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轿子里是难言的沉默。
程静书停止了挣扎。
她看着段秋月,眸中汹涌渐渐平静。
段秋月松了口气。
他以为程静书将她的话都听进去了,并且产生了认同。
他就知道,小鬼如此聪慧,只要给她足够的时间,她一定可以想明白。
她会知道,谁才是对她最好的人。
她先前只是迷了路,看错了人。
段秋月说:“我对你说过的话仍然还有效。小鬼,以后跟着段秋月好不好!?”
夜风拂过,轿帘掀起。
段秋月那头如雪银丝被吹得凌乱。
他期待着程静书的回答。
他都想好要如何带她去庆祝了。
他要带她回血骨门,要将她介绍给门内所有的人。
他要亲自将代表着神圣权利的镇门血玉一分为二。
一块留给自己,另一块送给小鬼。
从此以后他们在一起,就像是两块契合的玉佩,完美无缺。
段秋月越想越激动,血液都沸腾了。
他琥珀色的眸子在发光。
程静书叹了口气。
她以为上次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
没想到段秋月还未死心。
她问:“你不是一直喜欢让我喊你哥哥吗?”
“嗯。哥哥好听啊!”
“那…就当我哥哥,不好吗?”程静书心里发紧。
拒绝人竟也这般为难。
拒绝一个对自己很好很好的人就更加为难了。
段秋月似是没有听清,双眸盯着程静书,轻声问:“你方才说什么!?”
夜风灌入,他们俩的大氅都吹得猎猎作响。
段秋月觉得风声扰了他的听觉。
程静书重复:“哥哥,你就当我哥哥不好吗!?”
这一次,段秋月听得清清楚楚。
他胸中激荡瞬间消弭。
他的心湖原本是一道飞流直下三千尺的瀑布,可忽然就被一道巨石硬生生地阻断了。
他的心情顿时跌落了零点。
琥珀色双眸神色复杂变换。
他慢慢吞吞地开口,依然不肯将目光挪开寸许,问:“小鬼,你想清楚了吗?”
“兄妹之情比男女之爱更为长久。哥哥,你应该清楚,这世上有许多吵散了的怨偶,可却有许多许多吵不散的兄妹。当我的哥哥,是一辈子的事情啊!”
“够了!”他喉咙滚动,双手紧握成拳,似是在费力压抑着什么。
轿内瞬间变得逼仄。
程静书唇瓣微微抖动,斟酌了半晌还是开了口:“谢谢你。”
“谢谢我?呵……”
段秋月似是觉得荒唐到了极点。
这是表白之人最不愿听到的三个字吧。
谢谢你。
他血骨门少门主,堂堂江湖三大门派举足轻重的后起之秀。
他会缺人对他说“谢谢”?
程静书自知失言,但拒绝就是拒绝。
任凭她说得天花乱坠,也很难改变结果吧。
程静书低着头。
段秋月也在拼命压抑暴戾。
他天生喜战,血液里流淌着暴戾的因子。
他怕伤了程静书。
许久许久。
他才沙哑开口,眸子像是冲了血。
程静书看得心里一颤。
他问她:“你知道逐墨是什么人吗?”
“我知道啊。”
“不,你不知道。”
“你想说什么?”
“逐墨的真实身份你肯定不知道。小鬼,你怎么能对一个连真实面目都不愿告诉你的男人动心呢!?”
“我见过啊!”
“嗯?”
“阿墨摘下面具给我看过。”
段秋月咬牙,道:“他居然对你用美男计。”
呃?
明明气氛很严肃,可程静书竟忍不住想要笑。
她尽量控制嘴角上扬的弧度,问:“听你所言,你也见过阿墨真容?!你们不是仇人吗?阿墨怎会给你看!?”
段秋月深吸了一刻气,吼道:“谁乐意看他?”
“你也觉得阿墨生得俊逸不俗对不对!?”
“丑死了!远远不及本门主一根手指头!”
程静书没有和他争。
男人也是有自尊心的。
她低眉笑了。
段秋月道:“我说得不是真实面目不仅仅指的是面容,更指的是他的身份。除却逐墨门尊主的另一个身份。”
程静书的手尖尖儿忽然一颤。
她愕然地望着段秋月。
段秋月误以为这种愕然是不知。
他继续说:“逐墨戴着面具就是为了掩盖他真实的身份。他若爱你,他怎么会瞒你?小鬼,一个男人信任你、事事以你为先、从不伤害你、也不允许旁人动你,这远比什么爱不爱的更为重要啊!你年纪还小,被皮相所惑也是有的。
我实在不愿看你深入泥淖。上一次,你让我等你,你说你会给我一个答案。我在屋里等了你三天三夜,你一直没有回来。我不计较你去了哪里,你为了谁,只要你平安回来就好。我希望你可以认真想想,给彼此一个机会,用三年为你的幸福做一个选择。”
段秋月认认真真地望着程静书。
妖孽容颜被月光晕染。
他何曾这样屡次地…吃回头草啊!
还吃得…心甘情愿。
程静书根本就没有认真听。
不是不想听,不是敷衍,而是她一直在想:难道段秋月也知道阿墨是当朝七皇子厉北廷?这是阿墨最大的秘密,怎会让仇人知道了!?段秋月到底和逐墨有什么渊源。
她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程静书问:“他真实身份是什么?”
“他是…”段秋月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道:“他身份复杂。他接近你说不定都是有目的的,小鬼你不要傻了。他那样的男人不会有真心。有的只有利用和诡计。”
“我相信阿墨。”
“你若不是太尉千金,你以为逐墨会对你上心吗!?”
程静书垮了脸。
她蹙眉道:“你这话不仅侮辱了阿墨,也侮辱了我。”
段秋月补救道:“我只是针对他,不是说你。”
“我是太尉千金又怎么了?他是逐墨门尊主,我父亲从不涉及江湖之事,难不成你还觉得阿墨会利用我壮大逐墨门!?还是你觉得我除了是太尉千金以外,就一无是处了!?”
“我没有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程静书要逼问出段秋月知道的信息。
她不能贸然说出逐墨的身份,万一段秋月指的不是这件事,那她不就暴露了吗?
“我只是提醒你。”
“段少门主,我以为你不屑于用贬低旁人来抬升自己的手段。没想到我还是高估你了。”
段秋月气得鼻孔冒烟。
他忿忿地盯着程静书。
“你这个死女人,你不知好歹!”
“罢了,你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看你就是嫉妒逐墨。”
“我嫉妒他?你开什么玩笑?!”
“哦。恼羞成怒了啊!?”
段秋月胸膛剧烈起伏。
也就只有程静书有本事把他气成这副模样!!!
有些话未经思考就冲破了喉咙。
他低吼道:“逐墨他是当朝七皇子。”
静默。
程静书和逐墨都静默了。
段秋月呼出一口浊气。
既然已经说出了口,便也不必后悔。
他说:“你很惊讶吧!?一个皇子伪装身份,改名换姓,戴上面具,创建江湖门派,你说他想干什么?你能想象得到他的野心有多大吗!?他接近你,就是为了借助太尉府的实力,助他回朝后尽早站稳脚跟。
小鬼,皇室中人没有真心。他们的心里早就被无休无止的权利和欲望占满了,亲情、爱情、友情,在他们眼中都是无关紧要的感情。亲人、爱人、友人随时都会成为牺牲品。”
程静书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
她紧张问:“你怎么知道?”
段秋月只当她是被这消息震得回不过神。
他说:“你忘了?我和逐墨有不共戴天之仇。了解敌人是对自己最起码的尊重。”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早就知道了。”
“你从前为何不告诉我!?”
“没想到你的眼光那么差,居然会在我和逐墨之间选择逐墨。”
程静书:……
她问:“你知道这么大的秘密,为什么没有用这个秘密攻讦他?”
段秋月眸中闪过一道亮光。
他赞叹道:“真不愧是本门主看上的女人。瞬间就抓到了重点。”
“为什么?”
“男人之间的仇怨不该用上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伎俩。”
“你是没有证据吧!?”
“证据!?小鬼,你不信我!?”
“不是不信,是太意外了。这怎么可能呢!?他若是皇子,他为何不在望京城里待着!?陛下未赐封地以前,皇子们怎可擅自离京!?”
段秋月解释:“他不一样,他和宫中那些皇子都不一样。具体的我不想说。”
“这么隐秘的事情你怎么知道!?我爹爹见过阿墨,爹爹都不知道啊!”
段秋月冷笑,“这说明逐墨那厮心机太深。”
程静书沉默。
段秋月按住她的肩膀,叹息道:“小鬼,你听我一句劝。离逐墨远一点!就算你现在不爱我,你也不能爱他啊!?”
程静书呼出一口气。
她掀目,平静道:“爱和不爱,就像人打喷嚏一样,无法控制。少门主,即便他是皇子,我也爱他。我爱的是他那个人,不是逐墨门尊主,也不是南齐七皇子。”
轰——
段秋月往后退了一些。
他抗拒这样的说辞。
“我爱的是他那个人,不是逐墨门尊主,也不是南齐七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