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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亲眼看到她半夜进出夫人的房间，也亲眼看到那些鲜花被她拿在手里瞬间就枯萎了，还有……”
“闭嘴！”老人突然的一声打断了她的话。
“老爷，你怎么……”女人的话梗在嘴里，“你怎么还向着她啊？”
未雪轻声笑了笑，弯腰在脚边儿薅了一棵草，捏着它递到了女管家面前，女人狐疑地盯着未雪，没动。
她不接，未雪也不催，就那么抬手举着这棵草在她面前，所有人都这么看着她俩，僵持了好一会儿，一阵微风吹过，夜风吹得人都哆嗦了一下，未雪手上那棵草也跟着风晃了晃，女管家盯着那棵草，缓缓地抬起了手。
在她的手快要碰到草的时候，未雪的手不经察觉地捏紧了一些，这棵草突然就枯萎了，翠绿的叶子瞬间变成了枯黄色，本来还挺着的叶子，也跟着慢慢耷拉了下来。
女人猛地收回手，看向未雪：“你！”
未雪抬了抬眼皮，随手把草扔到了地上，拍了拍手上沾的土：“我什么？是你的手刚才伸过来，它才瞬间枯萎了，怎么还想把锅扣在我头上？”
“明明是你，是你刚才……”女人慌忙地解释着，“我手明明就没碰到那草。”
“没碰到才厉害呢。”未雪认可似的点点头，“说明你功力强啊，都不用亲自拿在手里，隔空都能让植物枯萎，这可比那溧娘强多了。”
“原来……”未雪歪头看着女管家，“你也会巫术啊。”
“你胡说！”女人的声音瞬间拔高了许多，“你诬陷我，明明是你把那草变成那样的！”说完，她看向身后的村民：“你们都看到了吧！”
未雪微微点头，也跟着一起看向村民，她当然知道这些人不会相信这草是被女管家弄成这样的，但是他们现在什么都不敢说，毕竟这么短短的功夫就死了两个人，谁也不想这个时候出头，上赶着去送命。
“看来，大家都不太信你啊。”未雪笑着说道。
“那是因为你们！”女管家见没有人向着她说话，语气上的愤怒又明显了许多，“你们都杀人了，他们当然不敢说什么。”
未雪挑了挑眉，还行，还没急到糊里糊涂：“为什么不敢说，不是有你护着他们呢吗，你这么厉害，怕什么啊？”说完，她还冲村民笑了笑：“大家说是不是啊？”
那群人眼睛瞪得老大，都沉默地瞅着未雪，啪的一声折扇打开，人群竟然齐刷刷地往后退了一步，未雪看到这场景笑了一声，叹气道：“只是看到一些事情，你怎么就知道你家大夫人是溧娘害死的？衙门给你断的案，还是你家大夫人给你托梦了？”
“我没必要冤枉她。”那女人接道，“我只是说我看到的事实，而我看到的事实都指向着现在的结果。”
“您刚才让她闭嘴，就没什么想说的吗？”未雪看向老人。
“我……”因为未雪的话，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了过来。
“我相信溧娘。”老人的声音清清楚楚地落到每个人耳朵里，那声音清晰且坚定。因为老人的话，所有人都跟着安静了下来，女管家眼睛里盛满了不可思议。
未雪轻轻呼出一口气，她抬头看了看天空，什么时候已经带上些微弱的亮光了，那光虽然不像正午的太阳，亮到晃眼，但在周边的黑暗里却显得异常明显，像是撕破了一道口子，熬过漫长黑夜，缓缓而来。
“老爷，你……”女管家茫然地看着老人，“她杀了好多人啊，你相信她没有害大夫人，可是雾蒙山这些年有多少人有去无回，今天死的两个人，你看的真真切切，你信她，谁又来告诉那些已逝之人要怎么办啊？”
老人缓缓侧头看向她：“可溧娘，也是已逝之人啊，当时也没有人告诉她应该要怎么办啊。”
“那他们呢！”人群里有人大声道，“一个独自拉扯着孩子，一个即使身体有毛病还要照顾老母亲，他们做错了什么？她溧娘觉得委屈？其他人就活该受死？”
那声音落下，破晓的一道光透过树叶缝隙照到了未雪眼睛上，刺得她眯了眯眼，使劲眨了几下，眼泪顺着脸颊滑到嘴边儿，抬手胡乱抹了下去，但还是蹭到了嘴里，带着些咸味儿。
未雪很冷漠地看着现在的场景，但她抬起手，扇子一掷，砍掉了两条带着茂密叶子的树枝，刚刚好就落到了那两个人身上，把他们的身体盖了起来，仿佛就像搭着树叶睡了一觉一样。
她做的这些没有带着任何怜悯，因为有时候怜悯是最没用的东西，也没有感同身受这一说，她也装不出来悲恸，她好像没有这些感情，或者说非常的不强烈。
未雪掏出两张符纸，贴到了两个人身上，闭上眼，合掌于胸前，起手念决，两手轻轻一指，两个人的身体慢慢飘了起来，应该是这样的，不过未雪睁开眼的时候，身边儿已经没有一个人了，只剩她自己。
“你那样太慢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四周仍然没有任何人，不过现在未雪仿佛已经习惯了。
她点了点头道：“确实，所以你给送出去了？”
“嗯。”那声音很平和，未雪进了雾蒙山第一次听到她这个语气讲话。
未雪没接话，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我现在决定要走了。”溧娘开口道。
“那些人……很抱歉，我没法给他们偿命了，因为我是个死人。”
未雪看着眼前被光照得雾蒙蒙的一片：“你道歉错人了，不需要跟我讲。他们有人说的没错，你很委屈，但是不止你一个人无辜。”
“是”溧娘自嘲地笑笑，“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可笑，做的这些只为了等这么一个虚无的结果。”
“不会，你如果觉得虚无，那就不会把他们送出去了。”未雪不喜欢眼前白雾在阳光下晃着人的眼睛都睁不开，她只好眨了又眨，让眼泪流出来，这样感觉好很多。
“也许我觉得你做的这些都是徒劳的，是没有意义的，但我不是你，我没经历你经历的那些，我也感受不到那些情感。”未雪擦了擦眼睛上的泪水，“你想要的结果我不理解，但不证明你不需要。”
溧娘笑着叹了口气：“你是来找这个的吧。”这么说着，未雪眼前出现了一颗云白色的珠子，在四周白茫茫的一片里，这颗珠子仿佛就像抓了一缕雾气塞了进去一样。
未雪伸手接过了珠子，点了点头：“你知道。”
“每个来这里的人目的都大同小异。”溧娘的声音变得有些微弱。
“你？”未雪察觉出了她声音的异样。
“不知道这珠子是个什么玩意儿，灵气大得很，要是不给你，我感觉能靠着它再活个好几辈子。”说完，溧娘好像想到了什么，“什么活好几辈子，我都已经死了，怎么还老是改不了口呢。”她笑了笑。
未雪打量着手里的珠子：“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是什么。”她拿出了星陨罗盘，把这颗云白色的珠子放了上去，啪嗒的一声，罗盘迅速地转了起来。
“还差一颗了。”溧娘的声音越来越虚弱，但还是听得到她语气里的笑意，也许不是笑意，“就快了。”
未雪皱着眉头重复道：“就快了。”
“你会去哪里？”未雪收起罗盘，看着刚才珠子的方向，她想着或许是这儿。
“我？”溧娘的声音已经很小了，所以未雪只好很仔细地听着，“我也不知道，咱俩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大概是一个让我为自己所犯的错承担责任，接受惩罚的地方？”溧娘笑笑，“希望有这么个地方吧。”
“我一开始不希望有这样的地方。”未雪强迫自己看着眼前晃眼的白雾，“总觉得有些人犯了错，知道改正了，就给他们提供这么一个地方缓解他们的负罪感，实在是对他们太好了，后来又觉得，有些人即使错了仍然觉得他们没错，还依旧逍遥自在，那也太恶心人了，所以有这样一个地方也是好的。”
“坏人自有天收，可有时候老天爷总是不干活。”未雪眼睛酸涩得厉害，止不住的流泪，“他们甚至不用为自己的错误负责，还可以压着你不让你说出来他们是错的。”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溧娘已经是最后一口气了，那声音太微弱了，“你只能这么相信，只能满怀期待，不然先疯掉的会是自己。”
“扯远了，大部分坏人不会愧疚。”溧娘喘了一下，“有人痛不欲生的时候，有人已经安然入睡了。”
“我觉得你不会。”未雪闭了闭眼，稍微没那么难受了。
“有的人会。”溧娘叹了口气，“走了，多保重。”
那声叹息好像还萦绕在耳边，留下离开的人最后的情绪。未雪撑着膝盖，大口呼吸了几次，她缓缓直起身，往山下走去。
云阵依旧没有消散，但这里的人已经不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