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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闻言大震都纷纷抬起头来,不约而同的看向皇帝,刑部尚书掏出怀表看了眼,揖手道:“回皇上,巳时一刻了,刑部按照圣谕于今日巳时,赐云贵总督酒,想来行刑已经结束。奴才恭贺皇上铲除奸党!”
经他这么一提醒,其他合官员也呼喝道喜,皇帝脸上却没有任何龙颜大悦的踪迹,他缓缓走到龙椅前坐下身,目光悠长的越过他们望出门外,启唇,话却未能说出口,顿了下才发出声音,还是略带微哑的嗓音,“何喜之有?马佳临成不刚被你们放走了么?刑部派人去通知马佳氏,让他们处理后事吧。”
见堂下众人面露惭色,皇帝叫声起儿,“都起来吧。还有一件事要同诸位商议,宋炆升卸任后,提督九门步军巡捕五营统领这职衔儿,大伙儿有没有出众的人才举荐?这位置也不能一直空着。”
过了半晌都没人答复,敬亲王讪然一笑,“当差出了这么大的差池,我等哪儿还好意思给朝廷荐官呢,皇兄您自己琢磨着定吧!您的眼光还能有错么?”
皇帝皱眉似乎在认真琢磨,片刻后看向郝肃道:“上回朕请郝晔接宋炆升的班,他没答应,时至今日,朕用人的心意没变,等下路过乾清门时,烦请中堂大人让他再来见朕一面,朕再问问他的意思,也是最后一次。他不是诸葛孔明,朕也不是刘玄德,朕没有三顾茅庐的耐心请人出山。”
郝肃怔了怔忙应是,皇帝便道:“朕这边事情都交待完毕了,若无其他事情都散了吧,如果寻获到马佳临成的踪迹,尽快上报。”
等大殿内的人走了个一干二净,皇帝阖上眼,靠在龙椅上假寐,殿内走进一人,手旁多了杯茶,他出声道:“救他的人应该是诚亲王,如果朕推测无误的话,诚亲王应该会送他西行前往藏区,朕已经为他们大开方便之门,你可以放心,朕为了社稷安稳,还有一桩事情未竟,在这期间他不能在京城出现,等这件事情尘埃落定,朕会派人找他回京。”
玉茹泪流满面,叩了头谢恩,擦过眼泪之后,蹲身道:“万岁爷喝口茶吧。”
皇帝睁开眼喝了口茶,却是咽下了一口酸涩,他放下杯盅问,“东西六院儿,你喜欢哪一处,朕让人去布置。”
这是要册封她的意思,她打了个颤儿,又跪下身去,“奴才谢万岁爷恩典,但凭皇上做主。”
他没叫起儿,她就得一直跪着,皇帝很想伸手接她起身,却感浑身虚浮无力,他起身,视线从她毫无喜色的脸上挪开,足靴擦着她耳际的玉坠,走远直至消失在殿外。
第93章 寒暑易节
回王府的时候一路上的人都如惊惶的蚱蜢,看到官府的人马退避三舍,敬而远之,看来是受到了刑场上那出意外的波及。打马从街面上穿过,偶尔会有惊慌失措的陌生人踉跄而过,衣料间的摩擦撩起他的下摆,诚亲王握紧辔策,直到此时心底才涌出一丝后怕,沿途的景象很快的在眼前一晃而过,他目视远方归心似箭,不由的喝马加紧了脚步。
回到王府门前,他上阶没有立刻进门,而是拍了拍其中一座石狮子的脑袋,驻足片刻后方抬步跨过了门槛。影壁后是他期待却又有些不敢面对的场景。她看到他提袍扑进了他的怀里,她的身上有花枝藤架熏染出的味道,沁人心脾。
“王爷,”湛湛颤/栗着紧紧的环住他的腰,“您真是傻到家了,刑场上那么些人,万一有个闪失,事情败露了怎么办?您要是被朝廷拿住了把柄,我跟兮兮怎么办?”
看来她已经听闻了刑场上所发生的事情,他拭她满脸垂挂的凉露,“你放心我做事有分寸的,他们捏不到我的错处,我安排的是最精干的人手,这不一出手就把事儿给办成了,我让他们带临成先去西藏,我已经提前给达木可汗通过信儿了,地方虽远,可也能很好的避开风头。湛湛,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只是这件事情我不能告知你,退一万步来说,若当真出了岔子,把这事儿料理失败了,我得保证你跟马佳氏是清白无辜的。出了意外,我一个人承担。”
“呸呸呸!”湛湛根本不敢想象那样的结果,她急得跺着脚哭,“没有如果……没有如果……这事儿到此为止了,不会有人发现的!”
他眼潮,透过一层雾气,捧起她的脸,“湛湛,你别哭,兮兮现在还小,等过完年她满周岁了,我带你们去西藏,远远地离开这个地方。”她忙不迭的点头,眼泪混合着笑,在他手心里汇聚成一汪清泉,他腮颌紧咬着,也红着眼笑,“说好了,就别哭了,现在天儿凉,皮肤哭绽了怎么弄呢?兮兮见额娘哭,也该怪罪阿玛了。”
湛湛茬着气儿,微喘着稳住情绪点头,眼睛已经哭的又红又肿,像被雨水冲泡过的花芯,他把额头贴上她的,低喃着安慰:“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有我在呢,别怕……”
回到内院,闵兮正破着嗓子哭,瞧见阿玛张着手要抱抱,阿玛亲在鼻头上,举高高绕几圈就给哄好了。湛湛揉了揉眼睛笑叹,“不承认也没法子,兮兮还真是跟阿玛最亲。”
浅薄的日光透进窗,丢落一地破碎的光斑,她站在那盏斑驳的光影里笑靥如花。他突然回忆起新婚之时,他在宫墙甬道里的那次回首,心头钟颤似的,满眼夺目的红和苍穹。时光没有冲淡她的神韵,反将她的眉眼描绘的更加浓烈。
他迈步走上前,在她盛满日光的唇角轻轻一吻,她红脸推开他,“有人瞧着呢,当着兮兮的面儿,你也好意思。”
那么无人在场的时候,便可肆意妄为的冲动,她躺/下来是汪山水,蒙面扎进去,感官瞬间进入一种微醺的醉态。她坐起来是流云苍穹,脖颈下是连绵起伏的山脉,他很享受仰望她时的感觉,她会醉眼迷离的俯视他,会主动把唇瓣印在他的唇角,然后呼/着喘/着,美其名曰:“敬君一吻。”
有时候太过忘乎所以,就会忘记时间,忘记明天,忘记隔壁的啼哭,她的肚脐眼儿里攒着他的汗露,“允颀……”她眼仁儿颤啊颤,“我爱你。”
“湛湛……”他想要凝视她,目光总是难以聚拢,总要到最后一刻才认得清她眉眼间的刻度,那样完美,百看不厌,“我也爱你。”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是轻罗小扇扑流萤的秋,夜来城外一尺雪的冬,宁静恬淡的让人感到意外。
没有临成被抓获的消息,应该是平安出了北京城,马佳氏虽然不间断的受到刑部的调查,因为未被查获任何证据,所以他们一门暂时安全,一个人就此人间蒸发,朝廷各方的调查都未取得任何进展。没有消息对湛湛来说就是最好的消息,她的担忧忐忑逐渐削减削弱,关门闭户独乐乐过起了自己的小日子。
闵兮长牙了,有时候咬在阿玛的手指上,阿玛也直喊痛,痛并快乐着,她在炕床上爬来爬去,打滚儿翻身,如果没人瞧她就哭闹着引人注意,最后阿玛抱着又出门买糖吃去了。
大年三十当天,王府上收到了一封来自平西王府的书信:
“接军报,知云贵总督于八月二十八仙逝。适闻此噩耗,谅家中哀伤,尚当达观节哀,保重身体。论恩则有负,实感内疚。虽相隔至远,不能相顾,系念无己。”
看来云南那边也收到了云贵总督被皇帝赐酒的消息,关于她大伯的丧仪,顶着叛官的名头,家里人只能一切从简进行安排,她的大娘也就是云贵总督的夫人,随后被刑部释放后也暂住在马佳氏府上,死者为大,再怎么说还是血脉相融的一家人,有她在,家里人就多个念想。
一切都有些尘埃落定的意思,湛湛看着泰安公主的来信心生疑惑,“公主说我大伯对她有恩,我们自家人对他的死到不觉得有多难过,泰安公主却一直对他维护有加,说她辜负了云贵总督,心里惭愧,公主的眼睛里,他大概是个好人吧。”
诚亲王道:“云贵总督认罪时自己把所有的罪名都担下了,没有攀咬云南那头,他们又常年一起组织省试,开办学馆,泰安重情重义,大概是对他的死感到过意不去。”
湛湛随手把信丢进了炭笼里,“不知道今年万寿节泰安公主会不会回京,兮兮周岁了,只剩下这个姑姑没见呢。”
诚亲王正逗闵兮玩,听这话把格格放在膝头上抿茶,不言声了。湛湛瞧出不对劲来,“王爷,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上回临成那档子事儿就死活不肯告诉我,这回我可不依了。”
闵兮的小手要去扒阿玛的茶碗,诚亲王忙抬开手把茶水远远地避开放在桌上,这才开口道:“你还记不记得去年八月你在圆明园避暑那回,两广涝灾严重,朝廷往南面拨掉了一千万两赈款?”
湛湛稍作回忆,点头道:“王爷不还为此跟两广总督周广域周大人起了争执么?当时许多在场的大臣也都质疑两广灾情的造册,怀疑虚报数额,有讹诈的嫌疑,不过皇上还是顶着压力,到底还是让户部拨给了两广一千万两。可是这件事情跟云南有什么关系呢?”
诚亲王捋着闵兮小脑袋上的绒发,叹了口气道:“听最近朝廷里透露出的风声,这一千万两不全是让周广域救灾用的,其中的八成用在了购买军需物资上,今年下半年,朝廷跟西洋的大英国做了桩买卖,购进的全部都是枪炮火器,在江苏镇江丹徒县的埠头上卸货上岸,直接送往了广东广西,到头来皇上还是要对云南下手,大概会拨调两广的兵力声伐吧。”
湛湛骇然,喃喃道:“王爷,这回是要开仗来硬的了……那云南那头知不知道?”
“应该是知道的,”诚亲王道,“年尾云南派了人来同朝廷商议,据说是要把云南普洱的茶业让出来,这其实就是在摆明态度,只是皇上没搭理,给撞了一鼻子灰,早说让给,香饽饽儿似的捏在手里不舍得给,这回朝廷出兵要打上门,这就难办了。”
这样无奈沉重的口气,听得湛湛心里发凉,“朝廷不给和解的机会,那泰安公主怎么办呢?”
还未来得及回答,章莱就进门催促他们进宫去参加乾清宫除夕晚宴,只得暂歇话头一番收拾后出门。湛湛预感,目前这一汪水平静似的太平光景又要被打碎了。
好在今年的除夕夜没再生出什么幺蛾子来,绕开马佳临成意外逃遁的话题,还是一大家人其乐融融的局面。淳格格的脸上愈发的春风得意,“等过完年,十三爷被皇上恩准南下了,说是要上福建找我阿玛去,商量订婚的事情。”
湛湛听了赶紧道贺,心里特别为她感到高兴,当时并未对她的话产生过多的联想,直到翌日大年初一,按照大邧风俗各家各户走亲访友这天,郝晔的到访揭开了这件事情背后若隐若现的实情。
“皇上让我随十三爷一起南下办这趟差事,我寻思人家去攀亲家我跟着算怎么回事儿,当面找贝勒爷打听,瞧人表情,这回南下应该还有内情儿。”
郝晔任命九门提督后,不在乾清门上当差了,也成了坐在衙门里带兵的官员,以前逢面暗中交接来往的法子不奏效,只能亲自登门拜访。这一家三口,即便在他意难平的眼里,也是天造地设的存在。
“格格长得跟你很像。”他从闵兮的小脸蛋儿上调回视线看向她,湛湛笑着点头,“大伙儿都这么说。”
诚亲王在一旁生涩的咳了声打断了他们之间的目光接触,抬杯抿着茶道:“你的意思是十三贝勒这回南下还有别的目的,比方说跟削藩有关,打着会亲家的幌子,实则针对的是云南?”
郝晔端起湛湛亲手给他沏的那杯茶,视着杯口看了会儿方抿了一口,抬眼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十三爷没有明说,不过按我的推测,去往福建后,下一站就是两广,皇上派我俩的意思,应该是跟两广总督秘密接头,然后举兵云南,那一千万俩赈款,也终于能派上用场了。”
诚亲王沉吟道:“看来这局麻将,皇上要“碰”的是云南这张南风了。”
这套麻将论是他们两人前年八月在圆明园别馆,倚澜湾里打的一个比喻,没想到这样的推测这么快就被皇帝提上了日程。
郝晔没有过多在王府上停留,把事情说清楚了就起身告别,用他自己的话调侃,他不似从前那般清闲了,“九门上的安保得时刻盯着,不能歇假,谁家放鞭炮动静太大,也得伸手去管。”
诚亲王让湛湛留在房里自己送他出门,“临成出城那日,不知道你们步军营的人有没有撞见。”
郝晔听了笑,“没瞧见,三爷手段高明,安排几个有功夫的人蒙混出城还不是小菜一碟,也不能说我这头没有贡献,三爷跟藏区关系好,要带人往西走,为了掩人耳目,说不定反其道而行之出的是东门,我安排的兵力在西头西直门,阜成门偏倚的多,其他三面门上松懈谈不上,总归没那么严格。”
允颀听了了然,跟他道谢,郝晔大方一挥手,“客气了,你留步吧,等我初五出发南下,摸透情况了再说,到时候跟你府上通个气儿。”
理清朝廷削藩的进展后,暗流涌动下是惊惶的人心,夜里湛湛偶尔会做噩梦,梦见临成又被重新抓到扭绑到刑场上,梦见泰安公主泪流满面,惊醒后总得在诚亲王的安抚下才能重新入眠,次日不再敢睡懒觉,起了个大早迎着太阳把梦念叨出来,听说这样梦就会变成相反的现实,不会实现。
就这样寒暑易节,又迎来了虫声新透绿窗纱的春意袭城,闵兮已经能下地被人牵着手走路了,诚亲王把她抱在怀里,问:“阿玛呢?”她就抬头,再问:“额娘呢?”她就转脸去瞧湛湛。
湛湛站在诚亲王身后跟她捉迷藏,闵兮就从阿玛的左肩绕到右肩,再从右肩绕到左肩去找额娘,然后乐的咯咯笑。功夫不负有心人,诚亲王也终于教会了闵兮喊她阿玛,只是有时候这小人儿的嘴绕不过弯来,“阿玛”就变成了“阿阿”,“额娘”更难发音,在她的小嘴儿里就是“额额”。
就是这样一只年幼的小生命,骨子里络着他们两人共同的血脉,见证着他们之间细水长流的岁月。
王府上因为各种波折的影响很少有客人主动登门拜访,却在临近太皇太后万寿节的时候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当时诚亲王受敬亲王邀请上二爷府上闲聊喝酒去了。章莱通传说平南王府夫人到访,这让湛湛深感意外,三位藩王,她跟平西王府的泰安公主,靖南王府的淳格格都颇有来往,唯独对平南王府的了解少之又少。出于礼节,她带着闵兮一起面见这位客人。
她对平南王夫人的印象还停留在两年前,她嫁给诚亲王后参加的那次万寿节上,其时出席的官员诰命有许多,湛湛也只是跟这位夫人打过照面,甚至都未曾说过话。平南王夫人金氏却俨然一副跟她很熟络的样子,“去年万寿节没见着福晋,也没见到泰安公主,真是遗憾。”
金氏大概三十中旬的年纪,眼光精明,言谈举止很伶俐的样子,湛湛琢磨不透她来访的目的,只是客套的笑,“上年是因为我恰巧撞上万寿节那天生产,所以就未出门。”
“那还真是巧。”金氏看向她怀里的闵兮笑道,“那咱们家格格还有几日就该满周岁了。”
湛湛请她到殿内坐,“从广东到京城,这一路辛劳,夫人多早晚到的?在哪处落脚?”
第94章 玉带罗袍
金氏道:“跟往年一样,在朝阳东大街礼拜寺那边,我对京城不熟悉,也是我们王爷说住哪儿就住哪儿。”说着视线往上移看到了湛湛发顶上玉蚌含珠的银簪,愣了下问:“福晋的这只发簪瞧起来像是福建那边的产物。”
湛湛下意识的抬手抚了下,“这还是朝廷收藩时,王爷南下去福建,听说漳州的贝雕出名,顺道带回来的。”
“难怪呢,”金氏笑道:“我就说这手工瞧起来眼熟,我娘家是漳州的,后来才随王爷去了广东。”提到收藩,这位夫人的话匣子彻底打开了,“朝廷一直在两广这边发展军/备,听说皇上最近又派了钦差南下,云南那头恐怕是不保了吧?”
这猜的还真是八九不离十,提起云南想到泰安公主,湛湛心里阻塞着难受,不想搭她的茬儿,便假意给闵兮调换坐姿,扎束她的小衣裳,客套笑着回避。
不知道这位夫人是真的不识人眼色还是存心的,湛湛不搭理她,她偏要问,问的还是扎心的话:“听说福晋娘家哥哥犯了杀头的死罪,结果刑场上却逃脱了,到现在有信儿没呢?福晋一定担心坏了吧?”
湛湛当即心头火起,抬起头见她探着身神情迫切,没有讥诮之色,不像是刻意要提她的伤心事,倒像是真的关心人一样,她忍耐了下,似而非笑的道:“夫人说笑了,那人是朝廷重犯,朝廷杀他的头该当的,能捡回一条小命是他的造化,将来被朝廷追回,我这头也是没什么话可说的。眼下平西王府,我们王府都跟朝廷闹别扭,哪儿有贵府在万岁爷跟前得脸儿呢?”
金氏似乎没听出湛湛话里的讥讽之意,原本翘首挺直的身子松懈下去,似有似无的呼了口气,接下来就是可有可无,东一句西一句的扯闲。大多都是金氏主动找话题,她随着人家的话随便搭几句腔。
湛湛总觉得金氏这次到访的动机不纯,奈何她揣测不透,只能掂量着自己的话语尽量应付,直到后来接近傍晚,这位夫人要走,她甚至连客气留人用膳的意思都懒得假装,送人出门,金氏刮了刮闵兮的小脸蛋,让她留步,“就不劳福晋送了,万寿节那天咱们再见。”
等到诚亲王回府,湛湛把这件事讲给他听,允颀听后心里暗自忖量,面上只道:“你若嫌她说话失礼,往后不跟她王府来往就好,直接挡在门外头。”
湛湛失笑,“本来咱们王府上朋友就少,照王爷这般为人处事的法子,那就更不剩几个了。”
诚亲王把闵兮接到自己怀里,“有些朋友,你倒是赤胆忠心的对待,不过也是剃头担子一头热,人家也不见得领你的情儿,不结交也罢。”湛湛知道他意指的是皇帝,她明白诚亲王的心里还是很在意他跟皇帝兄弟之间的情分的。
话虽这么说,真到了万寿节当天,女眷们逢面相聚,还是要强装出一副笑脸相迎,相互之间寒暄见礼的。
湛湛入了慈宁宫,瞬间就被淹没了,女人们都来瞧他们家格格,这个拉拉手,那个摸摸脸,一圈下来闵兮认了不少姨母姑母,姨奶奶姑奶奶。
最后太皇太后把闵兮抱在怀里道:“这孩子跟哀家一天生辰,哀家瞧着真是稀罕,咱们家闵兮满周岁了,抓周了没呢?”
湛湛道:“回老祖宗,还没来得及呢,早起就入宫来了,准备等到晚上回到王府上再说。”
“这能耽搁多少功夫,”太皇太后埋怨道:“横竖离大典还有段时间,不磨蹭了,就让闵兮在宫里抓吧。”说着就叫来梁仙儿去安排。
抓周,是自古以来流传已久的习俗,在小孩子周岁时举行,说是预测孩子前途和性情的仪式,其实也就是图个热闹,为孩子庆祝生日的一种方式。
在大伙儿闲聊等候的间隙,平南王夫人带着平南王世子前来谒见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免了礼后,满脸慈祥的问,“世子爷今年多大了?叫什么名字呀?”
平南王世子小小的个头儿,嗓筒还是小孩子尖声尖气的样式,却是英姿勃勃的小模样,又行了一礼道:“回太皇太后,晚辈尚希珉今年七岁了,希望的“希”,琳珉青荧,珊瑚碧树的“珉”。”
太皇太后赞赏道:“这么生涩的词语世子爷都能说出来,已经开蒙读书了吧?珉,石之美者,你这样金玉一样的小人儿,担得起这个名字。”
希珉道:“晚辈上年就已经开始读书了,名字是阿玛额娘起的,晚辈一定认真学习,不辜负长辈们的期望。”
他这样正正经经的做派把大伙儿都逗乐了,被赐了座后他也只是在平南王夫人金氏身边坐着,静静听大人们说话,还时不时正正腰带,整理一下衣袍,教养很好的样子。
不一会儿内务府的太监们就在偏殿里把抓周的用具都准备好了,堂中陈列着一张锦席,晬盘里摆满了抓取的什物,有针线刀尺,脂粉钗环,笔墨书籍,戥子算盘,以及金银钱物之类。
众人移步到偏殿,太皇太后打量了一眼道:“针线刀尺抓握着不安全,别伤着格格了,换旁的东西代替吧。”
梁仙儿在屋里打个转儿四下里寻了一圈儿,走到平西王世子跟前,笑着俯身,“奴才可否借世子爷的荷包一用?待会儿就还给您。”
“使得使得!”金氏忙推了推希珉道,“借给格格使唤使唤。”
希珉到底年岁小,闹不明白小孩抓周是怎么回事,却也不小气,解下荷包递了出去,梁仙儿忙道声谢,就地取材用荷包替换了针线刀尺放在了晬盘里。
太监宫女们把闵兮从太皇太后怀里接过来,簇拥着放在锦席上,这小丫头望了望四周就低下头去瞧晬盘中的物件儿,湛湛期待又紧张,其实用这种方法预估前程命数没有什么切实的依据,可是头一回做母亲,不管那个小人儿做什么都会牵动她的心脉。
不偏不倚的闵兮就抓了平南王世子的那个荷包,太后乐呵呵的笑,“得了!闵兮将来擅长针线活儿。”
湛湛眼里含着泪,笑着把闵兮牵起来,引她走到平南王世子跟前道:“兮兮乖,咱们把荷包还给世子爷吧。”那双小手却较着劲,攥着那只金桂花月的缎绣荷包不肯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