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判词:“忆得旧时携手处,如今水远山长。”
谢如愿又收到了来自玉京的信,她看着信封上那个吐舌头的笑脸,便知道来者是谁了。
“谢姐姐展信佳:
小玮已经不打算问你什么时候回来了,谢姐姐就会打马虎眼,可恶可恶。但有一趣事分享与你。我今日问姐夫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啦,他说……”
惊蛰过后是春猎。
小姑娘牵了马出来,顶着那么多人的眈眈虎视,却懂得收敛声色,像是开刃的宝刀。
他想,她虽然高挑又不显稚嫩,但毕竟今年才十四岁,从小又远离尘世,人生中能经历什么磨练人的挫折呢?可她站在那儿,脊梁骨笔直笔直的,又好像什么也压不倒她。
有点意外,这个小姑娘挺伶牙俐齿。
而且她也没有他想象中笨,反应过来有多少人在盯着她后,又巴巴地过来。他实在忍不住逗弄这个嘴上不饶人还大放厥词的小孩。
她的马在岸边喝水,不知道为什么,他就下了马,想要悄悄来看看她。
结果他见她在树上蹲着,神情专注又势在必得,只是眼前正活生生上演着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心下一沉。这个小姑娘初出茅庐就张牙舞爪,眼前这一幕仿佛在预兆她今后在玉京的下场。
这怎么行。
可他在军营里训人习惯了,说话的分寸没把握好,眼看着她被自己骂傻了。萧吟行本是恼她,后来就变成了恼自己。他见她躲来躲去的样子就想到边塞的小羊羔。他试图亡羊补牢——松了口气,好在她没有计较。
直到她湿漉漉地驮着两匹灰狼而来,他才意识到自己错了。她不像小羊羔。那狼狈又骄傲身影笼在斜日下,却让人想到即将盛放光芒的初生之日,对方笑弯了的双眼,眸中映着余辉,问他:“我厉害吧!”
厉害?太厉害了。见青山春猎前他就来踩过点了,猎场上在哪儿、会遇见什么他心里都有数,连吊睛白虎都是他与人早早抓起来,饿了两个月才又放出来的。这个小姑娘,她这么拼命,什么也不知道。
他的喉头在“你疯到不要命了?”“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这怎么可能不痛?”和“幸好你走运这两头狼饿的皮包骨不然你连骨头都不剩!”中滚了滚。而她忐忑地看着他,好像在等着挨训。
这个小姑娘,原来是像我。
还是……夸一夸她吧。
春猎之后,许久没见她了。去熹明宫其实有条更近的路,但路过嘉定侯府也花不了多少时间,于是他就改道停马稍稍作等,果然领了个送她去熹明宫的差事。
“萧吟行?”
她从天而降的样子像一只小鸟,一边叽叽喳喳一边落到他的马上。对方头发湿漉漉的,因为和自己凑得近,他可以闻到她身上裹挟着春日的芳香,环着她仿佛就拥抱了整个春天。
她像春天一样。
于是他忽然想到,怀里这场春天,似乎是他的未婚妻来着。
“太子给她……包扎手?”
萧吟行缓慢地念出纸上的字,问陈慷:“这是什么意思?”
陈慷踟蹰道:“呃……您不是知道,齐家有意的事吗?”
他是知道齐家在打什么算盘,只是没想过……玉鸿书院内男女同席而学,出了提倡学而平等,其实还有点别的耐人寻味的用意,他在书院上课的时候,也不是没见过人约黄昏后的少男少女。
原来她……也会吗?他从未想过。她要是去喜欢嵇铭煜了,他就——
好像也不能怎么样。
萧吟行一皱眉:“烧掉——不是,拿走拿走。”
过了没多久,陈好又送来了信。
萧吟行垂眼冷漠地看着信封,却也不拆开。因为他已经知道里面大概写了什么内容——不就是一个糖心饼的事儿么。
但他还是展开了。当他读到“女人的直觉从不出错,奴家认为,太子对谢姑娘肯定是动了心思的,约莫有几分真情”的时候,他按了按眉心,说:“陈慷,让你姐姐不用费心打听了这些事了,以后也不必报给我。”
“可是……”
“本侯是让陈好在宫中暗中帮衬她,保护她的安全。陈好隔三岔五给我汇报这些,”萧吟行一顿,说:“是想气死本侯吗?”
“……是。”陈慷行了礼打算告退,却被身后一句“等等”喊住了。
萧吟行:“陈慷,你姐姐的直觉准不准?”
陈慷一愣:“什么……准的吧?她心挺细的。”
萧吟行把信一递,语气沉了几分:“算了,烧掉,以后和谢如愿有关的信都烧掉,不必存起来。”
嵇铭煜喜欢谢如愿么?那她呢?她要是去喜欢嵇铭煜了——他好像也不能怎么样。难不成要告诉她指腹为婚的事吗?那他这算什么,逼婚?用父母之命去束缚一个姑娘家,有点过分吧?可齐家也实在不能令他放心。
嵇铭煜究竟有多喜欢谢如愿?如果……这件事他得查清楚。但是如果谢如愿也喜欢他——自己总不能强拆。
罢了。萧吟行将一个热乎乎的蛋黄酥放进食盒的时候心想。
若是郎有意妾有情,只要他在玉京一天,她出不了大事。
等他不在玉京的时候……估计也用不着他来照顾了。
她忽然生病了。
可这人病中也不闲着,她派去查严家的人正巧被陈慷撞着了。这下他有了借口可以和上门找她,先下个帖子问问谢伯父她方不方便。
“要是早些寻到她,当年你来玉京,兴许你和她能玩到一起去吧!”
确实。萧吟行想起马背上的咸甜之争,心道自己和她在一块儿的时候,确实幼稚得很像个十岁小孩。若是小时候就认识,她和他,大概是前者能追着后者打半条街的关系。
不过,雁雁这个小名真的有点可爱。
严家是想要对她下手,可他没想到会是那一对表里不一的兄妹。好在她很聪明,自己发现了。既然她这么聪明,会看不出齐家想对她做什么吗?他没忍住引导着她提了嵇铭煜。
她慌了,她一慌他心中就一沉,包住的一双手就要从掌中抽出,火气“噌”地一下涨了起来,他气得攥住了她——嵇铭煜如果可以,他为什么不——他当然不行。他冷静下来心想,要是这样,他和那人有什么区别。
但是已经晚了。
她哭了。
完了,完了。这怎么办?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见她哭了,双眼红得像院儿里的兔子,可怜得要命。
嚷嚷半天,原来是憋了一肚子委屈,说是睡不好觉、起不来床、被严家吓怕了、发呆泡了冷水澡——来葵水?原来葵水期间她会这么难受。
但是这个和他说没关系吗?
没关系,萧吟行心想,她不和别的男人说就行。
或许是受了萧疏的影响,他忽然发觉自己在哄人这方面还挺有天赋的。小姑娘愤愤夺去他的帕子,用得相当顺手。
她心情好了,他的心情也就好了。至于那些在府外扰人清梦的杂碎,他自有办法收拾。
不日后,陈好又写了一封信来。
“萧侯,我现在敢肯定地说,谢姑娘绝对不喜欢太子!请务必继续看下去……”
他抿唇发笑,依言接着往下看,中间长长的一段都是陈好列举出来的“证据”,直到结尾,陈好才语重心长的写道:“……萧侯,明人不说暗话,如果您喜欢谢姑娘就早些下手,这么好看的小美人,很多人要抢的!不要浪费奴家一番苦心……”
喜欢?
念头如枪尖忽然舞到眼前,萧吟行防不胜防。然而他尚未得出肯定的结论,就对自己母亲说了那番话,是起了想抓住这只小鸟的念头。
喜欢?
白色的槐花像雪一样纷纷洋洋地落下来,她自己从树上张开双臂投入他怀里。
“萧吟行!”
明明讨好的笑容,他还等着对方能说两句好话哄哄自己,结果却直接凑过来……摸他脑袋?
在他面前,她是不是,太放肆了?
两朵白胖胖的槐花挨在一起,又从他指尖漏下。
他的心跳得很快。
怪不得她总在他面前肆意妄为,原来是仗着他喜欢她,所以一直以来都在无知无觉地怙恩恃宠。
喜欢?是,是喜欢的。
得想个办法,赶紧娶了她。
“什么嘛……我那时候哭得这么明显?”
谢如愿一面嘟囔一面把崔小玮的信笺折好,吹熄烛火掀开被子上床。
她伸手到枕头下面,脸上还挂着笑就睡着了。
“穆王逼宫,太子与其对峙于极宸殿前,皇后与谢如愿被俘作人质,皇后刎剑……谢如愿为了嵇铭煜——服毒自尽?”
剑眉入鬓,男人的眉目凌厉异常,刀削斧凿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表情,却透着刀光般的寒意,问道:“谁说的?”
陈慨跪在地上,道:“回宁国公的话,太子侧妃被救回来了。宫里头都知道,侧妃和太子……情深意笃,侧妃昏了几日,太子就在床前守了侧妃几日……就目前陈慨传来的所有消息,是这样的。”
萧吟行又从茶袋里抽出两三份的密报翻看,尽管份份都有出入,唯独谢如愿为嵇铭煜服毒一事却不变。
他沉默了一会儿,道:“孤不信,再去查。”
陈慨迟疑地问道:“查哪一部分?”
萧吟行被问住了,他锁眉张口,却道:“让陈好查谢如愿的大师姐是怎么死的,什么叫‘不明不白’,这四个字也能写出来,还做什么差事。”
“……是。”陈慨应声后便下了马车,混到了人群之中,仿佛只是茶馆从街上随便叫来派送茶叶的小厮。而候在外面的陈慷却得了自家弟弟的眼神,掀起车帘钻进来,道:“公爷,早休息吧,这一路快马返程,您就没怎么阖眼,明日咱们入京,又是登基大典,还是得打起精神。”
“孤看起来没精神?”马车轱辘轱辘重新开起来,车外头银铃响个不停,萧吟行撑着额头淡淡地问。
眼睛里全是血丝,可不是没精神么。陈慷踌躇道:“公爷……该剃面了,等着回府,属下给公爷拿铜镜来,您看看就知道了。”
“陈慷。”萧吟行却叫住了他。
“属下在。”
萧吟行垂眸,顿了顿才道:“你去拿剃面刀来吧。”
“是。”
公爷喜欢太子侧妃。
陈慷心里明白。
可公爷连一声“去查查谢如愿现在怎么样”都说不出来。
明明过了翌日,公爷就是这大昭手眼通天的“摄政王”,却还得另辟蹊径,以如此迂回的方式去关注太子侧妃。
他暗暗摇头,有些可怜起自家主子来。因为再怎么查,结果都是一样的。太子侧妃的心不在公爷身上,更不知道公爷的心。
戏词里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众人皆感慨那“一往而深”的美好,他却独悲那“不知所起”的哀伤。
惊觉相思不露,原来是已入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