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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琴说着,从紧攥的手心里,拿出一把精致的木梳来。
那是一把沉香木的木梳,整体呈半月弧形状,一面梳柄雕刻戏水鸳鸯,一面梳柄雕刻并蒂荷花,保存极好,尚未接过,似乎就带了一抹沉香的味道。
木梳是当年赵绵泽亲手雕刻了送给夏问秋的定情之物。洞房之夜时,她娇羞地告诉过他,她出嫁那一日,母亲为她梳头,便用的这把梳子。母亲一边梳一边笑说:“一梳梳到底,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
那个晚上,红烛喜燃,她躺在他的怀里,问他可会一辈子待她好。
他记得他回答,会。
接过梳子,他目光有刹那的凝重。
这几日泽秋院那边发生的事,虽然他并不去关注,但不表示他什么都不知情。
说来,夏问秋对夏楚所做的种种,他是怨恨她的。可到底相处了那样久,不要说是一个女人,即便是一只阿猫阿狗也会生出情分来。
更何况秋儿还救过他的命?
他原本是想着,她这几年被他惯得不成样子了,太胡作非为,胆大包天了,是得给她一些教训。而且,再怎么着,也得等这件事情平息下来才能去看她。可如今见抱琴的样子,再看到这把承载了二人过去情分的木梳,他突然心生不忍。秋儿打小就没吃过苦头,如今受罪,估计也是难熬。到底夫妻一场,去看看她,也是应当的。
可是,小七……
他看了看前面不远处的楚茨殿,一时两难。
“主子?”
何承安低低的喊声,收回了他的神思。
轻轻“嗯”一声,他强压着心里的烦躁,吩咐道。
“去告诉七小姐,我晚一点再过来。”
何承安一怔,点点头,“是,主子。”
抬着赵绵泽的肩辇调头没走几步,楚茨殿的朱漆大门就开了。
门口,一道女子清丽婉转的声音传来。声音里带了三分嘲讽,七分漫不经心。
“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我原想这下了雨,怕殿下淋着,赶紧撑了伞出来……呵,殿下这是要走了么?”
赵绵泽脊背一僵。
一阵狂喜几乎淹没了他的心脏。
她竟是怕他淋了雨,特地撑伞出来接他?
恍惚间,一个来自旧时光里的声音,也响在了他的脑海。
“绵泽,我是怕你淋了雨,这才撑伞来找你的。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不要不理我好不好?最多下回我不来了。”
在斑驳的旧时光里,那个粉嘟嘟的小姑娘,嘟着一张粉嘟嘟的嘴,也曾这般对他说过。可那个时候的他,为何对她那样的厌恶、心烦,乃至恨不得永远也不要见到那张脸?一想到要被迫娶她为妻,心口就堵死了。而此刻,他竟是时时都想见到那张脸。
猛地回过头,那人已转身。
他看到那一道纤瘦的背影跨过了门槛,心里倏地一痛。
“小七……”
“主子……我们去哪儿?”何承安见他僵硬着,头痛的请示。
赵绵泽眉头狠蹙,终是叹了一口气,瞥了抱琴一眼,吩咐他道:“你领抱琴去太医院,找一个好点太医去瞧瞧她。就说,本宫不过去了,好好禁足反省吧。”
何承安轻轻应一声“是”,看着那一乘肩辇加快速度往楚茨殿而去,而肩辇上的人,俊朗的脸上是一抹懊悔不已的样子。
感慨地垂下了双手,他看了抱琴一眼,无奈的撇了撇嘴。
他想,他的主子,这一回是真完了。
“殿下——”抱琴也唤了一声,其声却微。
她也知道,她的主子,这一回也是真完了。
夏初七懒洋洋坐在窗前看雨,见赵绵泽急匆匆入屋,只叫晴岚拿一张大绒巾来,为他擦拭雨丝湿润的头发。自己则是一动不动,浅抿着唇,靥靥带笑,样子极是好看,却并不与他说一句话。
“先前是秋儿病了,我这才准备去一趟。”
赵绵泽垂下眼眸,像是解释,似有尴尬。
“哦?那殿下应当先去看她才对。”
看她满不在意的样子,赵绵泽眉梢一扬,只好无话找话。
“你的伤好没好彻底?”
“好多了。”夏初七乐得配合。
“我原本该早些过来瞧你的。”他坐在她的对面,瞥了一眼她端着茶盏的青葱手指,心里微微一荡,见她不说话,在这安静得过分的气息里,他的声音,多出一丝无奈的叹息来,“可这几日太忙,本该办成的事情,一样也未办好。就连该给你的名分,也没有做到,自觉不好见你。”
夏初七莞尔看他,淡淡道:“我从未怪过你。”
不怪,是因为她根本就不稀罕,不怪,只因她有比怪更深的情绪——恨。可她悠然自得的话,赵绵泽听来感受却并非如此。她今日的笑容太多,久违得仿佛隔了好几年的时空,再一次温情脉脉的出现在他的面前,竟像极了当初那个狂热爱恋他的小姑娘。
胸腔莫名一堵,他突地有些庆幸。
庆幸他终究还是找回了她。
虽然彼此错过了几年,但他们将来还有长长的时间。
寂静无声的沉默片刻,他情不自禁地伸手过去,握紧她的手。
“小七……”
她指尖很凉,触上去竟不像一个正常人该有的温热,几乎是下意识的想要缩开。他吃了一惊,飞快将她的手纳入掌中暖了暖,语气是说不出来的怜惜。
“春寒料峭,坐在窗口风又大,你该多加件衣裳。”
“没事儿,我不冷。”
如果不是被他捏着手,她又怎会觉得冷?夏初七唇角扬了扬,赶紧缩了缩手。
“殿下先坐着,我去吩咐灶上,做几样小菜来,我们边吃边说?”
门口就站在丫头,哪里需要她去?
赵绵泽察觉到她的不自在,虽有不舍,却没有勉强,温雅地笑了笑,放开她的手,端起桌上砌好的茶水,轻轻抿一口,恢复了淡然。
她施施然从他身边走去。
不多一会,她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