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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皇后娘娘身边伺候的大宫女吧。”
几个小姑娘面面相觑,不甚确定地看向正在擦拭虚汗的管事。毕竟纳凉小宴乃是皇后操刀举办,遣派心腹四处督查,也是应有之事。
陆呦鸣眉宇微锁,想来宫中盛景看似烈火烹油,内里却被席氏管理得漏洞百出。
只看这间偏殿小厨,验毒太监消极怠工,管事任由外人出入,寻常想要在膳食中下毒,岂不是易如反掌之事?
管事冷汗涔涔,他疏于防备捅了娄子,怕是难以从这场漩涡中平安脱身了。当下只能木讷地将服饰容貌描述了一遍,却是滴入人海再也勾不出五官的平凡模样,令他叫苦不迭。
这下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罪过了!
陆呦鸣也不管其脸色多丧,既然手中得了线索,当即摆驾前往席皇后的宫室。
席心玦与她同乘一座玉辇,隔着四面轻薄飞舞的垂帘,偷偷咬她耳朵:
“喂,你怎么一上来就去找姑姑的麻烦啊?”
柿子不捡软的捏,非要去找皇后硬碰硬,席心玦左右不了陆呦鸣的决定,只得摆出气鼓鼓的懊恼模样,缠在她身边誓要问个明明白白。
陆呦鸣奇怪地白了她一眼:
“幺娘没听见,席娘娘身边的大宫女可能出现在厨房,还与粉圆的分配息息相关,保不准牵扯到此案的真相,自然要去皇后宫中详询一番啊!”
“可是、可是你上来就找姑姑的麻烦,她、她会生气的呀!”
虽不若帝王一怒,伏尸百万,到底是一国之母,足以牵动万千人的性命与前途。
陆呦鸣愈发奇道:
“接下来便要探查各位娘娘的宫室,少不得先行拜见皇后,既是礼仪,也是尊重,娘娘有何要恼的?宫女之事,到底牵扯上了娘娘,难道不用如实禀明吗?”
席心玦被噎得够呛,思来想去自己竟是绕进了死胡同,于是默默缩回角落,抱住双膝闭门思过。
许是陆呦鸣手持天子信物,席皇后姿态端庄,语气热络,确有两分国母高贵风骨。但听小厨房内出没神秘宫女,服饰腰牌显见中宫样式,不禁失了完美无缺的笑容,胸口勃发出阵阵绞痛的怒意:
“天煞的贼人,竟用下作手段陷害于我!”
身旁女官赶忙上前帮她抚胸顺气,却听席氏皇后咒骂声不绝于耳:
“下作的贱人,非得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女官劝了半天,席氏方才止住了骂声,又拉住陆呦鸣泣涕不成声地哭诉道:
“本是县主提议,想要尝点新鲜的清凉点心,我才临时意起,命人端上几碗粉圆。照那几个宫人所说,倒像是我特意派了心腹,分了碗碟,岂不要将下毒的恶名诬陷在本宫头上吗?可恨!实在可恨!”
席心玦被姑姑这番拿腔作调吓了一跳,细细打量,竟是瞅出丝丝心虚,心中登时一个咯噔——
难道,姑姑真的做了些什么?
又拿眼睛觑看陆呦鸣,却见对方满面担忧之色,只拿软话柔柔劝慰席皇后:
“娘娘问心无愧,苍天可鉴,何惧此等宵小?陛下万不会冤枉娘娘的!”
只待席氏收住眼泪,席心玦方觉悬在心门的那口气吁了出去,又听陆呦鸣话锋一转,将宫女之事再次拎上台面:
“只是以防万一,还请娘娘将殿中一等宫女尽数叫出,再寻小厨房管事逐一辨认。”
席皇后忍不住咬住了后牙根,她做尽丢脸之态,不就是想要搅弄浑水吗?这娘子好生无礼,竟不肯给自己半点脸面!
想到自己冲动之下做过的那件荒唐事,席氏忍了又忍,到底扯出一抹温和的笑意:
“县主既奉陛下之命,本宫自当配合。”
又瞪了眼鹌鹑似缩手缩头的侄女儿,明明是年岁相仿的小娘子,怎的自家的这么不中用!
皇后命女官将几位一等宫女召至大殿中央,清凉殿管事循令赶到,连头都不敢多抬,挪动着膝步一点点磨蹭过来。
“管事且看,这中间可有那日来后厨督查之人?”
陆呦鸣和颜悦色,声音轻柔似糖浆滴下来的蜜水,稍稍缓解了管事太监的恐慌与绝望。许是抱着搏一搏的奢望,几乎一夜白头的老管事缓缓睁开了眼皮,朝着八位大宫女矗立的位置略瞥了几眼,又将视线收回,摇头道:
“并无。”
席皇后吊在嗓子眼的心脏瞬间落回了原地,她舒展了眉眼,笑吟吟道:
“瞧,本宫所言不虚,果然有人陷害本宫。”
陆呦鸣亦点头附和:
“那宫人极是可疑,这位管事与后厨众人也算是此案的人证,不若暂且收押起来,留待日后辨认凶嫌。”
席皇后自然别无二话,垂头丧气的后厨管事正要随宫正司的太监离去,许是福至心灵,那双与眼角横褶几乎密连成一片的凹陷眼球,不经意间抬起眼皮,瞄到了角隅龙凤呈祥的高大铜柱下,那个低眉顺眼的三等执灯宫人。
他登时瞪大了眼珠子,下一刻便不顾场合地放声惊呼起来:
“是她!就是她!她就是当日进出后厨的大宫女!”
那名执灯宫人手持一盏明珠宝灯,青天白日,原本用不着点灯,偏偏席皇后素喜奢华,只觉大殿空旷,光线昏暗,便让铜柱两侧阴暗角隅各立一名执灯宫人,无论阴晴雨雪,日日两班一轮地点烛照明。
听见管事几乎挣命般的尖细嚎叫,那宫人竟是吓到将宝灯脱手掷了出去,“咚”一声砸在地上,满地的残渣碎片,沉甸甸的声响如同一记闷锤敲打在众人心口。
执灯宫人咻一下跪拜在地,膝盖扎在尖锐的碎片上,额头几要触碰地面。
席皇后嘴角的笑意尚未消散,就被突如其来的指认打了个措手不及。见陆呦鸣拧锁着长眉望着眼前混乱的场景,她心头一紧,正待说点什么,又被自家侄女儿堪称魔音灌耳的高呼打断:
“你这老奴,怎的前言不搭后语!刚说那宫人身着一等冠饰,现今却口口声声指认这个三等宫女,究竟存何居心!”
管事呼吸一窒,随即辩解道:
“县君明鉴,老奴也不知此事和解,只是敢以性命作证,当时前来后厨,对各位主子娘娘如数家珍的大宫女正是此人。”
陆呦鸣命那执灯宫人抬起头来,果见一张五官普普的素净面孔,丝毫没有记忆之处。
她当即指出疑点:
“这宫女容貌平平无奇,且衣饰发簪皆有改变,方才你不过略瞟一眼,凭甚如此确信?”
“就是,就是!我也是这个意思!”
席心玦连忙跟着附和,她进殿后,只观姑姑面色,便知事有隐情,方才陆呦鸣着人指认,几乎没将她吓到肝胆俱裂。故而此时格外情急,只怕席家受此牵连。
席氏早已抿紧了唇齿,此时多说多错,多亏傻乎乎的侄女儿跳出圈来帮她骂人,好歹也算一丝慰藉。
管事只在继续争辩:
“老奴别的本事没有,只说辨认面孔,这双眼睛却是再不让人的。各人相貌自有悬殊,便是双生兄弟,五官别无二致,骨相轮廓却可寻出差异。”
陆呦鸣自不会偏听偏信,又让北武带来宫中几对双生姐妹,由着老太监一一辨认,果无半点差错,这才嗟叹着将人信了。
“万万难料,宫中果真卧虎藏龙之地,小小一名后厨管事,却天生一双火眼金睛。”
那执灯宫女眼见辩无可辩,到底将哀求的目光移转至席皇后身上,口中悲戚道:
“娘娘!奴都是奉命行事,求您救救奴吧!”
这话一出,席心玦险些支撑不住,瘫软在地。她一手扶住椅圈,一手攥紧胸口的芙蓉抹胸,那双红通通的水眸,就似受惊的白兔,只拿茫然无助的目光瞪向首座的席皇后。
姑姑,全家要被你连累死了啊!你不会真的下毒害人了吧?
席氏皇后如坠冰窟,津津冷汗打湿了薄背,华贵无双的百鸟朝凤衣裳仿佛水洗雨淋,皱皱巴巴失了成色。她拼命忍住打颤的口齿,倔强地昂起骄傲的头颅,想要凭借虚张声势的姿态撑起皇后的尊荣,却被陆呦鸣一句轻飘飘的问话彻底打破了防备:
“席娘娘,这事,可要交由陛下决断?”
事涉一国之母,也只有晏帝,才能做出处置。否则,丢的可是皇帝自己的颜面。
席氏忍不住尖叫出声:
“不!不要告诉陛下!我没有下毒!没有下毒!我不过是嫉妒使然,让这几个贱婢寻机在妃嫔的吃食里放上一点泻药,哪想到会被替换成毒物!薛宝林的事,到底与我无关啊!”
这话听起来着实匪夷所思,堂堂皇后之尊,竟要用如此下作手段抢夺宠爱,说不出岂不令百姓笑掉大牙?
席心玦都觉得此事甚是荒唐。
席皇后却是有苦说不出,她近来得到一副生子秘药,药力强劲,不仅需要掐准时辰内服外敷,还要在阴阳调和的最佳时日与丈夫同房,故而特在卜师选定的好日子举办小宴,想要趁机拉拢皇帝留宿凤宫。
为求万无一失,又让女官安排宫人给众妃下药,免得被人抢了侍寝的机遇,白白浪费卜算出来的佳时。
怎能料到,轻微的泻药,却被替换成致命的毒药呢?
用药之事万万不能与两个小娘子倾诉,席氏只得无奈地祭出嫉妒大旗。毕竟,再如何,嫉妒成性,也比谋害妃嫔的罪名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