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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宋明历却在想,他身在江东治下,又为关中天子近臣的子侄,怎么敢不小心翼翼,而被救了之后,更不会在当时说了自家身份,这才是谨慎之人。宋明历虽然年轻,但出身将门也见多了人心,他坐在那里又是感慨冯三保终于熬出了头平安到了长安,也在想着邓海东这番作为阴差阳错,又得了一份臂助了!
便是自己的父亲,私下说到,也是替他欢喜,替自己欢喜的。
不过凡事在心就是,冯三保这样的人不论身份也可交,何况现在?反正来日方长,于是宋明历打断了冯三保的伤感,就问如今生活,听冯三保说是单身,双飞校于是拉扯了冯三保就出了府,说是一起去看看关中好女子们的摸样,先去找个暖被的丫鬟再说。
自幼清贫的冯三保往日是谨慎自持的,可现在到了长安烦忧也去,何况最落魄时明历也见了的。和他也就不虚伪,于是放开了心怀,两个人跑了长安的公孙楼,呼了妖娆的胡姬陪酒,看了歌女妙曼,兴致发处,明历校于是亲自下场舞动利刃,冯三保看的也是沸腾,便在一边吩咐铺开卷,饮着酒提了笔,当场就做起了画来。
楼内有坐馆才人,看着场下的关中名少,英武绝伦身手矫健,看着儒雅的冯三保姿态狂放落笔不凡,心喜之下催促乐师拨动琴弦,一调破阵曲激昂拔起,女儿家随性附词曰:
长安柳絮飞,箜篌响,路人醉,花坊湖上游,饮一杯来还一杯。
水绣齐针美,平金法,画山水,词人笔言飞,胭脂扫娥眉…
明历将军舞剑器,划惊堂,一虹动天地,豪卷添墨长安曲将狂草一笔指冯公…
词曲人物无不相衬,歌声清澈无双,转而全楼为之轰动,忽然一声长啸,场中的宋明历猛的抛了长剑当空,左手持鞘看也不看,就听到铿的一声,锋芒尽收,而在彩声如雷歌声渐收之际,另外一边冯三保狂饮下一口烈酒也掷笔砚池,两名胡姬小心翼翼提了画来。
就看到卷上是跨朱龙持大枪,玄甲锦袍的一员悍将,于茫茫天地无边沙场中逆阵而上,所向披靡!
边上提了一段诗,胡女细细看后朗声念起:
开国勇烈爱此曲,醉坐笑看看不足…往日西凉万里疆,今时边庭在榆中…
天子每思常痛惜,主忧臣辱昔所闻……
谁言无力未能收?明黄虎牙断赤水,羽林鹰狼战逆臣,烽烟半壁红日薄,铁甲突阵雁翎寒,军前左帅赠天刀,少侯夸耀世无双,襄阳马乱肝胆裂,是骠骑虎子卷平岗!
.....待到来年出雄关,定取河拢七千里!
一首勇烈长颂念毕,全场静寂良久。
当代公孙氏盛装前来,敬酒之后细问详情,冯三保于是慢慢道来当时惨烈战事,说到慷慨之时击节而赞,和佳人以及明历校,三人坐在当庭饮一杯来还一杯,众人在一边听的如痴如醉,转眼,此诗此词,和卷内故事就风靡了整个长安帝都....
而年初九这天,终于还是到了。
十几辆马车在一群兵马的护卫下,离开了洪城,向着长安而去,上面满载了洪城去年的岁入,有一辆马车落在后面,马车内的宋琬言掀开窗频频回看,自己的兄长还站着那处山岗上对了这里挥手,女孩儿终于忍不住又流下了眼泪来,重重的放下了窗帘,一直到了中午时分,她才红肿了眼睛下了车。
搭建的行军帐内,她抱膝坐着,默默的看着两个丫鬟为她忙碌,对面的邓海东看着她也不敢打搅,分明是她离开了兄长觉得不舍,此刻说什么也是多余,偏偏宋琬言无处出气似的,看他坐在那里装闷,眼睛却在乱转,好像憋不住的烈马要出去撒野一样,于是就踹了他几脚。
邓海东也只有苦笑摇头,至于宋琬言在那里喊:“你什么意思?”或者说:“你为什么不说话?”之类的,他是一句话也不回,就等外边的亲军送来午饭,他递给了她,哄着她吃了下去,然后安慰道:“放心吧,你哥哥在洪城有我照顾呢。”
“你不欺负他就好了!”
忍到上路,邓海东找机会跑了前面去,对了前面的兵马吼上几句,再回头去赔笑脸,惹的全军上下都不拿正眼看他,一直熬到了第二日下午,到了赤水关处,李希平迎出关来,他是宗室可以随了家眷,夫人知道这是自己丈夫难得的兄弟,也亲自来迎,多了个温柔委婉的李夫人开解,宋琬言才算放过了那人。
“憔悴的很啊。”李希平嬉笑着道,邓海东哼哼了两声埋头随他进去饮酒,外边自然有长远他们照顾一番,这次护送岁入北上,家族动用了一半的精锐,也是想着让子弟们走些远路看看河山,也为了防护沿途意外,所以来的人马浩浩荡荡的,赤水关随即热闹了起来。
进了关,到了李希平的住处,宋琬言已经洗了脸和李夫人坐了那里,邓海东又正式上去拜见了嫂夫人,李希平的家眷是平原府尊的小女儿,是书香传家,相貌虽然只是中上但气质优雅,邓海东很是诧异,问李希平如何骗她到手的,莫非是扛着宗室的牌子,露了明黄底裤?那么之前可有过手没进门的…
偏偏李希平在娶妻之前,真是个走马章台的浪荡子,而他夫人看似温柔治家却严,才进门的时候李希平想争上风转眼就被收拾的落花流水,但他从不承认过去种种,可今天李夫人隐约听到邓海东说的,于是就用眼去看丈夫,李希平只气的恨不能现在就带军马把洪城来的匪帮给剿了。
邓海东立地顿悟,这厮惧内!
于是掉头就去拍夫人马屁,把李希平踩了又踩,亏他才记得谢了李希平送的透甲枪,只是有些遗憾毕竟不如天刀,关照他以后有机会能偷入宫内武库的话,千万找些好东西送给他,哪怕花钱买也行等等,李希平被他撩拨的无可奈何,好不容易吃完了,就抓他去了偏厅。
李希平把近几日长安的事情说了,邓海东愣住了:“冯三保会写诗?”掏出怀中借条,拍到了李希平面前,李希平看了也发笑,可是他总不会怀疑自己兄长关亭侯所言的,于是信誓旦旦,邓海东听完了笑了笑,首先很是嫉妒宋明历居然去喝花酒,还被人称为什么长安名少!
“希平兄,杨阀后来怎么样的?天子不是收了一个美人吗?”
“宫中女子,哪个不是绝色,或者那杨妃有一些出众,天子久看恐怕也倦了。”李希平笑着道:“再说杨阀被灭也是必然,民间女子出嫁还从夫呢,何况**,她能如何?”
“我问你杨阀上下,你就知道后面一句。”
李希平叹了口气:“一门兴亡是转眼,天子还算仁慈,其他依附的旁支全部斩了,留下杨妃的直系留了长安,看管着活下去吧,到这个地步能活命已是开恩,还有人说或许他们还要起来的时候,谁知晓呢。”
两人就这样坐在那里,随意的说说谈谈,互相笑闹,宋琬言则和李夫人一起,就在后面歇息了,两个女人也在那里说些私事,主要还是李夫人盘问宋琬言和那人的事情,这番下来总算真的把宋琬言离开洪城的伤感冲淡了些,李夫人安慰她说现在长安知晓他们兄弟三人的大名,有了名望是好事,将来定会成就姻缘的。
看婉言害羞,她是过来人,想到见了的邓海东模样,恐怕不是好收拾的主,于是就开始和婉言讲治夫的手段,说到投缘了,还翻出压箱底的,珍藏版的禁书《上官计》送给她,说这是武后朝的时候巾帼英雄,当时人称女相的上官婉儿的治夫手段,乃是她家传女不传媳的…
前面的两名悍将怎么知道后面居然出了这等幺蛾子?
两个人说到困了,就没心没肺的抵足而眠呼呼大睡,到了天亮起来之后,这边两个人一起看着那边两个女子哭哭啼啼的依依不舍,邓海东心中还很高兴,以后和婉言成亲了的话,去李希平这里玩她也不寂寞了。
走出了不多久,邓海东听到前面水声隆隆,他抽了一鞭子先冲到前面,就看到这边陡岩成壁树木萧瑟,落下去的地方传来如雷的咆哮,驻马在这九曲澜沧之边,看着上游下游蜿蜒曲折,河面翻腾了浓浓水雾遮挡了对岸,邓海东深深吸了一口气,知道过了九曲就是京兆,再行两日就到长安了,他回头招呼子弟们分批上了李希平早调好的大船。
等到婉言也上了船,邓海东对了李希平一抱拳:“回头再见。”
“兄弟保重!”李希平笑着点点头,又指了下身边一个二十不到的年轻人,对了邓海东道:“这是我门上的家生子李东,你叫他东子好了,你去长安人生地不熟的,这厮从小随我在那里野惯了,知道点门道。”
“东子拜见三爷。”李东翻身就拜,这是按着当日平岗之战时,三人同了生死后的称谓来叫的。
邓海东看着这安排很是感动,兄弟也正是这些细微处的考虑才显出情分,他对了李希平道:“好,我不会亏了他的。”李希平乐了:“你就亏我!昨儿的草料膳食账又赖掉了是吧,不是你怂恿,长青那么假正经的一个人会干这等丑事?爷去了洪城不给你掀了个底朝天!滚吧!”邓海东也哈哈一笑,转身带了东子上了大船。
前后有三十步的大船上站了军马,缓缓开动,前方一些小船引着,两边水军撑划北去。
李希平站在岸边石上,微笑着目送他离去后,又站了一会儿才默默回头,身边亲兵道:“大人,洪城兵马使和明历校这样的好汉和您站了一起,就是衬。”听了身边人拍马,李希平笑骂道:“不然如何一见就成兄弟,那些猪狗怎么能和他们比。”
周边子弟连连附和,虽然带了点阿谀,却心中也真的这么认为,李希平就在那里想着,这厮现在已经名动长安,可性子太烈,不知道去了那边会不会惹事,那可是天子脚下啊。随即又觉得,现在有左帅照顾,还有让高将军欠了份大人情,谁惹他的话,恐怕打了也白打。
于是就和亲兵们笑着说了,亲兵们想想那凶猛贼秃拔了雁翎在长安乱窜的摸样,无不捧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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