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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生纵身一跃又翻了几个滚,堪堪躲开积雪直接撞击城墙的部分,右手边关隘峡谷之地也已经开始崩塌,积雪俯冲下来很快填上了通往战场的沟壑。如此情形容不得她思考,拔腿飞奔是求生的本能,与其他士兵一起到城墙相对安全的部分,但雪雾还是很快吞没了他们。
前后的人影是影影绰绰勉强可见的,但是城内的情况却模糊不清了。罗生被雪花呛得猛地咳嗽几声,捂着嘴继续向前,踉跄之时还被后面来的士兵扶了一把。等他们聚集到另一侧城墙时,才看清城内状况——几乎三分之一都被雪笼罩住了,而且范围只比自己圈的点大。
暴雪冲击声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彻底停下来。
“要不要下去救援!”身侧的士兵问道。
罗生气喘吁吁地做出制止手势:“等一下!先看看还有没有二次雪崩。”
她一边在心里默念计数,一边死死盯着下面的动静,想要从城内密密麻麻的建筑中找一个身影。雪雾已经在风中渐渐散开,她还是没看到自己想看的人。
在念完一百八十下的时候,罗生终于忍不住了,喊道:“你们几个守在城墙上,其余人随我救人!快!快!快!”
“完了完了完了。”罗生一边策马一边颤声自言自语,她下了马救飞奔到雪堆边缘,尽管周围已有士兵搬了木板扔上去,一步步踩着往只露出一个尖顶的房子上跳去,基本也是无法搜救的。军犬嗅来嗅去。一个士兵爬上屋顶眺望,一句话道出了所有人内心的想法:
“这怎么找人,连马都没了。”
“汪汪!”
“唉!哪儿有人!”
罗生闻声,三两步踏上木板往远处看去,有什么东西挣扎着探出雪面。
“是一匹马!马上有人!”
罗生立即下令:“先把人拉出来!”
是一个士兵,他看起来只是受了一些惊吓,并无大碍,他大口大口地喘气,罗生也跳到他面前蹲下,焦急地问:“谢如愿呢?宁国公夫人、你们主帅夫人呢?”
“后面……后面的……拐弯那路……黑色马上……”
“先把人带走,后面的人!递木板!”
“是!”
再度向前,在军犬的带领下,他们又陆续找到了几匹马的位置,拨开雪一看,马已经呛死了,有的人趴在马背人昏了过去,还有些直接找不到。等到将马拴上绳子往外拉的时候,才看见人落在最深处,早没了气息。
木板一块块铺在雪上,可是越往深处去,活得人越少。这边刨上来一具尸体,被人背起来原路运回去,那边栓了一匹死去的棕毛马,套住脖子拼命往上拔。寒风呼呼地扑在人脸上,冷得人摆不出什么表情,再一开口又是满腔的冰冷,将人一颗心都冻住了。
黑色的马——哪有黑色的马?
突然,身侧的军犬狂吠起来,罗生立即用长木棍往雪堆里来回轻戳,很快戳到了实物。身后的人正好递上木板,她拼尽全力扔到对面,踩上去蹲下铲雪,很快摸到了冻僵的肌肤,是一匹黑马。她疯狂地刨挖起来,很快铲子碰到硬物发出脆响,她伸手一拽,竟是一把刀。
“主帅来了!”
后面的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所有人纷纷让开了。
“咦?其余人呢?”
“好像只有主帅。”
罗生回头,士兵的尸体正从萧吟行身侧运走,他低头看着那些死去的士兵以及马匹,又转头看向她。萧吟行来了,她觉得自己的心并没有如意料中踏实下来,反而觉得惊悚:
隘道都堵上不知几丈的雪了,他是怎么过来的?
她仰头看见对方来到自己身侧,竟感觉自己仿佛被一面墙压住难以呼吸,身体不自觉一抖。萧吟行呼出的白气模糊了脸上的表情,身上也是血腥味浓烈,罗生再仔细一看,他手上勒痕深重,正渗出鲜血,一滴一滴,落在白白的雪上。
他瞧见了那把刀,很快也跪下用双手刨起来。周遭阒然,只剩下刨雪的簌簌声。雪花被血水烫化了。十余下刨出一片衣角,他却蓦地顿住了,随后立即拨开雪,然而这一拨,却令罗生和他的动作全部静止了。
“不是她……”
罗生终于听见身侧的人说出了第一句话,声音却像是外行人拉扯的二胡一样嘶哑。
是,这不是谢如愿,而是一个老妇人。从着装上看还是个地位不低的阿嗒尔,其手里攥着的金链子也彰显着她富裕的出身。
罗生一探鼻息,人已经去了。
谢如愿不在马上,那会在哪儿?
萧吟行先一步动了。虽然一语不发,可手上的动作却如同疯魔,好似感觉不到疼一样地往下挖去。
还是什么都没有。
“铲子给我。”
罗生不得已出声制止:“主帅你先冷静!宁国公,先等一下!她应该没在这!”
不知怎的,对方旁若无人一样的动作令她勃然大怒,她吼道:“萧吟行!你他娘的别挖了!缰绳被割断了!谢如愿还在后面!”
她一边骂一边将刚发现的绳子逼到萧吟行眼前,这才让对方住了手。同时,罗生也看清了对方的神色。
她简直难以去形容。
罗生自己也凝固了似的,整个人久久没有动作。直到对方转身接过身后的木板扑到前方,朝着更远处走的时候,她仍觉得有一双血红的眼睛在注视她。
缰绳被刀割断,拿刀的人不是谢如愿而是一个阿嗒尔老妇人,马上也没有人。
一切都显得明了了。
“噗——”
原本如死亡般寂静的周遭遽然传出了一个奇怪突兀的声音,就像是……像是有人在拿什么东西凿雪一样。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倾耳去听声音发出的方向。
“噗——噗——噗——”
三次凿雪之声过后,又传出了积雪崩塌的声音,哗啦啦的声音就在不远处。
“汪汪汪!汪汪!”
军犬警觉地叫了起来。
这声音几乎让所有人寒毛一竖,以为一次小雪崩又要发生了,但军犬却朝着一处院门跑了两步,但因为没有铺上木板而无法前进,只能急得原地打转。
“木板。”
身后的人没有反应过来,萧吟行提高了声音喊道:“递木板!”
他一个人扛起一摞木板,一块一块仍在雪上,朝着那个方向飞快地跑去。
罗生凝眸定睛,才发觉萧吟行所跑去的方向正有一处雪堆正在飞速地斜凹下去,她用手猛锤足下木板,喊道:“小心!”
那侧对着门口的雪堆陷落,渐渐露出了一个漆黑的洞。
一阵高过一阵的呼喊声竟然从里面传来。清晰起来。
军犬高昂地叫着。
“萧吟行!萧吟行你在吗?”
“我在!我在!”
谢如愿正紧贴着地窖侧壁,胳膊搂着梯子,积雪正不断从上落下,她一面护着头一面任由积雪落下,很快雪就升到了她所在的高度。
“萧吟行,我在里面!”
“我知道!我听见你了!”
头顶的雪在萧吟行的刨挖下渐渐停止落下了,光透进来,照在里面满头是雪的人身上。那人一边伸手拍掉头上的雪一边说:“我没事!”
“你先出来。”背着光,谢如愿看不清萧吟行的神色,说了一声好,她顺着梯子继续往上爬,爬到萧吟行能够到的地方时就被整个人提了起来拎到外面。
外面冰天雪地,她一时间被晃了眼,只能听见一声声的犬吠。
“你们结束了?我被埋了很久吗?”谢如愿揉揉眼,想要看清萧吟行的模样。她一面皱眉眨眼,一面解释道:“当时雪崩,我临时要找避所,正好发现这户人家有葡萄酒地窖,就赶紧躲进去了,但是后来积雪把地窖盖子压住了,我被困住了,费了好一番功夫都没成功,也不知道自己搞了多久。因为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能来,所以就想先保存体力了,但我听见罗生喊你的声——”
她忽然被整个揽入怀里,身体被箍地紧紧的,渐渐,视线清晰起来。萧吟行背后是绵延的木板,罗生还有其他人都站在远处看着他们,她看见自己后就猛然捂住脸背过去了,肩膀一耸一耸的。其他人也没有上前的,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们。
她注意到滴在木板上的血一路蔓延过来,赶紧用右手拍了拍萧吟行的背:“你哪儿伤着哪儿了?背上?腿上?”
闷闷的声音从肩头传来:“手上。”
“手怎么了?”
“擦破了,没事。”
“我看看!”谢如愿挣了挣,没能挣开,她见到士兵们交头接耳起来,便红脸小声道:“这么多人看着呢!你大帅的威信要不要了?快放开。”
对方这才慢吞吞地松开了她。
谢如愿立刻执其他的手,发现对方的手冷得可怕,但掌心却像是被铁烙过一样红,雪水和血水混合在一起,已不分你我。
她蹙眉抬头正要说什么,却在看到对方的脸后完完全全愣住了。
不只是柳叶眼,连眼尾也是一片通红了,嘴唇紧紧地抿住,根根睫毛因为泪水而三两抱在一起,泪痕在他脸上划下几道亮晶晶的路径。谢如愿呆呆地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赶紧用双手给他擦去眼泪,她完全不知所措了,只能一遍遍地重复:“我没事,萧吟行我没事的……”
对方哑着嗓子低了低头,却道:
“你怎么能把我给你刀给丢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