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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样一番话,程永安如何还能生得起气来。
他无奈地看着女儿。
程静书抱着程永安的手摇啊摇,撒娇道:“爹爹,你想啊,你是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大将军上战场难免磕磕碰碰,这个时候我就可以派上用场了!我可比你的军医厉害多了,真的…下次我就随军,让爹爹看看我的真本事!”
程永安刮了刮她的鼻梁,宠溺道:“你这个皮猴,刚说自己长大了,这不又开始说些孩子气的话了。爹爹年纪大了,陛下……”
程永安顿了顿,似有愁绪,似不能对人言。
程静书捏了捏父亲的手指,喊着:“爹爹?”
程永安“嗯”了一声,笑得有些虚,他说:“陛下不会再派爹爹上战场了!”
程静书叹息,陛下会派爹爹去战场的!
只是,她此刻却是无法对爹爹说明此事。
大抵每个征战沙场的将军都希望能在战场上战斗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吧。
捍卫疆土,保护百姓已经刻入了他们的骨血。
哪怕是死,他们也希望马革裹尸还。
这是每个将军的愿景。
自家爹爹大抵也是如此想的,所以才会中了那些玩弄权势之人的圈套,义无反顾地再次披甲上阵。
程静书原本打算想办法不让爹爹和大哥哥上战场,但看爹爹的反应,她觉得她不能如此。
为人子女,当尽量满足父母的愿望。
她方才那番话既是真心,也是试探。
程永安的神情告诉她,他想上战场。
既然如此,程静书就随军。
有她在,上一世的惨烈不会再重演。
她抱着程永安的臂膀,吸了吸鼻子,道:“谁知道呢!?爹爹你要答应我,如果陛下派您出征,您得带着我。”
“不行!”
“为什么?”
“女儿家怎么能上战场!?你母亲也不会同意!”
程静书皱鼻子,呢喃着:“反正我肯定要去!”
程永安作势要打她。
程静书缩到墙角,挤出几滴泪,道:“爹爹打人啊,爹爹要打书儿了……”
程亦铭去厨房端了蒸鸡蛋来,听到此声忙跑了进去。
程梓珩失笑,道:“老三,你急什么?”
程亦铭忿忿道:“让你在门口守着,有什么事情赶紧进去。果然你是靠不住!”
程梓珩无辜,“父亲舍不得打小妹,我何必去打扰他们父女的天伦之乐!”
“可万一呢!?小妹伤得很重,她禁不起……”
话未说完,程亦铭就看到了程永安和程静书。
父女俩都睁着大眼睛瞧着他。
眼神中有笑意。
程亦铭知道程梓珩说对了。
他太大惊小怪了!
程亦铭轻咳了几声,道:“小妹夜里说想吃蒸鸡蛋,赶紧趁热吃吧!我去看看大哥和母亲,你们继续!”
程亦铭落荒而逃。
他隐约听到了屋内传出的笑声。
程亦铭臊得慌。
……
程静书吃完蒸鸡蛋后就给程永安看了看伤。
程永安脱下衣裳,露出伤痕交错的身躯。
新伤旧伤在他血肉之躯上绘成了一张网。
深浅不一,长短不一,新旧不一。
每一道伤,在受伤的当时,该有多疼!
程静书一下就红了眼眶。
程梓珩亦然。
兄妹俩都没有看过父亲身上的伤。
此刻乍然看到,心神震颤。
太尉府如今泼天的富贵都是父亲用血汗拼来的。
他们能离开青州程家,能在望京无忧无虑地长大,都是因为这些有了年岁的伤疤。
程静书吸了吸鼻子,道:“您转个身。”
程永安胸前都是旧伤,新伤在背后。
程静书拆开纱布。
血腥味渐浓。
她忍着泪意。
程梓珩这个读书人忍不住了,暗暗撇过头抹泪。
程永安骂他没出息。
程静书检查了一番,替程永安又敷了些自己做的伤药膏。
她宽慰程梓珩:“爹爹的伤无碍,应是被火苗扫到,幸而并未完全灼烧,只要连续涂抹七日即可恢复!”
程梓珩点头。
程永安穿上衣裳,道:“我就说没事吧,非要小题大做。”
程静书抬头望天,逼退泪意。
上一世的她从不知道有人替自己负重前行。
她任性地挥霍着亲情,挥霍着爱情。
最后灭门成了孤家寡人,凄惨离世。
那是她应得的结局。
程静书半晌才恢复了心情。
她去看了秦斓和程川昱。
她觉得老天爷就是一定要在今日把她弄哭。
她好不容易憋回去的泪水在看到阿娘和大哥哥后就再也忍不住了。
阿娘身子仿佛被掏空,已经不大能说得出话了;
大哥哥背部大面积烧伤,此刻仍高烧不退,昏迷不醒。
她默默地流着泪,泪水滴落在她的手背,又顺着流到了被把脉人的手心。
她看着虚弱得如同纸片人的母亲,泪如雨下。
秦斓也看着她,红了眼眶。
秦斓费力地说着话。
程静书听不清,她只能通过口型去辨别。
秦斓在说:“囡囡,你受苦了!”
程静书骤然撇过脸。
程亦铭递给她手帕,叹气道:“好了!别哭,惹得母亲也和你一起哭。小妹,你不是小神医吗!?母亲的身子就交给你了!”
程静书点头,用手帕捂着眼睛,许久才控制住情绪。
她说:“我饶不了程荷!!!”
这是她第一次直呼程荷的名字。
先前她再是愤怒,也会礼貌称一声“老夫人”,而此刻……
她深觉程荷不配。
她写了一个药方交给下人,让下人按照药方去抓药,一日煎三次,每次三碗水煎成一碗水为好,分早中晚三个时辰拿给秦斓喝。
她又给程川昱开了药,同样写好了药方交给下人。
做完这些,她终于撑不住了。
她让程梓珩和程永安去休息,自己拉着程亦铭去了前院。
她双目赤红,浑身紧绷,咬牙问:“到底怎么回事?”
程亦铭叹气,道:“父亲不让我们同你说。”
“那你说不说!?”
程亦铭被小妹身上的杀气震慑,愣了愣,黑眼珠子迟钝地转了转,道:“说。”
程静书听到他说:“大哥在玉清山救人时被横梁砸了,横梁砸中了大哥的背,大哥当时就吐血了,但还是撑着一口气把孩子递给了我,当时该受伤的其实是我,是大哥拦着我不让我冲进去,可转眼他自己就进去了……”
程静书杀气微微退散了些许,她保证道:“有我在,大哥哥会没事的。”
程亦铭点头,继续说秦斓的事儿。
“母亲是被梁宁救回来的。梁宁应该更清楚当时的情况。我只知道母亲被藏在了程记茶厂,梁宁带母亲回来时母亲就已经如此了。丫鬟检查过母亲的身体,没有皮外伤,大夫也说母亲是舟车劳顿、旧疾复发。”
“程记茶厂!”程静书勾唇,“程荷还真喜欢把人藏在程记茶厂,她这么喜欢茶厂,我若不去看一看倒还真对不住她了。”
“小妹!父亲说母亲到万花城时身子就不大好了,母亲如今这般或许真和老夫人没有干系。”
“三哥哥,你太小瞧程荷了!我给阿娘把过脉,再是舟车劳顿,何至于此啊!?程荷算计我,程婉柔诬陷我,程灵素诟病我,我都可以忍,但他们对阿娘下手,我不能忍!
我说过,如果阿娘平安无事回来,我可以饶过他们,可如果阿娘少一根头发丝儿我都和他们下不了地!这件事你别管了,我自有办法!到时即便引起舆论,舆论也只会谴责我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太尉千金,反正我已经被骂习惯了……”
“不行!”
“小宁子兄弟俩会陪我同去。你在家好好照顾爹爹阿娘和哥哥们,如此就算让我宽心了。”
程亦铭踢了踢地上的碎石,颇有几分郁闷。
他说:“你挑战了我作为哥哥的尊严。”
程静书愣是在盛怒之下被他逗笑了。
她踮起脚摸了摸程亦铭的脑袋,道:“哪有?你说我为什么只跟你说实话?因为我们感情最深嘛!爹爹那儿还需要你替我隐瞒呢!没有三哥哥,我是成不了事的。”
程亦铭听她这一本正经地哄自己,也笑了,道:“你注意安全。”
“好。”
……
程静书乘轿去程记茶厂。
茶厂管事将她拦在铁门外,道:“没有老夫人的令牌,任何人不得入内。”
程静书探出脑袋。
管事仍然坚持不允许她进去。
程静书也没有多言,下令:“冲进去!”
轿夫猛扯缰绳,骏马嘶鸣,直接冲了进去。
管事大喊着:“来人啊,拦住那顶轿子!”
程静书嗤笑。
很快,一群人围住了轿子。
程静书丝毫不惧,她说:“让程荷来见我!”
“你大胆,竟敢直呼老夫人的名字!”
“你是何人!?”
“我是管事程良。”
“新上任的管事吧,先前那位把我扔进销魂窟的管事呢!?”
程良脸色发寒。
他似乎此刻才认出程静书就是之前被抓到茶厂来的那位九孙小姐。
他招手对下人耳语,让人赶紧去程府通知程荷。
程静书道:“你耳朵聋了!?”
程良站在包围圈外,道:“你是九孙小姐?”
“不是!”
她和青州程府断绝了关系,还哪来什么九孙小姐。
程良道:“你冒充九孙小姐?”
“谁稀罕!?”
“你识相的话最好自己离开,别逼我动手!”
“行啊,试试看!?对了,你方才是派人去通知程荷了吧!?你记得告诉她,如果她不来,茶厂就会付之一炬!”
“你敢!”
程静书放下轿帘。
她有些累了,扬声道:“让程荷来与我说话。本小姐不想和你浪费时间!”
程良气得要死。
他刚被提上管事不久,正是立威之时,他决不能怂。
他招手道:“给我上,抓到这位小姐的重重有赏!”
嗯,为程良捏一把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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