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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青叶正在拖地,见祝良回来,二话不说扔给他一块抹布:“把窗台擦擦,妈晚上要过来。”
“妈?晚上过来?”祝良接过抹布,一时搞不清到底哪个妈。
“妈明天要去毛校长学校出差,今晚上在咱们家住一晚上。”青叶解释说,“别第一次来就让她印象不好。”
祝良乖乖的去擦窗台,其实家里各处都很干净。青叶爱极了这个家里的一切,常常添加一些小玩意进来,还拿个鸡毛掸子掸这儿,掸那儿。
每一次摆完,掸完,都要专门跑到祝良那儿,带着满脸的钦佩和满足说:“你怎么能这么有眼光?!挑到了这么好的房子!”
开始时候祝良还谦虚一下说,“是你太容易满足了,这房子不过是装修漂亮一些。”
后来说:“机缘巧合,原房主的喜好跟你相近。”
现在青叶再这样,他就说:“早跟你说了啊,手中有良,心中不慌。”
“等妈来了吃什么呢?”青叶略带紧张的问祝良,“烤鸭?大盘鸡?川菜?”
“等妈来了再商量,怎么说她也在这个城市待过二十多年呢。”祝良说,“也许她也有怀念的小吃什么的。”
“哦,对啊,我都忘了,妈就是在这儿长大的。”青叶恍然大悟一般,“我的脑子已经先入为主,就像她一直就在那边当校长。”
“因为没有人给你讲述妈以前的事情,你第一次遇见妈就是在省城。”祝良从青叶手里拿过拖把,“歇歇吧,来的人是妈,又不是要在咱们家接待外宾。”
虽然这么说,青叶并没有放松下来。她一会儿踮脚从窗户往下看,一会儿把桌子上的小摆件调换一下位置。
安樱从大巴车上下来。二十年过去了,从省城到自己老家的城市依旧没有火车。
车站倒是翻新了,路两边长满了枝丫繁茂的大树,深绿色的树叶在夜色中哗哗作响。
当年的九月,安樱就是在这样的暮色里从医院回家,经过这条路,看见一树一树的黄叶中间有一棵青葱翠绿的树,生机无限。
安樱就给怀里刚出生几天的女儿起了名字:青叶。希望她像这叶子一样不畏寒冬。
城市已经完全变了样,即使安樱在这里过了二十多年,前年和安桦还回来过一次,置身街头仍然觉得无比陌生。
她招手叫了一辆出租车,把青叶电话里说的地址告诉了司机,司机嘴碎地说:“呦,您去那儿啊,那小区可是我们市里前两年刚建起来的豪华小区。”
安樱只是礼貌性回应“是吗”,就扭头看窗外了。她想辨认这些路还有没有往日的痕迹。
但司机还在滔滔不绝,大惊小怪:“我进过那小区,真大,里面还种了树,还有一大片草。最主要是,它能拿钱买,也不管你是当官的还是做买卖的,只要掏钱人家就卖。世道真是越变越奇怪,我没下岗时候可都是单位管分房子,得亏我爸妈分到了一套两居室,不然我一家三口就得睡大街上去。”
司机说的话安樱像没听见一样,她透过车窗看着路边上的那个人。
一个人在采访,身材高大的女人挽住着男人的胳膊,两个人手上都拿着东西,正对着摄像机激情澎湃的说着什么。
“嘿,这老混子,电视上熟人儿,大孝子,跟媳妇卖那什么三株口服液,退休老干部信他,就爱喝这个。”司机也趁红灯停车,瞅了两眼,“这玩意儿比我跑车赚钱多了,回头我也卖三株去。”
车又启动,转几个弯儿,拐进小区里。
安樱只敲了一下门,青叶就从里面把门打开了,笑容满面说:“妈,你到了。”
她一点儿也不像第一次在街头遇见时候那样硬邦邦的,热情,客气。这让安樱觉得自己是个让人紧张的客人,又像一个来视察的领导。
安樱在沙发上坐下,祝良在对面坐了,问明天去毛校长学校的情况。青叶就忙着泡茶、端水果。
“青叶,要不你先别忙了,反正咱们一会儿就去吃饭。”祝良看青叶有点手忙脚乱,就招呼她一声。
青叶在裤子上擦了一下手,看看安樱,“妈,你饿了吧?要不咱们现在就下去吃饭?你喜欢吃什么?”
三个人去了一家粥铺,安樱先去洗手间。
青叶语速很快的说:“我为什么这么紧张啊?你看我的手心都出汗了。”
“是因为你把妈当妈了,想像母女一样相处,”祝良说,“随意一点儿,你这样把妈都给整紧张了。”
青叶不好意思的笑了,“就像极力想在老师面前表现好的小学生一样吗?”
祝良隔着桌子捏了捏青叶的手,“来日方长呢,不用着急。”
安樱肠胃不好,喝了点小米粥,吃了几口素菜就饱了,就问起来买房的前因后果。
青叶把遇见晁晖的事儿说了说,祝良把房子相关的新闻啊、消息啊讲了讲。
安樱点头说:“你们自己买了也好,上面已经开始喊停了,支持房子要商品化,学校以后恐怕也没有福利分房这回事儿了。”
青叶就又笑了,说:“妈,我特别喜欢这个房子,我觉得就算让我自己去装修布置,我都不一定会这么满意。”
“那是因为祝良懂你的喜好,他买的时候就考虑到了你会不会喜欢。”安樱也笑,“有房子了,后方稳定了,好好干事业吧。”
吃过饭,祝良要回家写后面一个月的教学计划,明天还要上交。安樱让青叶陪她在街上随意逛逛。
两个人走了没多远,安樱指着一个僻静胡同里一片黑乎乎的破房子说:“以前我住那里,你姥姥家。”
青叶张大了嘴,“啊?姥姥家在这儿?我一直以为姥姥家早就没了。”
“有倒是有,就是已经破败得不成样子了,早已经没法儿住人了。”安樱看着那个方向,语调平静,“你姥爷去世之后就空了。”
“姥姥姥爷是什么样的人?”青叶问安樱。以前她爸和老太太最多说安樱和安桦,关于姥姥姥爷,信息是一片空白。
“他们俩啊,单看你姥爷,老实本分,不善言谈,是个好人。单看你姥姥呢,利索勤快,爱哭爱笑。但俩人放一块就不行了,互相嫌弃。”安樱笑着说,“因为你姥爷见人不招呼了,因为你姥姥在亲戚面前说话太多了,吵个天翻地覆,直到你姥姥去世家里才不吵了。”
“那这个房子有很多不愉快的记忆。”青叶说,“祝良告诉我,屋里的东西也会记住经历的喜怒哀乐。”
“东西记得,人更记得。”安樱这时候才显出一些伤感,“所以后来我再也没回到这个房子里,就算是现在,想起来也都是吵架的场景。”
“那就别看它了,妈,”青叶挽住了安樱的胳膊,“没必要跟一切过去都割舍不断,既然它不好,那咱们就主动离它远点儿。”
青叶可以带安樱转到了一条繁华的大街,从刚才的僻静昏暗处来到灯火通明处,像是从一个时空穿到另一个时空。
因为是周末,又到了初夏。各种小摊儿占满了林荫道,卖帽子的,卖凉粉的,卖雪糕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安樱就想起路上见到的那一幕。
“这些天见过你爸吗?”安樱问,“我来的路上见他了,正在接受电视台采访。”
“早上刚见过,赌博被抓了,去交罚款,领他出来。”青叶笑着说,“我爸是名人了,祝民跟我说在电视上见过他,一家人都卖什么口服液呢。”
“他为什么还要找你们?”安樱眉头紧皱,“他已经有了新家庭,应该让他家属去处理。”
青叶反倒劝安樱说:“他平时并不和我来往,这是没人去那儿给他办手续,也只能找我了。”
青叶看着天边的星星,接着给安樱说:“妈,我在俄罗斯的时候经常看天上的星星,看着看着就觉得,人的这些怨啊愁啊特别微不足道,就尽量把自己过好吧,别计较那么多。”
安樱摸了摸青叶的头,“你瞧你,二十多岁的姑娘,说这些话倒像是历尽世事似的。”
夏日温热的风吹过来,青叶指指身边一家卖帽子的,说:“妈,这个帽子好看诶。”
安樱一看,是那种宽檐的遮阳帽,带着一圈圈蓝色条纹。
青叶已经拿了两顶,问安樱:“好看吗?蓝色?粉色?咱俩一人一顶。”
两人都戴在头上,互相看着:“还看吗?”
卖帽子的小贩说:“瞧这帽子就跟专门给你俩做的一样,戴上正正好,又好看,拿走戴吧。”
青叶小声问安樱:“妈,你会还价吗?”
安樱摇头悄声说:“不会。你会吗?”
青叶也摇头,“我也不会呀。”
小贩在摊位旁边热烈推销:“这帽子是广州货,质量好,价格低,两顶帽子才六块钱啊,你们到哪儿找去?昨天我一晚上就卖了二十多顶呐。”
安樱清清嗓子,假装理直气壮的说:“俩个五块钱行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