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裂土中冒着褐色薄烟的干涸大陆笼罩在昏黄的雾霾中,放眼望去尽是迷蒙使人分不清造成这景象的是风沙还是飞尘。霍尔拓的赤脚从绿洲踏入黄土只需一步,而这一步之后发生的事竟让他感到撕心裂肺。
拨开黄雾向着婴儿啼哭的方向缓缓走去,听见这哭声时他的心都揪在了一起,霍尔拓开始奔跑,终于在迷雾尽头寻到了哭声的来源。
“我的儿子!是你吗?别哭,别怕,我会保护你,你是极西神地干涸大陆图耿王之子,你是我的延续,没人可以伤害你。”霍尔拓轻柔地摇晃着放在圣台上的圆形木摇篮,那上面盖着一块若隐若现的白纱,婴儿的哭声正从白纱下发出。
“我们的血维持着这片大陆的生机,我们的血可以唤醒裂土下的地灵,只有我们的血……”霍尔拓还在念叨,可那白纱忽然渗出鲜血,转瞬间整块白纱染成殷红。
霍尔拓惊恐地掀开白纱丢了出去,摇篮中没有婴儿,只有浓稠的、冒着气泡的血。
霍尔拓害怕极了,他分明听见自己的儿子在这摇篮里哭喊,他知道那就是他儿子,绝非他人。
他开始用双手在血液中摸索,婴儿啼哭仍从血中传来,但霍尔拓并没有捞到任何东西。
木摇篮拼接的缝隙渗透出血液并流到了地上,等那摇篮里的血流尽时,婴儿啼哭戛然而止,脚下的土地开始颤抖,霍尔拓上次看见这种动静还是在他继位那天——创造裂土巨人时。
“不!我不需要巨人,我只想要我的儿子!我儿子在哪儿?把他还给我!”霍尔拓想到这地动山摇似的震荡全是因为儿子的血造出了诸多巨人,可他还没见过他的儿子哪怕一眼……
土地的裂缝逐渐扩大,大到霍尔拓根本没地方下脚,他躲开一个又一个塌陷的深坑,放眼望去整片干涸大陆都仿佛在呼吸似的此起彼伏着。
一双裹满灰色泥土的大手从他眼前的深坑边沿伸出,那手握紧拳头砸着地面,尘沙四起,伴随着低沉的怒吼,一个裂土巨人从深坑中站起身,两个接着三个……无数个裂土巨人将霍尔拓围了起来,他们挡住了阳光,霍尔拓如同陷入黑夜。
“儿子!”霍尔拓惊醒,这动静也吵醒了旁边的辛妮丽娅。
“我的王,怎么了?”辛妮丽娅撑着床面费力地坐起。
霍尔拓急忙下地将柜子上的蜡烛拿到了辛妮丽娅面前,他跪在地上用蜡烛照亮了辛妮丽娅的孕肚。
“我做了个很坏的噩梦。”霍尔拓轻抚着辛妮丽娅的肚子说。
“什么样的梦?”辛妮丽娅担心地问,霍尔拓看起来像是丢了魂一样。
回想起梦里那些场景时霍尔拓仍感到呼吸困难,那种绝望和无力感几乎压垮了他,但这并不适合告诉辛妮丽娅,一个即将临产的母亲。
“我忘了,只记得是一个很吓人的梦,没什么的,只是梦而已,你和儿子都还好好的。”霍尔拓非常害怕,但他绝不能表现出来,他的王后和王子不需要一个连噩梦都会畏惧的窝囊国王。
“嗯,接着睡吧,天亮还早呢。”辛妮丽娅拍拍床褥,霍尔拓将蜡烛吹灭放在地上后一骨碌翻到了床上。
辛妮丽娅躺在他的臂弯中合上了眼睛,但霍尔拓仍瞪大双眼盯着天花板,窗外的月光照射在他的脸上,照亮了他眼中的恐惧。
“我们永远都不要用儿子的血创造巨人。”霍尔拓突然说,辛妮丽娅仰头望着他问:“即使在他继位那天也不行吗?我还以为这是图耿的族规,每个国王都得在继位那天创造出自己的第一个巨人。”
霍尔拓揽着辛妮丽娅的肩膀,在他自己都没有察觉时愈发用力。
“不……即使那天也不行,我会用我的血,给他留下足够多的巨人,无数巨人,它们会在我活着时保护他,希望我能活得久些,巨人可以保护他久些。”
辛妮丽娅并不能理解霍尔拓的意思,那个梦吓坏了霍尔拓,他暗自发誓绝不让自己的儿子流一滴血。
凹地广场的午夜仍旧热闹,赛尔特和奥斯兰洛德散步至此时图耿的男女老少正在围着篝火高歌起舞。
维鲁斯和断手的巨人终日相处,如今已有点形影不离的意思,毕竟还是个小孩儿,又在跟姐姐姐夫闹脾气,唯一和他玩得来的也就只剩这个同样孤单的裂土巨人了。
巨人把维鲁斯放在肩头小心翼翼地跟着人们摆动身体,维鲁斯倒也胆大,靠在巨人的耳朵上咯咯笑着。
“小心点,你要是摔下来直接就掉火堆里了!”耶铎叉着腰望着高处的维鲁斯说:“别把刚烤好的骆驼腿砸坏了。”
维鲁斯和耶铎关系也还不错,霍尔拓拜托耶铎照看着点儿他那年幼莽撞的小舅子。
“腿!腿!”巨人听完耶铎的话慌张地喊了两声,他竟然都会说人话了,维鲁斯可真是一会儿都没闲着,他应该是第一个教会裂土巨人说话的人。
“卡莫!放我下去!”维鲁斯命令道,巨人扶着维鲁斯跪爬在地上,等维鲁斯跳到地面他才起身。
“你还给他起名字了?”奥斯兰洛德过来时问,维鲁斯点点头说:“每个人都有名字,凭什么就不给他取,霍尔拓把他创造出来,这事儿本该霍尔拓来做!”
“卡莫?是因为他爱吃烤骆驼腿吗?”奥斯兰洛德笑着问,维鲁斯点头,卡莫也点头说:“卡莫!腿!卡莫腿!”
“就知道吃!过来!”维鲁斯领着卡莫去篝火堆旁查看那上面架着的骆驼腿烤熟了没有。
“你还给他当起保姆了啊?”赛尔特来到耶铎身旁,一开口就是阴阳怪气的语调:“我真的很想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什么?”耶铎偏头怒目注视着赛尔特,这女巫跟他搭话准没好事。
“他与别人结婚、生子、共度一生,而你只能旁观,无法参与,见鬼!你还要为他出生入死,摆平麻烦,守卫他与他妻子的安全。告诉我你没有在他的寝宫外值过夜勤,你能听见她的叫声对吗?那也太悲催了。”赛尔特的话并没有影响耶铎的心情,这些他都明白,也早已接受、习惯。
“真是悲哀,你爱上了一个男人,可这男人只爱女人,”赛尔特走到耶铎面前,妩媚地笑着勾住了他的腰绳:“女人很神奇,女人能让你幸福到眩晕,让你品尝到世上最甜的吻,最暖的拥抱,女人的身体非常柔软,就像塞满羽毛的丝绸枕头一样光滑。”
赛尔特说话时踮起脚尖凑到耶铎耳边冲他呼了一口热气,耶铎立刻后退一步抓住腰上的刀柄警告:“离我远点!”
“哼~我对那根没有兴趣,我想试试你身上另外一根……”赛尔特的手从耶铎胸前缓缓滑落至腹部,再要向下时耶铎抓着她的手腕阻止了她。
“不会吧……”赛尔特冲脸颊通红的耶铎坏笑起来:“你还从没碰过女人呢?哇哦,这让我的好奇心加倍了。”
赛尔特还要贴近耶铎时,奥斯兰洛德伸手挡在了二人之间。
“别闹他了。”奥斯兰洛德说,他的脸上永远带着笑意,只是谁也无法分清那笑意是真实友好的还是伪装的。
耶铎将抽出半截的弯刀塞回刀鞘,赛尔特这一出把他搞得心烦意乱,耶铎横眉怒视着这多事的女巫,奥斯兰洛德拍拍他的肩膀领着赛尔特离开了。
“你一直都知道吗?”赛尔特边走边问,还回头瞄了耶铎一眼,他正僵硬地站在人群外盯着维鲁斯和啃烤骆驼腿的卡莫。
奥斯兰洛德微微点头:“他们不只是兄弟、朋友,更不只是君臣、王将。”
“我倒是不觉得新鲜,几千年来常有推崇男色的风气,虽然都很短暂、隐晦,但这些人一直存在,他们不比我们过得好,许多人为此搭上了性命,下场可比巫族还要惨烈。”赛尔特撇着嘴说,身为女巫命运已经足够波折,但连她都惧怕那个身份。
“你的人……她们都在哪里?”奥斯兰洛德岔开话题。
“无处不在。”
奥斯兰洛德听到赛尔特这简短但自信的回答露出了轻笑:“我要是你,消失千年后还能有这么多拥护者绝不会冒险向同族和人类开战,带她们离开,去寻找一方全新的天地,建造由你统治的世界不比这样简单多了。”
“你认为我向人类开战是因为我想统治他们吗?不!我不想统治他们,我只是想杀光他们。”
“仅仅靠你和几百个女巫是无法做到的,你不止出身古老,你也确实老了。”奥斯兰洛德略带嘲讽和挑衅的口味让赛尔特忍不住侧目。
“老?是什么让你敢这样对我说话?”赛尔特的指尖有缕不易察觉的紫色游丝一闪而过。
奥斯兰洛德完全不慌,低眉浅笑着迎上了赛尔特的目光:“毕竟你败在我外甥手里两次了,我对你的能力存有怀疑也是正常的嘛,他还只是个孩子,但是如你所见他已经足够强悍。”
赛尔特忍下已经涌到嗓子眼的那股愤然,对方的答复令她无言以对。
“他不仅仅只是男巫。”赛尔特说,奥斯兰洛德眉梢微动,心想难不成这女巫也发现了。
“他身上一定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也许是他的血。”
嗯,赛尔特的猜测越来越接近了,奥斯兰洛德面无表情等待她接下来的推断。
“他的母亲也只是个普通的白女巫,所以关键在他父亲身上,他的父亲是谁?你妹妹没有告诉你吗?他肯定是个非常强大的生物。”赛尔特说。
万幸啊……这女巫并没猜中。奥斯兰洛德松了口气,紧绷的五官柔和下来。
“她说他只是个普通人。”
“无所谓了,等我们杀到拜索,等这些荒野人抢来墨斯昆汀的刀,那把刀会刺进你亲爱的外甥胸口,别担心,我会让他们避开心脏,毕竟归根结底他还只是个孩子……你妹妹的孩子。”赛尔特的话算挑衅也算试探,奥斯兰洛德淡然一笑并未显露出丝毫忧虑。
“只要别伤到脖子以上就好,那孩子长的和我妹妹太像太像,我不希望毁了那张漂亮脸蛋。”奥斯兰洛德轻飘飘地说着冲篝火堆走去。
在他转身离开后,赛尔特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你有什么秘密怕被我知道呢?”赛尔特低声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