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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珏是纯臣,管家的家训就是纯直、无悔,面刺君过,死谏,都是管家的家传。
长乐做了很多件蠢事,件件都和管珏有关,这严重挑战了周昌盛的底线,也使他和她的关系,日渐恶化。
后来长乐发现自己寒毒和水银之毒并发,深深的自卑,连管珏的名字都不敢想,更是不许翡翠她们提一句管珏。
还是在周昌盛二十八岁,她二十五岁那年,因为周昌盛长子的洗三礼,她和他大吵一架,他咬牙切齿,脸上冒着青筋,恶狠狠的说:“你不高兴什么,长乐,你告诉我,你不高兴什么?”
“你不让我碰,你就给我纳妾,让我去碰别的乱七八糟的女人。”
“你不给我生儿子,就让这些乱七八糟的女人给我生儿子。”
“长乐,我事事都听你的,你要我纳妾,我就纳妾,你让我生儿子,我就生儿子,我问你,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周昌盛,做人要有良心,是你要纳妾的,怎么成我逼你的了?”长乐嘶吼着喊道,心里的委屈排山倒海。
“不是你将欢娘脱光了放在我床上的?”
“不是你给我下了药?”
“长乐,你敢说,不是你?”周昌盛刚刚从塞外赶来,荀邑飞鸽传信给他,说长乐这几日情况不好,他担心不已,纵马几千里,疲惫不已,满心的挂念,看到的却仍然是长乐这副拒他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长乐摇着头,不是她,真的不是她,那是拿刀在割她的心,她如何才能拿刀子去割自己的心。
“我知道,你瞧不上我,是吧?”周昌盛颓然坐在椅子上,狠狠锤着桌子。
“我知道你瞧得上谁,我知道你喜欢的是谁?这么多年了,你碰都不让我碰一下,是因为心里有他吧。”
长乐的眼泪吧嗒吧嗒的落在手背上,她挺直了脊背坐在床榻边上,周昌盛就是这样,又开始污蔑她,又开始倒打一耙。
“管珏!管珏!管珏!我早就应该杀了他。”周昌盛捏着自己的两只拳头,眼睛红着,带着嗜血的光。
“不是的,不是的。”长乐摇着头,喃喃的辩解着。
“我早和你说过,我和他清清白白,我是曾经倾心过他,但我自知配不上他,我对他,一直以来,也仅仅只是倾慕而已。”长乐泣血般的说道。
周昌盛一听,更是醋意、怒气和恨意一起上涌,狰狞的笑起来。
“配不上他,哈哈哈,配不上他!长乐你不知道吧,你的管珏管状元前日死了!”
“堂堂状元郎,在一条肮脏的小巷里,被人□□至死!”
“长乐你知道么?你的管状元死前都是一张干干净净的脸,一看就能让人认出来这是风仪天下无人能及的管状元!”
“可惜,管珏的下半身却是惨不忍睹,是那样的鲜血淋漓,他的□□被切了扔在一边,后边被人塞了一把树枝,肚皮上喷满了男人那些白花花的东西,长乐你说,他可怜不可怜!”
“长乐,你不是最爱听他说话么?你猜仵作在他的嘴里,发现的那些东西是什么?”
“你不是觉得他满腹诗书么?你在猜猜,仵作在他肚子里,在他肠子里,又发现什么了?”
长乐觉得自己的心好像硬生生掉了一块,她一口血喷了出来,身子一软,人事不省了。
后来她手握天下最大的权柄,想要给管珏报仇,可查来查去,每一条线索都指向了周昌盛。
琉璃就劝她,算了吧,人都不在了,就算把周昌盛杀了,又有什么用处呢?是管珏能活过来还是她能把周昌盛挫骨扬灰?
自此她就完全放了手。
周昌盛还是活着的好,只要他能护卫大炎,能护卫毅哥儿,他爱杀谁,就杀谁,随他高兴吧。
管珏自此就成了她心头的一块疤,周昌盛下令驱逐了管氏全族,不许管家子弟科考入仕,她也全然不管,她怕她但凡有一点点怜悯,周昌盛就会灭了管氏全族。
后来有一次她听石磊说,全族迁至北疆的管家,仍旧是笔耕不辍,族中子弟在耕田的同时,祖辈也要考教学问,尤其是管珏的遗腹子,读书上尤其有天分。
长乐听了很高兴,管氏果然没有让她失望!
管家,是她特意留给毅哥儿的,等她死了或是周昌盛死了,毅哥儿就能马上施恩给管家,重新给管家无上的荣誉。
长乐常常在夜深的时候,一个人痛苦的想,管珏的死,是她的错,她不该去招惹他,不该去打扰他,如果他们俩毫无交集,管珏肯定会成为管家历代最出色的家主。
管珏此人,最大的长处并不是才学,而是他有扶民育民之能,在她替毅哥儿掌政期间,她给了他她所能给出的最大的权力,管珏在湖广扶民育民,三年时间,粮食增长了近十倍的产量,新生儿出生率也有了显著的提高,青壮年的死亡率也显著的减少。
而且管珏并不是顽固的官吏,考虑到人口才是大炎朝的根本,管珏积极提倡寡妇再嫁,取消朝廷关于贞节牌坊的宣扬。
管珏还推出了一项“女儿红”,对于家中有新生女婴的,可抱着女婴至官府领取一两的赏银,为了防止冒领,官府会做好各项登记存档,待女婴长到三岁,还可带着女孩子到官府领取一两的赏银。
这一项“女儿红”的政令,令女婴的存活率大大提升。
大炎后来能快速的休养生息,与管珏提出的各项措施密不可分。
“情”之一字,害人至深,误人至深,害人害己,长乐想着因自己任性,害了无辜的管珏;因自己非要和周昌盛谈情论爱,失了本心,害的侯府家宅不宁,被小人趁虚而入。
长乐在她自己的最后两年中,时不时的就想着:
如果能在重来一次,她必会远远的避开管珏,就在一边静静的欣赏状元郎的风采就好;
另外再和周昌盛修复好支离破碎的关系,做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或者两不相欠的分开,让那些牵肠扯肺的情情爱爱通通见鬼去吧。
大炎朝因为出过两位女帝,所以女性地位比前朝高很多,女子出门游玩并不需要戴面纱,男女谈话也并不会让人侧目,甚至有些定有婚约的小男女同游牵手,也并不惊世骇俗,所以十六岁,马上就十七岁的管珏并没有吃惊周昌盛扶着长乐,他只是微微一点头,就又带着小厮转头去看另外一块石碑。
周昌盛从未见过如此容颜俏丽,娇美胜过女子的男子,若不是这人喉部有喉结,身材高大,他不禁要怀疑是不是哪家的小娘子偷偷女扮男装出来游玩。
长乐从深思中缓过神来,下意识就想要拉着周昌盛避让出去,就听到无论老道士的声音从院门外传来。
“苦水老和尚说,这个院里的石碑上,有一块刻了《道德经》,是百年前管家的立家之人易文先生书丹在石碑之上,由当时最精湛的石匠来原样雕刻而出,老和尚要是吹牛,我就喝光他偷偷藏起的寒潭酒。”
“道长到底是希望大师说的话是真的呢,还是希望大师说的话是吹牛呢?”言峰跟在无论身后,一边看着石碑,一边笑着说道。
“我瞧着,道长倒是希望苦水大师是在吹牛。”江生心情颇好,与佳人诉过衷肠,为了佳人的清誉,他就算在不舍,也只能发乎情、止乎礼,与佳人告别,来与殿下等人会和。
“管大家下笔前已是成竹在胸,下笔之时笔若游龙,我在幼年时,还曾临过他老人家的字帖,可惜,也就形似,远远达不到管大家的神韵。”唐渤钦佩的声音先到,然后人才推开了院门。
言峰在一边好奇的问道:“先生和道长所说的管大家,可是以书法传家的南陵管家?管大家是否就是他们的先祖管易文管先生?”
“退之说的是,你现在临的字,就是管大家幼时所书,笔法圆润,进退有度,极是适合你这个年纪。”唐渤赞赏的说道。
“你们俩个娃娃到是会找地方,竟是比我们先到。”无论老道士看见周昌盛和长乐,有些意外的说道,忽然发现站立在一边,静静打量他们的少年。
“咦,这位小公子好俊的相貌!贫道看你与我道家颇有渊源,过来让我给你批批八字。”无论老道士又犯起了职业病,他们这一派子弟凋零,他现在空担着一个掌门的名号,却没有弟子服其劳。
管珏听他们言之有物,对先祖又恭敬有加,因此对这一行人颇有好感,因此稍稍上前一步,恭恭敬敬作揖,笑而不语。
周昌盛看这位小公子虽然不说话,但是一双眼睛却笑盈盈的,面如冠玉一样,他看着都难免心有好感,他不禁侧脸看了看长乐。
长乐恰巧也看了管珏一眼,少年的管珏也是这样的光彩照人,风姿卓越,未语含笑,让人心折。
周昌盛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上前一步,将长乐微微挡在身后。
长乐一愣,随机一悟,原来周昌盛少年时候就这么敏感。
长乐见哥哥他们已经和管珏彼此见了礼,这样顺其自然的相见最是水过无痕,对大家都好。
长乐低了头,牵了牵周昌盛的衣角,小声的说道:“五哥,我自己先去听经,我还是喜欢听大师们念经,你留下来和唐先生他们鉴赏石碑就好。”
“我陪你去吧。”周昌盛看了看唐渤他们和管珏兴致勃勃的引经据典的说着石碑,虽然有一些眼热,但也还是担心长乐。
“你已经陪了我这大半日了,我一会先去如厕,你陪着也不方便,然后我大约还要去女眷休息处吃点点心,五哥也是不方便去的。”长乐摆手,将琉璃和金刀唤来,近身服侍她。
周昌盛这才点点头,扶着长乐的胳膊,将她交给琉璃,细细叮嘱了琉璃几句,看长乐慢慢出了院门,这才回身来找唐渤等人。
言峰见管珏举止有度,谈吐不凡,礼仪颇佳,心有好感,起了结交之心,遂抱拳说道:“打扰公子雅兴了,公子勿怪。”
管珏回了一礼,他家先祖被人这样夸奖,他与有荣焉。
“奇文共欣赏,谈何打扰,各位请便。”
“小公子今年贵庚,我看你天庭饱满,但是印堂发黑,是不是今日家宅不宁?”无论老道士碑文也不看了,围着管珏转圈圈,他直觉,这个小子和他们门派有缘。
管珏好脾气的笑笑。
“谢谢道长关心,小生一切安好。”
“不不不,现在安好,不代表日后安好,来来来,咱们细谈。”
言峰拉着无论的袖子,不让他去拉人家小公子的手腕。
唐渤笑着摇头,和江生一起一面石碑一面石碑的瞻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