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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秋月乖乖站在原地。
他当真没有挪动半步。
他的眼神追随着程静书。
或许,从一开始,他潜入客栈,误入她的房间,得她所救时,吸引他的就是她这幅明明也很害怕也很担忧却一往无前、强自镇定的样子。
害怕,是真实;
强自镇定,是态度。
没有寻常姑娘吓得花容失色的懦弱,也没有江湖女子临危不惧得近乎不真实的强硬。
这样的姑娘,谁不心疼!?谁不着迷!?
她总说他是见色起意,不对,不只是她,许多人都这么认为。
可其实……
他与她的初识,乃至于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是没有见过她的真容的。
段秋月自嘲地笑了笑,心想:本门主爱的是姑娘的灵魂。
听听!
多酸啊!
程静书做完准备工作,回到段秋月身旁。
她在他眼前挥着手,用气声问:“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是吗!?”
原来,不知不觉中,只要你出现的地方,我的眼神就从未离开。
程静书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能走神!?不愧是血骨门少门主。”
“轻松点儿,哥哥虽然内力失了不少,但保护你还是不成问题。”
“你顾好自己就行。”
程静书将一瓶毒粉塞到段秋月的手里。
段秋月嘴角挂着漫不经心的笑,道:“这是何意!?是若走投无路就服毒自尽的意思吗!?”
程静书:……
她无奈道:“我没那么怂。”
“哦!是哥哥想岔了,不过你若真有此意,哥哥也是赞同的。咱们俩未能同年同月同日生,若能同年同月同日……”
程静书忽然抬手捂住男人的唇,道:“别说。”
她听不得“死”字。
段秋月享受着她掌心的温度。
他故意逗她,道:“小鬼还挺迷信!人不都要走到那一步吗!?”
“那我也不允许你的时间提前!”程静书吼出了声。
她双眼赤红,唇瓣都在发抖。
她全然忘了此刻应该躲藏。
段秋月也懵了,在箭雨悉数朝着姑娘降临时猛然将姑娘推开。
到底是内力不足,他闪躲不及,竟中了一箭。
他眉头紧蹙,在程静书担忧的目光投来之前就利落地拔了箭。
程静书还未来得及出声询问他的安危就被下一波箭雨逼得躲到了桌子底下。
段秋月松了口气。
他告诉她:“外面的人太卑鄙了,不敢靠近,只敢射箭。”
程静书点头。
耳边咒骂声、侮辱声、弯弓拉弦声、箭破空而来之声混合着。
程静书捂住耳朵。
她知道自己不能任由事态继续恶化。
段秋月不能死在这里,她也不能……
“小鬼……”
“小鬼,你在害怕吗!?”
“别怕!别说哥哥只是失了内力,就算哥哥只是个村野农夫、寻常百姓,哥哥也能护得住你。只要哥哥有一口气,今日爬也要把你平安地驮出去……”
程静书松开覆着耳朵的手。
她没听清男人的话,便问:“你说什么!?”
段秋月:……
他都不知道她是真没听到,还是在装傻。
男人没回答,只是揉了揉她的发。
桌底黑暗,光浅且淡,段秋月也就是在这时候才能任由情绪在淡淡的琥珀色眸子中的翻涌。
就让他拥有这么一瞬的放肆吧!
一瞬,就好。
他思及此,唇角就咧得更大了。
上扬的嘴角不加掩饰地宣泄着他的愉悦。
程静书看不真切,但隐约察觉到他不合时宜的愉悦。
这人…不会傻了吧!?
内力会影响智力吗!?
程静书还没思考出个所以然来,就感觉眼前一晃,紧接着她就被圈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你……”
“嘘!”
“段……”
“小鬼,就一会儿。哥哥冷,让我抱一会儿。”
“你……”
“从前哥哥也不怕冷,可自从内力骤失后,身子骨是愈发……”
他使了些小手段,装了些小可怜。
姑娘果然没再挣扎。
段秋月是个守诺的男人。
他说只抱一会儿,那就真的只是一会儿。
他蹿出去的时候程静书只来得及抓住空气。
“哥哥!!!”
……
程静书骤然惊醒。
冷汗湿透了她的衣衫。
那种身处噩梦的窒息感让她一时之间都分不清身在何处。
无形的手扼住她的喉咙,阻挠着她的呼吸。
她捂着脑袋,忽然就尖叫出声。
最先冲进来的人是楚衣。
紧接着,梁宁、陈白都进来了。
程静书望着他们,呼吸急促问:“我在哪里!?”
“医馆。”
“我为什么在医馆!?”
楚衣往前走了一步,拳头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几次反复才斟酌着开了口,道:“程小姐,您都不记得了吗!?”
“我在问你话,你反问我干什么!?”
她心中没来由地暴躁。
她想发泄。
她没法子平静和人说话。
楚衣呼出一口气,道:“您受了重伤,只能暂且在这医馆养伤。”
“我受了重伤!?”
“嗯,您背后有个血窟窿,是剑刺的,差点就救不回来了。”
程静书反手去寻楚衣口中的伤口。
其实根本不需要寻,疼痛能指引她轻松找到伤口。
她心里一沉,问:“何人敢伤我!?”
楚衣看了陈白一眼。
陈白撇过脸,叹气。
那种脱离掌控的情绪袭上程静书的心头。
一句话未经思考就喊了出来。
她语气暴戾,道:“回答我啊!我问你事情你看别人干什么!?”
楚衣问:“您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应该记得什么!?”
“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我当然记得,我是…我是……”
程静书按压着太阳穴,五官都皱成了一团,似是回答、又似是喃喃自语,“我是谁!?我到底是谁!?我怎么会不知道我是谁!?谁能告诉我…我是谁……”
楚衣低眉,眼眶全红了。
片刻前陈白的话还在耳边回荡着。
“虽然有段少门主以命相护,但程姑娘还是伤得不轻,她被推进海里的时候吸入太多海水,呼吸被阻隔的时间太长。万幸捡回一条命,若能醒来便就已是极好的了。老夫不确定她会有什么不良反应……”
原来,不良反应包括失去记忆。
楚衣道:“您刚醒,先好好休息吧!慢慢想,别太为难自己。膳房里温着你爱吃的东西,什么时候想吃了就唤属下一声。噢,忘了自我介绍,属下叫楚衣,您喊我的名字就行。”
楚衣快速说完这番话就拉着屋内的人离开了。
院子里。
梁宁狠狠地跺脚,无厘头地在院子里来回踱步。
他一拳打在树干上,低吼着:“怎么会这样!?我们就不该赌气离开,这才离开多久主子就变成这样了!?楚衣哥,我对不起主子,有负门主所托。若主子好不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楚衣呼出一口气,闭上眼,缓缓道:“幸好半路折返,否则……”
“否则,我们万死难逃其罪。”
“程小姐就是故意说那些话,故意赶我们走。她还灌醉我们,趁着我们的理智被酒精烧得模糊的时候说那些激将的话。梁宁,你说她到底想干什么!?”
“主子只是生气了。”
“嗯!?”
“所有人都不把王爷的下落告诉她。她看到我们就会想到王爷,所以她要把和王爷相关的一切人全都赶出视线。这是她发泄不满的方式。”
“是吗!?”
“属下觉得是。”
“梁宁啊,你还是太年轻了。你以为半路上我怎么会忽然醒悟过来,拉着你折返?”
“不是因为酒醒了!?”
楚衣摇了摇头,虚白的笑意浮上双颊。
他说:“小宁子,你真的不能再抱怨我和林弃都没有挑你进暗卫队了。你还是欠了些火候,我们离开医馆后,一路都有人跟踪,你竟浑然不知。”
梁宁眨眼。
他脚步微顿,转身不可置信地看着楚衣。
此刻,幡然醒悟。
主子赶他们走竟是为了派人跟踪他们。
主子认为循着他们走的路就可以找到王爷!!!
主子从没放弃过寻找王爷!
主子真的…太聪明了。
感慨主子聪明的同时,梁宁也没忘替自己解释,道:“我不是没感觉,我是被气糊涂了。我对主子的感情比你对主子的感情深,所以在听到那样伤人的话之后,我受到的伤害也比你深。”
“你对程小姐的感情!?小宁子,你……”
梁宁道:“主仆之情。”
“你心中有数就好。”
“我需要有什么数儿?楚衣哥这话我就听不懂了。”
楚衣挑眉看了他一眼,没有点破。
有些情不知所起,已一往情深。
情深无措,错付才是错。
但愿梁宁是个机灵的孩子。
梁宁脸色发沉,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他去找了陈白,问:“大夫,主子这样子会持续多久!?还能好吗!?要怎么治!?你能治吗!?”
陈白按了按眉心,许久才吐出三个字。
“看造化。”
梁宁本就沉郁的心愈发沉了。
他问:“那段少门主呢!?还有得救吗!?”
陈白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是沉沉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