边的姑娘:“要不我下去接吧!再这样,真可能要出人命。”
“入塔前他们便知,需得登顶才有求医问药的可能,若连这些韧性都没有,我为何要出手?!”
“姑娘!你对其他的求医者并未如此苛刻,怎生偏偏对太尉之女如此苛刻!?”
“苛刻吗!?”
“他们本就身受重伤,怎么受得了你这万级螺旋台阶的考验!?即便走了上来,那姑娘的一双腿怕是就要废了。”
“与我何干?”
“柔儿,你说你想试探他们对彼此有多深的情义,如今你已经能看到了,何必再继续折磨他们!?”
“你真当我是瞎子!?”
药童叹气。
那姑娘冷笑:“太尉大人的确对我有恩,可她背着的那个男子却是那杀人不眨眼的狗昏君的儿子,是我灭门仇人之子,若非看到太尉大人的份上,今日他二人安能踏进我宝塔十层以上!?”
“都这么多年了,柔儿,你该放下了。”
“放下!?”窗边的姑娘骤然转身,眸中迸发出的怒意让药童心惊,她说:“我放下了,那我一门忠烈,上百条人命算什么!?除了我,谁还记得他们!?此事你不必再劝,救与不救,等他们登顶再说。我累了,去睡了。”
姑娘掀开门帘。
须臾,她道:“你仔细盯着点,别让人死在塔里,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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