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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妃依令回宫,晏帝着大太监将一柄獬豸金簪交予陆呦鸣手中,勉励道:
“此乃信物,见之如同朕亲临。还望陆家娘子清查后宫,三日内给朕一个交代。”
言毕,挥袖而去。
獬豸头有小小金角,传闻中可凭触角辨认是非曲直,此刻高昂头颅,怒目圆睁立于金簪头顶,却无半分缠绵柔媚的水粉脂气,反溢出彪悍雄霸的神兽气息。
掌心隐隐发烫,信物一表二面,既是皇帝的恩宠,亦是得罪天下的烫手山芋。
席心玦待晏帝走后,滋溜一下从地面上蹦起来,拉着陆呦鸣跳脚道:
“喂!怎么办啊,现在怎么办啊?这种事、这种事要怎么查啊!我压根没半点头绪好嘛!”
她那好姑姑纵使贵为皇后,亦得遵照皇命回宫禁闭,自然不能成为她的主心骨。故而席心玦像个无头苍蝇般,揪着陆呦鸣的衣袖不肯放手。
陆呦鸣好声好气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秀美如画的长眉挑起无所畏惧的视线,口中轻斥道:
“慌什么!席娘子也是惯常出入宫廷的,难道宫里有那吃人的老虎,唬得你一步都迈不开了吗?”
“那、那倒不至于。”
忆起陆呦鸣砸向前郡王世子郎的狠绝劲,席心玦飞快地摇了摇脑袋。她们席家人向来识时务者为俊杰,遇到本事不够大的,总要欺软踩上几脚。但是遇到强人在前,自会老老实实夹紧住尾巴。
“总之,席县君跟在我身后便是。若有要事,定会交托于你。”
此话正中席心玦下怀,见她点头如捣蒜,陆呦鸣也能将心放下一半。如此不争功不揽权的副手,至少不会拖了后腿。
恰好居烛尘将影狩卫划分成几班,与御林军兵分两路,将清凉殿围了个插翅难飞。他自上前与陆呦鸣商议后续,晏帝早知二人协力同心,故而特意支开妨碍之人,只将席心玦留下做了个幌子。
一双寒眸荡漾出百转情思,却又在此等局面下不得不收敛灼灼。时间紧迫,兼之居烛尘身负重任,故而并未寒暄,只是单刀直入道:
“娘子意欲先去何处?我护送娘子过去。”
陆呦鸣并未推辞,某种程度上,居烛尘的立场也代表着晏帝的立场,足以震慑宫中各处的老油条们。否则,仅凭县主与县君的爵位,并不一定能撬动这群身后有主的宫中老仆。
“先去小厨房吧!总得弄清只有薛宝林中招的道理。”
一路相随,鉴于席心玦杵在中间,二人并未多言,却也不显冷场,总有几句闲语萦绕耳尖,矜持却不疏离,淡然却无敷衍。
“只盼能为陛下分忧,早日解决此事。”
“居某定会辅助娘子,但有麻烦,还望直言不讳。”
“多谢居大人,贼人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内宫犯乱,也不知落到陛下手里,会收到何等处置。”
“陛下虽重刑法,却也不是滥杀之人,自会按章行事。只要薛宝林平安无事,没准贼人还能侥幸饶得半条性命。”
“宫内犯事,还能保得性命?陛下不怕被人闲话过于心慈手软?”
“若是嫉妒生事,便是为名声计,陛下也会将此事压下去的。届时,饶不饶谁,外人如何知晓?”
“如此,我明白了。”
陆呦鸣与居烛尘打暗语打得明明白白,席心玦在一旁却听得云里雾里。她只是隐约觉察,莫非陆娘子与这位居大人怀疑下毒之事乃是宫妃嫉妒所为?
可是、可是那个薛宝林既无宠,也无子啊!有啥值得下毒的?
席心玦委实想不明白。
不管席娘子想得如何脑壳生疼,陆呦鸣却从居烛尘的只言片语中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看来,晏帝只要席氏让出凤冠,却无意取她性命。
想来,也是席家衰败乏力,对皇权并无威胁才能侥幸存活。否则以晏帝心肠之硬,哪能容许尚存翻身之力的女人苟活于世呢?
只是自己行事之度,愈发得拿捏妥当了。
居烛尘只将陆呦鸣送至厨舍门外,因有北武相随,他也放心她的安全。只是心中仍有缠绵不舍,却因冗事缠身,只能拿耀石般澄亮的黑瞳在小娘子脸庞上划过一道细微的涟漪,方才波澜不惊地告辞离去。
那束隐藏极深的目光犹如化作实质,抚过陆呦鸣细腻光洁的靥面,让她忍不住口舌发干,心跳狂乱不止。好不容易回笼了神思,却见席心玦仍是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纠结模样,不禁浅笑出声,招呼她踏进清凉殿的小厨房。
厨房的管事早就得了消息,如今宫中戒严,他们这儿供给贵人的吃食又出了险些致命的事故,故而从上到下皆是一副即将赴死的丧气模样,且有那娇弱的宫女,早就悲悲切切啜泣起来。
陆呦鸣并未急着发落下仆,因厨内灶上生火,着实闷热难耐,遂而命人在通风的院中摆上两把酸木圈椅,又将管事等人叫来问话。
那管事耷拉着灰白的眉毛,蔫着下弧线的嘴角,但见陆呦鸣与席心玦两位贵女,连忙俯身拜跪,连头都不敢轻易抬起。
陆呦鸣只问那盏粉圆甜汤的来龙去脉,管事苦着脸喊冤道:
“贵人明鉴!老奴实在不知毒物是如何混入宝林的甜汤之中!那粉圆甜汤用一锅炖煮,只在调配馅料时略有不同,合着各位娘娘的口味,分在小碗中盛了出去。若说汤中有毒,也不会只有一位娘娘倒下。”
陆呦鸣默然颔首,紧接着板住面孔追问道:
“甜汤出锅之时,须得由专人银针验毒,你们小厨房总不会忙中偷懒,省略了这道步骤吧?”
管事喏喏,指了指角落里两个瑟瑟发抖的小黄门道:
“此项差事,向来是由那两人负责。宫中久不在清凉殿设宴,厨房也是手生了不少,各处多生了几起事故,老奴忙到焦头烂额,竟也无空查证这俩泼皮猴子的动向。”
宫中膳食,自有规矩。晏帝身份贵重,身边自有大太监着专人当面亲尝,待过半刻后安然无事,方才端给主子享用。皇后与众妃身边,亦有尝毒的专职宫人,只是遇到赴宴等场合,为保皇家体面,验毒环节只能在上菜前由后厨专人完成。
如今只看这两个小太监心虚的模样,便知是如何敷衍了事了。
陆呦鸣着人先将两人收押,再问管事送甜汤入殿的宫女。那管事知晓自己逃不开监管不力的责罚,只能将功补过,在县主面前尽力表现。他配合得引来六位芳华少女,皆着三等宫女柳绿黄裳的常服,惯在宫宴中担任上菜伺茶的差事。
几人忆起送汤经过,却是那年龄最小,弯弯眉眼间依稀残存稚气的小燕儿将那碗包裹毒汁的甜汤端至宝林手中。
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身子抖如筛糠,豆大的泪珠滚滚而下,合着涕水狼狈不堪地伸冤道:
“不、不是我,不是、不是我。”
席心玦见她哭得凄厉,心底嫌弃,面上却也知晓安慰一二:
“莫要再哭了,还不赶紧想想,那时可有什么异样之处,也好洗清你的嫌疑。”
那小燕儿颤抖着心肝,几乎绞尽了脑汁,方才回想起毒汤与别家妃嫔碗里微不足道的那丝差别:
“我还记得,将汤碗端上桌前,有娘娘身边随侍的一等宫人过来厨房巡视,瞧见粉圆别致,色泽缤纷,舀在碗中煞是好看,便顺口多问了几句。得知粉圆分为甜橙、芝麻、红豆、香芋、艾草五种口味,还特意嘱咐我们,席上薛宝林一吃香芋便会浑身出疹,她那碗只管将紫色的粉圆尽数捞出,莫要浪费了皇后娘娘一番好意。”
妃嫔私人的禁忌,并不是条条框框铭刻在宫中下仆的心中。只有那等牌面上的尊贵人,才能有专人帮你记着忌讳的物什,只凭薛宝林稀薄近无的恩宠,根本不会有几人在意。
其余几位宫女听闻小燕儿提起此事,倒也陆陆续续想起那位上等宫人的指点。按理说这般印象深刻之事鲜少会如此迅速地消逝在脑海中,奈何那位趾高气扬,四处指指点点的话痨宫女,竟是对席上各位妃嫔的忌口之物如数家珍,众人只顾记下明妃等高位贵人的隐秘,哪里还想得起薛宝林这等默默无名之辈?
什么明妃娘娘不喜红豆,芙嫔只对甜橙情有独钟,纯嫔每次进膳不过尝上一两口……
薛氏只是潦潦带过,若不是挖空了脑壳子,小燕儿早就将她抛至爪哇国去了。
“你是说,几位娘娘吃下的粉圆甜汤,其实并不是随机分配的,而是根据个人的口味,特意调整后才端上的?”
席心玦的眼睛瞪得快有铜铃那般大小,心中不禁感慨宫中之人心眼奇多,区区一碗甜汤,便能施展出十八般武艺奉承讨好各位主子娘娘。
便是她家国舅府上,也没见过这等心眼繁多的上进奴仆。
正感慨万千,却听陆呦鸣追问起另一件事来:
“那位消息灵通的一等宫女,你们可能指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