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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亦铭爬上了床,他像对待最珍贵的宝一样小心翼翼地抱着程静书。
这个时候,没有人会谴责他。
他绕过她的伤口圈着她,缓缓道:“小妹,小时候你发烧昏迷不醒时三哥哥也是这样抱着你,哄着你。这一次也一样对不对!?三哥哥抱着你、哄着你,你一觉醒来就会和小时候一样,又能…活蹦乱跳了…对不对?”
诚然,怀中生就一张绝美小脸的姑娘不会给他任何回应。
程亦铭吸了吸鼻子,道:“小妹呀,你小时候就爱捉弄哥哥们,总躲起来叫我们担心。哥几个没少因为你挨打,明明是你自己躲起来的,每次父亲母亲都冤枉我们哥几个把你弄丢了。你说你怎么这么坏呀!?长大了还这么坏!?还和哥哥玩游戏呢!?还想让哥哥挨打!?”
泪水,无声从男人的眼角滴落。
顺着他脸部轮廓滴到姑娘手背。
他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说:“哥哥们都已经长大了,再被打就很丢人了。就当…就当三哥哥求你了,小妹,这次…咱们别玩了好不好!?你这次玩得太大了……”
程川昱暗暗抹泪。
楚衣在院子里焦急地来回踱步。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他未置身于那压抑的房间,他依然还是能感受到整个医馆上空浮动着的阴霾和苦闷。
他揪住大夫的衣领,近乎恳求道:“大夫,您再想想办法吧!只要您能救下程小姐,我家主子一定不会亏待您。哪怕您想要天上的星星,我也替我家主子给您摘下来。求您了……”
大夫抚着花白的呼吸,沉沉叹了口气。
他说:“我一大把年纪了,我要星星干什么!?我很喜欢那姑娘,若还有别的法子,不用你说我也会去尝试。但现在我们真的什么都做不了,唯一能做的只有等…”
“大夫……”
“你是那姑娘什么人!?”
“那是我家主子未来的夫人,我未来的女主子。”
“你倒挺忠心。现今这世道,像你这么忠心耿耿的下属不多见了。”
“大夫,你可能还不知道,那里面躺着的是我家主子的半条命啊……”
大夫怎么会不知道!?
这几日,他也夙夜未眠,翻来覆去都在想:难道老天爷惯常如此,几十年都不变,仍不愿看有情人走到白头。我是如此,那女娃娃和公子也是如此吗!?
大夫叹气,拍了拍楚衣的肩膀,道:“若有可能,催催你主子吧!让他快点回来……”
……
半日前。
厉北廷正和段秋月各守一方。
厉北廷头上扎着草,蹲在阴冷潮湿的山坳里。
若情报无误,此处便是幻鹰的老穴了。
他聚精会神盯着前方洞穴,只待幻鹰飞出便给其致命一击。
他在左侧,段秋月在右侧。
两个出色的男人头一次…并肩作战。
也是怪了。
他们都很信得过对方,愿意将自己的另一侧毫无保留地交给对方。
逐墨门改良后的信号弹升空时,厉北廷正蓄势待发。
他抬起头看到那独属于逐墨门的信号弹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不是肢体的僵,甚至也不仅仅是血液的僵,而是思维的僵。
他但愿方才所见是一场幻影。
这个时候动用信号弹必然是有十万火急之事。
这个时候能有什么十万火急之事!?
除了那个姑娘!
那个姑娘!
静儿!
他给段秋月打了个手势。
段秋月替他打掩护,他轻手轻脚地绕到了段秋月那侧。
他没有瞒段秋月,道:“少门主,回去吧!”
段秋月诧异,用气声问他发生了何事。
厉北廷道:“有人给我发暗号了。静儿怕是……”
“小鬼!”
“嗯,回去吧!”
一场准备多时的狩猎就这样被放弃。
对于这两个男人而言,世间万物加在一起都不及那姑娘一根头发丝儿。
两人刚从山坳里爬出,段秋月便收到了血骨门的密信。
他看完后,整个人都发软了。
江湖排名前三的高手啊,白发妖孽段秋月啊,竟然腿软到差点滚下山。
若非厉北廷反应快,及时拽住了他,他大概会成为历史上第一个因为双腿发软而滚落山谷、尸骨无存的武林高手。
段秋月得到的消息虽然比厉北廷迟了些,但却具体了些。
他看了眼厉北廷,唇瓣开启好几次都没忍心说出那消息中的内容。
而厉北廷,似乎也有所感,没有问。
一人一马,两骑绝尘。
……
赶到医馆门口时,马还未完全停下,厉北廷就翻身而下。
双腿落到地面时他才感觉到自己浑身都在发抖。
他以为颤抖的是大地,其实是他自己。
楚衣听到动静,忙迎了出来,道:“王爷,快进去吧!”
段秋月落后一步。
这一次,他没有和厉北廷抢。
……
厉北廷一鼓作气跑进了屋子。
程亦铭自觉地起身,将最疼爱的小妹交给了厉北廷。
程川昱见程亦铭脸色实在太差,看着就像一阵风就能吹倒。
他还是于心不忍。
到底是从小看到大的弟弟啊!
弟弟有什么错!?
程川昱上前拍了拍程亦铭的肩,扶着他,问:“还撑得住吗!?”
酒精的作用叠加极度的悲伤,他能撑到现在实属不易。
他扯了扯嘴角,道:“大哥,我们出去吧!”
“你……”
“出去吧!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接下来就看王爷的了。”
“你不怕……”不怕错过和小妹的最后一面吗?
程亦铭读懂了程川昱未说完的话。
他摇了摇头,不知是真的这么想,还是为了说给自己听,道:“王爷回来了,小妹不会离开我们。”
程川昱扭头看了眼比三弟还要小心翼翼抱着小妹的男人。
他呼出一口气,依了程亦铭。
一出那屋子,程亦铭就晕了过去。
程川昱忙抱着他去了客房。
大夫随后便到。
一番诊治后,大夫道:“吃醉了酒,伤透了心,让三公子好好睡一觉,起来喝碗解酒的药膳就行了。”
“有劳大夫了。”
“你们兄妹之间的感情真好。”
程川昱苦笑。
……
屋内。
厉北廷的手止不住地发颤。
肢体颤抖着,心…也颤抖着。
像是深海里的鱼骤然离开了水,每一次呼吸都是痛苦煎熬。
想死,死不了;
想活,却没有赖以生存的水。
他亲吻着她的双眸,亲吻着她苍白的唇角,沙哑道:“静儿……”
只是这一声呼唤。
简单两个字。
怀中姑娘的眼皮竟抖动了起来。
“静儿……”
他一遍遍唤着她的名字。
他想起她一次次毫不矜持地对他说“我喜欢王爷唤我静儿”的样子。
想着想着,男人深邃的双眸就泛起了泪光。
他总说要她矜持一点,却没告诉她他很爱她不矜持的样子。
他想啊:静儿,你这样爱听,本王就唤上千遍万遍。总有一声“静儿”能被你听见,能让你…舍不得离开。
楚衣亲自去泡了茶。
倒不是他有闲情逸致,只是他发现厉北廷和段秋月的双唇都发干发白,起了皮。
一路狂奔,连马都快不行了。
他们两个人定是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
楚衣端着茶盘,在门口遇到了倚墙而立的段秋月。
他有种错觉。
段秋月那头如雪银丝失去了光泽。
从前他见着段秋月时,隔了老远都能看到他那一头闪着璀璨珠光的银发。
所以他从未因为这头发而觉得段秋月像个垂垂老矣的白发老翁,反而…他有着异于寻常人的光彩。
可现在……
此刻……
段秋月的那头发像是湮灭了光彩。
楚衣也不知怎么一下就心软在他面前驻足了,问:“喝水吗!?吃点心吗?”
段秋月抬眼。
楚衣的手一抖……
茶盘差点掉了。
段秋月的双眸充了血,就跟他腰间那镇门血玉一样……
这次,白发、赤目,真的像是白发妖孽了。
楚衣下意识吞咽了一下,主动递了杯茶水给他,道:“少门主,润润嗓子吧!”
段秋月接过茶杯,一饮而尽。
楚衣一声“小心烫”还未来得及说出口。
段秋月喝得面不改色。
楚衣:……
他无声叹气,在外喊了声:“王爷,属下给您送茶水。”
“进来!”
楚衣掀帘而入。
厉北廷端着茶,一口口吹着。
他吹一下就喊一声“静儿”。
楚衣小心翼翼地建议道:“王爷,您说点别的!?”
“嗯!?”
“说点程小姐爱听的话!?说点你们美好的回忆!?”
厉北廷掀目,抿了口茶,眸色发冷,看向楚衣。
他认真道:“什么回忆!?本王不喜欢这个词。人还活着,追忆往昔做什么!?静儿还活生生地在我怀中,你再提这么不吉利的词就给本王滚出去!”
楚衣顿觉失言,忙缩到角落里,减少存在感。
回忆这个词。
很难说褒贬。
正如一切景语皆情语。
楚衣不会傻到去和厉北廷争论对错。
王爷没有歇斯底里、没有嚎嚎大哭,也没有像段少门主那样像个失去一切、生无可恋到发了狂的怪人。
厉北廷这样看似和平常没有分别,可楚衣跟随他多年。
楚衣知道……
王爷的心里正在发生一场地震。
心的地震。
他越是沉稳,地震越是强烈。
这种情形,楚衣只在厉北廷得知自己的身世,知晓自己生母已死又被父亲抛弃,还被人辱骂成没爹没娘的野孩子时,他的脸上曾有过这样汹涌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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