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白水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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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教室,两人发现宋周已经在了,正一脸严肃的整理笔记。
“你今天怎么不去食堂抢饭了?”汤芸芸好奇的问。
宋周头也不抬,“健美操老师提早十分钟下课,我已经吃好了。”
杜康:“……”
汤芸芸:“……”
“……你们老师也太好了吧?”汤芸芸一脸嫉妒,“有让你们跑步吗?”
宋周点头。
杜康和汤芸芸刚失衡的心逐渐回归原位。
汤芸芸:“跑了几圈?”
“就教室里跑了两圈。”
健美操的教室,就比一个篮球场大那么一点,跑两圈和没跑有什么区别?
杜康和汤芸芸都不想说话了,这才明白之前宋周说的,这课最轻松的含义。
有空调吹提早下课还不用跑八百米,这是什么神仙老师!
“没事,我们网球课有靳神……”汤芸芸双目无神的低喃,不知是在说服谁。
“林靳冉?”宋周这才抬起头,“他也报了物理竞赛……这次我肯定不会输给他的!我要刷题了,你们吃东西轻点!”
杜康和汤芸芸对视一眼,提着东西默默走出教室。
……
之后没几天,下午放学,宋周一改往日下课铃响就往食堂冲刺的激情,坐在座位上慢悠悠的收拾书包。
杜康看他实在太慢了,问道:“你要去参加比赛了吗?”
“嗯。”宋周仰起头,还带着婴儿肥的脸上是造作的沉重,“全省的物理尖子都会来参加预选赛,我有点紧张,担心理科班的林靳冉他们掉链子。”
“……”杜康绞尽脑汁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干巴巴道:“你只能做好你自己的事,别人就别管了。”
“也只能如此了,我走了。”他颇有一副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
“比赛加油。”
“嗯。”
瘦小的背影走出教室,笑疯了的汤芸芸转过头来,眼泪挂在睫毛上,“杜……杜康康,你怎么,你怎么忍住不笑的!我不行了哈哈哈哈哈哈……”
杜康撑着下巴望向窗外,火烧云染红了一片天空,有如有些少年,纯粹而热烈,她轻声道:“我觉得他挺厉害的。”
杜康没了同桌,但还有手挽手去厕所的好姐妹,倒是孙子杰,好几次看到他都形单影只,颇为落寞。但他很快就会快乐起来,因为两周时间到了,他们可以有一个假期回家过周末。
周五傍晚,一中门口挤满了前来接人的家长,一中的学生家庭条件似乎都不错,接人的汽车把四个车道堵得寸步难行。
杜康背着她浅黄色的书包,书包上是修好的毛线白兰花挂坠,独自一人走出校门。
她家在宁城北边的白水镇,坐公交车三十分钟能抵达。只是并不停靠一中门口的站点,必须往南走二十几分钟,到另一个公交车站坐车。
车上人很多,杜康站在后排握着栏杆,对边上不时看她并发出笑声的男生视若无睹。
初中的时候,她被一个高年级的男生跟踪,当时她很害怕,却又不想奶奶担心,也不敢告诉老师。只是找了几个附近的女同学,一起上下学,然后那个男生就不敢再出现了。
她讨厌这种幼稚的喜欢。
……
白水镇历史悠久,水路发达,早在南宋时期就是闻名遐迩的江南重镇,明清时期至民国,这里也是商业繁华的码头。只是现代化进程滚滚而来,城市中心往南移去,年轻人开始在镇东新建的高楼里安家,这座精致的江南水乡古镇也慢慢破败起来。
沿镇而过的京杭大运河再也不复往日帆樯如云的盛况。
杜康下了公交车,沿着穿镇而过的柏油马路往北走了几分钟,两边是新建的小区和商铺,热闹非常。左拐跨过一座历史悠久的拱桥,一条古老的街道便映入眼帘。
笔直破败的石板路两边,是灰扑扑的老式江南民居,高高的马头墙隔着人家,家家户户都是前街后河的格局。早些年,这条十里街才是白水镇的中心,开着各式的店铺,从早吵到晚。如今却只寥寥开着几家面馆茶馆、修理铺、杂货店,只有早上一段时间热闹些,平日里清冷非常。
时值傍晚,杜康拐过狭窄的弄堂,经过一户户人家,一户户的打过去招呼。
“杜康回来了?”这是开着杂货店的几十年老邻居蔡婆婆。
“回来了,婆婆吃饭呐。”
“嗯,早点吃上楼睡觉了。”
“杜康你帮我看看这信……”这是修理铺的王爷爷。
“好。”
……
杜康到家的时候,前屋的裁缝铺已经关了门,她从侧门进去,奶奶正在小院里摘菜,她放下书包就要去帮忙,被这个硬朗的老太太推开了,“走走走!写作业去!”
“作业写完了。”杜康说谎话不眨眼。
“那就去看会电视。”老太太拿着菜走进厨房。
老屋是两层楼前后各三间,中间一个院子的格局,不算大,也不算小,围墙围着,就是一片小天地。前屋沿着街,一楼两间开着裁缝铺,挂满了奶奶做的衣裳,还有她最宝贝的缝纫机。最边上一间就是厨房兼餐厅。后屋临着河,两间卧室一间杂物房,还算宽敞。
至于二楼,因为破旧漏水,早不能使用,上楼的木质楼梯都快腐坏了。
杜康跟着进去,厨房装着暖黄的灯泡,映着斑驳的墙面,更显昏暗。矮小的老太太利落的洗菜炒菜,油烟蒸腾起白色的雾气,一如过去的十几年时光。
杜康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漫无边际的说着学校的事。
“奶奶,我考上了文科重点班,没有物理之后我感觉我成绩还能再好点。”
“奶奶,我们寝室的人都很好,帮我搬行李。”
“学校食堂的红烧肉好吃。”
……
“今天正好烧了红烧肉,好吃你就多吃点。”老太太有些得意。
杜康眯起眼睛,“好!”
奶奶烧的肉有点太甜了,但杜康还是就着吃了满满一大碗饭。
饭后杜康抢着洗碗,老太太抢不过,气哼哼走了。
两周没回来,这座老房子又添了些新问题,灯泡该换了,厕所的水龙头有些漏水……明天都得解决好才行。杜康想着,擦干手上的水,去看奶奶在干嘛。
老太太依旧坐在裁缝铺的小椅子上,戴着眼镜织毛衣。她年轻的时候是个绣娘,最善双面绣,也是靠着这一手手艺攒了些钱。但绣娘年纪大些眼睛都坏了,做不了绣活,她便回了白水镇,在自家楼下开了这家裁缝铺。
老太太手艺好,审美高,白水镇大半的媳妇婆子穿过她做的衣裳。
后来镇子上开了很多服装厂,服装店开到了超市里,来找老太太做衣服的也少了很多。头脑灵活的老太太就卖些手工小玩意儿,顺带接点改衣服的小活,加上一些恋旧的老顾客,这间没有名字的裁缝铺依旧是十里街生意最好的店铺。
“是我的毛衣吗?”杜康腻过去,头靠在椅子的扶手处。
老太太慈爱的摸摸她的鬓发,手腕上的镯子绿莹莹的,“前两年的衣服都不好了,拆了给你重新打,囡囡想要什么花样的?”
杜康从小到大的毛衣都是奶奶织的,什么花纹都有,小学的时候她有一件奶奶织的浆红色毛衣开衫,间着白色花纹,坠着毛线编的小花、小樱桃,路上的阿姨看到了都要问她是在哪买的,更不必提穿到学校去造成的轰动了。
可老太太从来不卖给她做的同样款式的衣服,学了样式自己回家织倒是可以的,当时杜康还小,不明白的问:“那么多人想买,奶奶你怎么不卖呢?”
老太太像现在这样摸着她的头发,轻轻道:“女孩子就是要穿不一样的衣裳呀。”
回忆让杜康忍不住笑起来,“不要花纹了,纯色的简单点就好。”
老太太看了她一眼,撇嘴,“小姑娘打扮那么素。”
杜康有理有据,“学校都要穿校服,里面的衣服再好看也没用啊。”
“我上学的时候可不这样。那时候的学生都是蓝色的短袄,下面一条黑布裙,剪着齐耳短发或者扎两个低麻花。从背后看都一个样!我就想法子啊,短袄上绣花,裙子剪短一点露出小腿……那时候天天被我妈妈骂……”老太太沧桑的脸上充满甜蜜的笑意,“你爷爷就是这么认识我的,那个裙子短一截的姑娘。那时候老谭弄底有个花圃,种着宁州城最好的白兰花,他总是省钱去买来送我……只是后来我爸爸出了事,银行也被封了,学也上不了了,我就去学刺绣了。”
老太太喜欢讲她年轻时候的事,杜康从小听到大,却还是好奇问道:“奶奶的爸爸是开银行的啊?这么厉害!”
“宁州城第一家银行,当时这条十里街,一半的铺面都是我们石家的。”老太太的眸子里闪着光,“那时候多好啊,住着小洋楼,花园里种着花,每天想着不去上学……囡囡不要学,女孩子要好好读书。不要像奶奶这样,以后买了新房,屋子里不种菜,要种花!”
杜康忍住酸涩,“像奶奶多好,奶奶这么厉害。”
“奶奶命不好。”老人叹息着,悠远的目光跨过半个世纪,她的命运和这座古镇的兴衰重叠,往前是繁花似锦,往后唯余唏嘘。
“胡说,等我考上大学工作了,买套房子,我们种很多很多花。”
“好……奶奶就等着这一天了。”老太太笑起来,她一直很好哄。
……
第二天一早,杜康拉了电闸换了灯泡,又去杂物房拿了工具,戴上手套处理漏水的问题。奶奶不喜欢叫人来修,杜康就镇上谁家造房子她就去看,心里有了个底,慢慢摸索出来怎么自己修了。
她的动手能力一直很强。
下午又把整幢老房子打扫了一遍,把两人的衣服洗了,转眼又是黄昏。
奶奶一边听着黄梅戏,一边裁着件秋袄。
“英台不是女儿身,因何耳上有环痕?
……
村里酬神多庙会,年年由我办观音。
……
我从此不敢看观音。”
……
杜康洗碗的手一顿,明天又要去学校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