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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坤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小区门外玩手机。
他没走远,是因为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今晚的闻总状态不太对,明明感冒还没好,而且还是一个不太重要的应酬,却一停不停的喝了很多酒。
他知道大概是因为网上谣传太太的事情。
虽然后来他特意给闻总看过太太那方的辟谣声明,但闻总的状态并没有什么改变。
确实,太太方面的声明过于官方,有些敷衍了事的感觉。
好在,回到家里的时候太太也回来了。
两人应该可以解释清楚吧?
闻总虽然有些沉闷,但是从来不会对太太发火,太太也是,虽然有些疏离,但还是敬重闻总的。
两人只要心平气和的把误会解开,这一晚应该不会有什么风波。
抱着这一丝想法,项坤准备在小区外守到12点,如果没电话过来,他就回家睡觉去。
可没想到,刚过十点,闻总的电话就来了。
他从来没有听过闻总这般慌张的声音,本能意识,他觉得今晚可能出事了。
当他站在别墅门口,看到闻总抱着浑身是血的太太出来时,他才知道,自己的想象力还是太薄弱。
这不是出事了,而是出大大大大事了!
从别墅到最近的医院大约需要十八分钟的车程。
车里死静死静,只剩下一丁点的风噪声。
项坤总共回头看了三次,每看一次,心里就揪成一团。
闻总一点表情也没有,他紧紧的抱着太太,但如果认真看的话,会发现他的双手正在颤抖。
太太的伤口应该在左侧肋骨下方,因为那里正被闻总用力的按压着,可即便如此,还是会有一些粘稠的血液从指缝里慢慢溢出来。
车子终于到了医院。
闻于夜一刻不停的把花知抱进了急诊室,抓住了一位医生的胳膊,声音嘶哑,带着乞求,“救救她。”
急诊室的医生对于这种慌乱的情况明显淡定许多,指了指面前的床铺,示意把人先放下,然后开始检查花知的身体。
花知的伤口被曝露在骤亮的无影灯下,左侧肋骨下方插着一截五六公分的瓷器碎片,肘部和膝盖上有几处淤青。
“这是怎么了?”医生问。
“从楼梯上摔下来了,”虽然闻于夜咬紧了牙关,但依然控制不住颤抖的声音,“碰倒了一只花瓶。”
医生听完,又检查了一下花知的头部和眼睛,侧过头瞥了一眼答话的人。
“别紧张啊,”医生可能觉得此时的闻于夜状况更加糟糕一些,语气安慰道,“患者伤口并不深,还有微弱意识,现在主要止血缝针,等醒来之后再去做个脑部检查。”
闻于夜稍稍松了一口气,他点点头,“谢谢。”
医生的动作很快,他开始清创、消毒,取下了瓷片之后,用纱布给花知止血。
但是有点奇怪,他按压着伤口,换了两块消毒纱布,依然没有止住不停外流的血。
医生啧了一声,抬起头看了看闻于夜,突然皱起了眉头,“你这手上、身上的血是怎么回事?”
闻于夜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满是血的双手,喉咙发硬,哽着回答道,“刚才抱她的时候弄上的。”
医生眉头锁的更厉害,低头看了看又一次被浸红的纱布,抬起头严肃的问,“她的凝血功能有没有问题?”
闻于夜突然懵了一下,没反应过来,“什么?”
“就是凝血,平时流血的伤口很难——”
“——不、不清楚,”闻于夜听懂了医生的话,不安的问,“怎么了吗?”
医生没答又问,“她有这方面的遗传吗?爸妈亲戚之间有这方面的问题吗?”
闻于夜又一次紧张起来,他摇摇头。
“她血型是什么?”医生的声音已经有点厉色。
闻于夜心里像是快被刨烂了一般,他继续摇头。
“唉!”医生突然叹了口气,没再问他话,直接吩咐旁边的护士道,“验血型,患者凝血功能障碍,通知血库备下血。”
护士应了一声匆忙的走开,医生继续在按压伤口,并对着旁边的人摆了摆手,“都走开点,别围在这。”
闻于夜脚上像是灌了铅,一步也挪不动。眼看着医生要发火了,之后赶来项坤才把他拖离了房间。
闻于夜直直的站走廊上。
他脸色苍白,衣着凌乱,眼睛呆滞无神,像是突然被攫取了一半魂魄,一晚上就消瘦了许多。
他定定的看着紧闭的门,突然,转过头对项坤说,“电话给我。”
项坤一愣,连忙把手机递了过去。
闻于夜朝着窗口走了几步,低下头开始拨打电话。
此时已经接近深夜,电话那边响了七八下才被接起。
谢佑带着睡意,疑惑道,“喂,姐夫?”
闻于夜没有任何迂回,直接了当地问,“你姐姐的凝血功能有什么问题?”
谢佑很茫然,顿了两秒,“啊?”
“她的凝血功能,就是伤口的愈合能力,”闻于夜像是在泄愤一般,说话越来越急,声音也越来越大,“有没有什么问题!”
“这、这、”谢佑被吼得清醒了些,“我、我不知道啊。”
“那你姐姐什么血型?”
谢佑又停顿了一会,似乎是意识到这通电话的严重性,语气慎重起来,“姐夫你等等啊,我这就去问下我爸。”
闻于夜像是有点体力不支,歪靠在窗口,用力的揉了揉眉心。
谢佑那边的对话窸窸窣窣的传过来,谢文强大概是在牌桌上,声音嘈杂模糊,语气也夹着不耐,“什么血型不血型?”
“姐夫电话里在问。”
“姐夫?你哪个姐夫?”
“花知姐姐……”
“……”
停歇了十几秒,电话又传来清晰而又讨好的声音,“哎哎,是闻总啊,哎哟!你好啊你好啊。”
闻于夜不想跟他虚假的客套,又刻板重复了一遍,“花知凝血功能有没有问题?”
谢文强比他儿子还要懵,“啊?”
“她血液方面有什么问题?”
“这——”
“她是什么血型?”
“这、这个我也不知道啊。”
“为什么不知道!你为什么不知道!”闻于夜突然吼了起来。
“……”
谢文强被吼的不敢说话,电话里静的像是正在拆雷,稍不注意就会暴了。
闻于夜深吸了两口气,平缓了些,“那她有没有什么亲戚有这方面的问题?”
“这个……”谢文强小心翼翼,掂量着说,“以前也没听她妈妈提过——”停顿了三秒,音调突然扬了起来,“啊!我想起来!”
闻于夜立马站直了,“什么?”
“那个,她爸,就是那个花启明,”谢文强像是一个差生瞎碰对了考题,兴奋的回答,“他就是得了一个什么罕见的血液病去世的,当时么还去了好几家医院……”
花启明?
闻于夜像是被雷劈了。
僵硬的一动不动。
以至于后面谢文强又说了什么他也没听清。
他记得这个名字,唯一一次,那是在一块墓碑上。
花知立在那块墓碑前,站了很久很久。
“那这跟知知什么关系啊?这病应该不遗传吧?那个闻总啊——”
谢文强絮叨而又聒噪的声音又渐渐清晰,闻于夜觉得自己的胸口上插着一把剑,呼吸不过来,快要死了。
电话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挂了,他扶着窗框,筋疲力尽,慢慢的蹲了下来。
“闻总?闻总——”项坤看到他这样连忙跑了过来,“你没事吧闻总?”
闻于夜一直低着头,缓了好大一会,再抬起头时,双眼通红,脸上竟然布满了泪水。
“去、去查一下,”他拉住项坤的手,声音颤抖不停,“花启明,所有医院的就诊记录,和所有、所有的病例记录,去!快去!”
项坤被他的样子吓到了,“好,”他只能答应,“我去,我这就去!”
项坤很快的就走了。
走廊上又只剩下闻于夜一个人,他卸下了最后一点力气,原地坐了下来。
手上血液干涸了,形成一块块硬壳,他用指甲轻轻的扣弄,然而扣着扣着眼泪又突然涌了出来。
找不到任何原因,他只觉得又冷又疼。
他这半生中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度过的,但却在今天晚上感到孤独竟然是这么折磨人一件事。
花知的意识一直在清醒和模糊中跳转。
她隐隐约约听到有人一直在叫她的名字,可当她想睁开眼时,眼皮却沉重得像压着千斤。
因为疼痛叫嚷了几声,却得到了冰冷的训斥‘别动!’、‘给我按着她!’、‘止血带!快点!’
她挣扎了一会,觉得太累了,于是,她忘掉了那人的呼唤,安静的睡了过去。
再次睁眼时也不知道是几时。
她尝试着抬抬手腕,却发现一点力气也没有。
而视线的尽头是顶上挂着的满满两大血袋。
刹那间,她觉得自己这次可能摔的很严重。
小时候,她曾听家里的老人说,人在将死之时,会快速回顾自己的一生,如同走马灯。
她觉得自己的一生没什么好回顾的,但是冤枉和憋屈倒是受了不少。
活得好好的时候,她或许忍辱负重,顾忌颜面,有些事情不好意思开口,但现在都要死了,她可不能带着委屈离开这个世界。
于是,她偏过头,正好看到了闻于夜憔悴的脸庞和期盼的眼睛——
她扁了扁嘴,用极度虚弱的声音跟他告状:
“我那天……看到了……”
闻于夜的声音轻柔的不像话,贴在她的旁边,“啊?”
“我看到……林星儿……进了你的房间……”
而说完这句话,她就像是了却最后的心愿,又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一夜未眠,终于等到花知睁眼,欣喜的同时有千万句话想要说的闻于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