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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他?我要如何信他?他原来不是也对着我,曾经要强抱强吻,被我反手一记耳光?据说男人的某种欲望是不能忍耐的,一有时机发作出来是他们的天性。这深深的宫廷里面,一代一代皇帝的故事哪一个不说明了这一点?为着女人有每月一次的红信,为着有十月怀胎的禁忌,所以一个女人是不够的,必得三宫六院七十二妃,这个不能侍寝了还有那个,这个怀孕了不耽误身为男人的皇帝们在另一个女人身上横冲直撞。惧内的前朝皇帝隋文帝因为怕老婆被迫一夫一妻,还成为了当时天下,后世大臣们的笑话。
不错,一夫一妻是笑话,皆因男人那不可控制的欲望。
所以武崇训成为洛阳城里的师奶及闺中杀手,甚至他招惹了西门雀,对之始乱终弃还能全身而退,只不过被禁足了一段日子而已;所以我那禽兽般的继父,全不念我跟他毕竟还有过一段父女情分,纵然他看我不顺眼,纵然他殴打我的母亲,对她施暴,我也不会想到他会对我做出那种畜生不如的恶事。
男人是一种多么奇怪物种。阿忠也是男人。他跟那些许许多多的男人又有什么不同?
错了,一切都错了。本来都已经分开,为何又忍痛不住,跟他瓜葛再起?不如撒手,一个人独来独往,譬如出了家,也是一世,岂不干净利索,不堕了腌臜?
我这样想着,眼睛紧紧地闭着。我不愿意张开,我害怕看到这个黑暗肮脏的世界,我无法面对这样不堪承受的现实。我愿意沉睡过去,永远也不要醒来。
“姑娘,你想想,阿忠若真的要找女人,他在外面有多少歌楼酒馆暗门子去不得,要来招惹一个有封号的县主?这是杀头的死罪;若他想攀龙附凤,不需等得今日,早先陛下公主做媒,陛下亲自提亲许以西门姑娘,他便可应了。西门姑娘在宫中抚养这些年,就算是县主的封号拿不到,一个郡君总还是有的。姑娘,你细想想,不觉得这里面很蹊跷吗?”悠兰在我耳边温柔而絮絮地说着。她同春雨将我扶回榻上躺下,一边如昨天那般喂水擦汗。
这一次我没有醒来。其实我是醒着的。但是我死死地闭上眼睛,不肯睁开。我不想面对,我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把自己的头深深地埋进去。
春雨也急急地说:“姑娘,悠兰姐姐说得有理!这是太蹊跷了。阿忠家我们也都去过,他虽说职位不高,可是好歹是陛下最信任的贴身侍卫,要巴结的人不知有多少。他若想娶个妻,像王姑娘父亲那种官儿还是愿意把女儿嫁给他的;若说他想攀龙附凤,留着正妻的名头虚位以待,买个丫头伺候也轻而易举,可是你看他家里就是一个老苍头和他的老婆子伺候他,其他的啥人也没有。我跟悠兰姐姐想的一样,真觉是什么人在弄鬼。”
正因为他家里没有女人,所以他“忍不得”了。我心里这样想着,只是不愿意睁眼。
悠兰对春雨小声说:“算了,还是让姑娘静一静吧。明日你去报个病,这两天姑娘不能视诊了。点上安息香,让她睡一觉。”
接着她们便出去了,关了窗掩了门,屋子里霎那间变得安静。安静得我隔着窗子都能听见外面的小鸟在清脆地唱歌。这歌声在平日觉得如仙乐般好听,今日只觉得呱噪。
眼睛闭着,心中却万马奔腾而过。童年的一幕幕又出现在眼前。那个不堪的风雨之夜,雷霆风雨的夜晚,伴着闪电雷鸣,那张长满络腮胡子的脸,那张风吹日晒得狰狞的一张脸,凶神恶煞般地压下来。撕心裂肺的痛,无以言说的羞耻,一齐一齐地重现,不断地在脑海里翻腾而过。那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山路上,我们母女跌跌撞撞地逃命,前面看不见道路,漆黑的夜如同一只巨大的怪兽张开的嘴,看不到尽头也看不到希望,身后慢慢地传来人声,有火把。他们不听地说,抓住那个贱人和她的崽子。母亲在生命将要走到尽头的时候,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我推下山坡,告诉我要活下去,做奴做婢都要活下去。
我的世界停滞在了那个时刻,那个让我不愿意想起的风雨之夜。所有的灾难,都因为母亲误嫁了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将母亲娶回家之前,又何尝不是一个和蔼可亲的邻家大叔?豪侠,仗义,爽朗,买了肉饼给我与母亲吃,口口声声要视我为亲女,不嫌弃我们家贫,不嫌弃我身上的不祥传说。没有这个男人的时候,我与母亲的生活虽然艰苦,却还平静快乐。一年只吃一次肉又算得了什么?有娘疼爱的孩子不吃肉也开心。就因为嫁了这样的一个男人,我的母亲丢了命,我变成了孤儿。
这世上哪有什么好男人?临淄王与惜福郡主不也曾经信誓旦旦,可到头来他还不是向命运屈服?不久的将来,他会得跟双儿拜堂成亲,生儿育女,惜福郡主又是谁呢?男人的榻上,只要是个女人,是哪个女人又有什么要紧?
这样从黄昏到深夜,我脑子里无数念头转过,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好不容易迷迷糊糊地半睡半醒,又忽然回到许家村后面的山上,我背着背篓跟着母亲去采药。我追逐一只蝴蝶跑了好远,不见了母亲。我急出一身汗,漫山遍野地找,一遍一遍地叫“娘”,“娘”,却忽然看见不远处一只狼,对,就是那只被阿雪诱进陷阱的那匹狼,不知为什么活转过来,扑向了我。我没命地逃,丢了背篓,跑脱了鞋子,荆棘扎进了我的赤足,鲜血淋漓。我不管不顾,没命地逃,一边逃一边喊:“娘救我!阿雪救我!娘救我!阿雪救我!”
她们谁都没来救我。那狼离我越来越近,忽然一跃飞起,将我扑倒在地,咬住我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