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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小姐!起床了!”
眼看要日上三竿,婢女轻轻地推霍芷,叫她起床,见她睡眼朦胧的样子,忍不住捂嘴笑起来。
霍芷只感觉自己好像沉入漆黑的水下,一些浮冰从自己面前闪过,所有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令人不敢相信的画面,每一个上面都是她的脸,她同连煜那些纠葛缠绵,那些不堪入目……
她猛地从床上坐起,起身时用力过猛,跌坐到床下去了,疼痛使她渐渐地清醒,看到面前澄明的天空和熟悉的婢女,她起伏的胸膛才渐渐地平静下去。
只是梦里那些场景太过逼真,似乎连气息吹拂面庞都那样无比地真实,她瞪大眼睛,久久地无法从其中抽离。
“小姐,你怎么了?可是做噩梦?”婢女近前去搀扶她。
霍芷先四下望去,门窗完好,她又比划着问昨晚有没有什么贼人入侵。
“小姐!你一定是做噩梦了,”婢女为她送来一杯热茶,轻轻地安抚道,“咱们府就在皇宫边上,夜间卫兵不间断巡逻,便是有只鸟飞过,也绝不会逃过他们的眼睛,更何况是人。”
也对,王宫的卫兵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不可能有人悄无声息潜入霍府。
霍芷暗暗地松了口气。
“小姐,是什么梦,不如你写一写,让我也知道什么东西这样可怕。”
霍芷自然是不肯说的。
婢女安慰她两句,便催促她快些梳洗打扮。
她摇头,昨晚没睡好,乏得很,不想出去。
婢女告诉她:“我的小姐,可不能不去。二王子设宴接待大楚使臣,也给众公子小姐们一道发了请帖。应先生说他也会到场。”
一听到远哥哥也要去,霍芷瞬间便清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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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踏入院中,就有许多的目光落到了霍芷身上。
霍芷冲众人微微颔首,抬起眼睛寻找应远桥的位置。
还没找到应远桥,她先发觉有一双眼睛灼热地盯着自己。
豹子一样,紧紧地盯着自己的猎物。
她先注意到这双眼睛,才注意到眼睛的主人,是昨日在城门口见过一面的玄衣男子,杀人无数的常胜侯连煜,连侯爷。
他今日穿一身紫色长袍,头发束起,顶戴银冠,面若冠玉,虽穿着得随意,却把满院的青年才俊硬生生比了下去。
霍芷在心里默念,这人亏得生了一张好脸,却干出那等丧尽天良的事情来,真是举世无双的坏东西。
她转头避开连煜的目光,很快捕捉到应远桥的身影,于是提着裙摆一路小跑过去,要到应远桥身边落座,红色衣裙飘飞,像是流动的乖巧的火。
霍芷忽地被连煜身边的随从拦住了去路,她不得已停下来。
“霍小姐,请。”
连煜身边的随从示意叫她坐到连煜旁边去。
惹得一众南夏贵女向她投来艳羡目光,连煜的故事她们并不知道,但她们看得到的是连煜的年轻俊美和刻在骨子里的贵气。
霍芷侧过脑袋,看向坐在一旁好整以暇的连煜,后者也正举起酒杯,饶有兴致地看向她。
她闷哼一声,扬起脑袋,双手负在身后,装作看不见他的样子,绕过挡路的随从,大摇大摆地坐到应远桥身边去了。
二王子瞥了一眼连煜的面色,见他只轻笑一声,并不打算对这个骄傲的少女多加苛责。
她坐在应远桥身边,笑得越是明媚,连煜的心里越是在滴血。
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够容忍这样的挑衅。
也没有一个人能够全盘地否定自己的过去。
所有的那些欢乐时光,不见得全是假的。
席间,连煜忽然说要送在场的众人每人一件礼物,说罢,他拍拍手,捧着各色奇珍异宝的小厮们鱼贯而入。
在场众人都是南夏世家翘楚,见过的好东西并不少,饶是如此,连煜的大手笔也着实地让他们开了眼。
其中并不只有庸俗的阿堵物,还有些当朝大儒的珍贵字画,众人看得心痒痒,不过出于礼貌,还是谦让着先让姑娘们来挑。
霍芷坐着不动,她自然是不动的,连煜这坏东西正盯着她嘴角露出一抹玩味笑意,纵然天性总被亮闪闪的东西所吸引,可这种人的东西她可不要,只要能待在远哥哥身边,那一切便是足够了。
“霍姑娘看来对这些礼物是全无兴趣。”连煜的目光紧紧地注视着她。
霍芷把下巴骄傲地扬起来,少女的心里全无世俗利弊的权衡,对这位常胜侯的不屑一顾全写在脸上。
到底连煜是远方的贵客,怎好不给他情面,二王子出面打圆场:“霍姑娘率真天性,连侯勿怪。”
“自然不会,”连煜道,“霍姑娘率性而为,本侯见了,觉得很是投缘。”
应远桥心下一沉,不知连煜要玩什么花样出来。
“本侯特地为霍姑娘准备了一样礼物,相信你一定会喜欢的。”
连煜身边的侍从捧出一个精巧的锦盒盛在托盘里,送到霍芷面前。
霍芷原先并不想拿,只是与应远桥对视一眼,她便知连煜到底还是身份尊贵,由不得她胡闹。
她撅起嘴巴,满脸不情愿地打开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根珠链,珠链并不耀眼,看上去还有些磨损的痕迹,上面的珠子也尽是些不起眼的边角料子打磨而成的,寻常百姓恐怕都未必会喜欢,怎么偏连煜堂堂常胜侯把这东西献宝一样地拿出来了?
“这是常胜侯的一片心意,还不赶快收下?”二王子望着连煜漆黑的面色,忙咳嗽一声,提醒霍芷。
霍芷不情不愿地拿起来戴在手上,敷衍地对连煜行了一礼。
“原以为霍姑娘喜欢此物,看来,还是我不懂姑娘的心。”
被困悬崖底下的七十多个日日夜夜,换来的是她敷衍的一个行礼,连煜只觉得琵琶骨上似乎有四条铁链牵动着而隐隐作痛。
“侯爷少年时便四处征战,自然不懂女子的细腻心思,”应远桥轻笑,“东西的贵贱全无紧要,关键在于送东西的人,倘若她不喜欢,纵是费尽心思也无用。”
“砰”的一声,吸引众人目光。
连煜不知何时,竟把手中的酒杯给捏碎了,扎得他一手鲜血淋漓。
“侯爷。”他身旁的小厮站得最近,瞥见那伤口的深度。
“无妨。”连煜淡淡地取下扎进血肉中的碎片,起身冲二王子拱手示意先失陪了。
霍芷看得出连煜脸上隐约的怒意,对于他吃瘪的样子,她十分乐见其成,捂住嘴巴发笑。
应远桥用目光提醒,她才稍又收敛了些。
霍芷专注于宴席上的各式甜酒,不多时竟有些醉意,应远桥叫人把酒换成热茶,不许她再喝了。
霍芷想要他高兴,并不逆着他的意思来,只是没了甜酒,这宴会便太无趣了。
她站起来,从宴会上悄悄溜出去,四处走动,返回的路上,要经过一座窄桥,她提起裙摆,刚要上桥,眼角却偏见一道紫色的身影从她侧后方缓步走来。
霍芷一见那抹紫色,就猜到是连煜,她本想不理他直接自己先从桥上过,但是她转念又一想:如果远哥哥在这里,他会怎么做。
思来想去,霍芷收住抬起的脚步,等连煜先走。
连煜走到她身边,停了下来,反做了个请的手势。
他让她先走,霍芷生来便有反骨,偏不。
他倒也僵持着不动。
霍芷有些恼了,恨这人不识好歹,但她的气焰却并不高涨,这人看她的眼神好像不正,嘴角似有似无噙着笑意。
她把头垂下,不想与他对视。
“那便一起走吧。”连煜说话间,竟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奇异的感觉。
他的手跟远哥哥的手不一样,远哥哥的手总是凉的,他的手像火炉一样,烫得她一瞬间挣脱了开来。
本能地,霍芷甩了他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惊起一阵鸟雀。
霍芷连呼吸都要忘记了,只隐隐感觉到打连煜的那只手火辣辣的疼。
连煜的头被她打到偏向一侧,所以霍芷看不见他的神情,只是从他定住的动作来看,他也没有预料到这一巴掌。
连煜缓缓地扭头,霍芷分明看到他苍白的面颊上突兀地有五个红手印,他嘴角还隐隐地渗出了血。
连煜的舌头舔了舔嘴角,尝到了血的味道,拿拇指压了压,抬眼看向霍芷。
霍芷的心顿时慌乱起来,再怎么说这连煜也是大楚来的贵客,连国王都要以礼相待,虽说是他无礼在先,但霍芷这一巴掌着实打得重了。
似乎是瞥见女孩慌乱闪躲的眼睛,连煜的嘴角忍不住地扬起来,可随后,他立刻地伴着一张脸,一步步朝霍芷逼近。
霍芷望着连煜铁青面色朝自己走过来,心底里涌出一阵害怕。
在离她还有两步的地方,连煜才听下来,声音不紧不慢,却隐隐地含着诘问之意。
“这便是南夏的待客之道?”
他的声音仿若寒冰,叫霍芷不敢抬头了。
连煜指着脸上的红肿,略微地俯下身问她:“倘若本侯现在顶着这张脸回去,你说说过往该治你爹一个怎样的罪名才能解本侯的心头之恨呢?”
霍芷只感觉他散发着的气息吹到自己脸上的绒毛,叫她不自觉地感到寒冷。
连煜拂袖而去,霍芷担心他回去要国王处死自己的爹爹,忙上前一把拉住连煜的袖子,泪眼盈盈地恳求。
“你不想你爹死?”
霍芷点点头。
“那要怎么做,才能让我消气呢?”
霍芷黑白分明的眼珠瞪大了也想不出来。
“无妨,要想本侯消气,只要按本侯说的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