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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宋小宝,这些学生都是祝良原来在县里中学时候教的。说起来母校已经不存在,大家都有点唏嘘。
“现在社会变革很快,再往后中专不包分配了,听说有些城市还实行双休了呢,”宋小宝侃侃而谈,“我觉得这都是进步,咱们要尽快接受、适应才对。”
于是一群高中生、中专生都纷纷点头称是。
祝良以前都把他们当小孩儿看,如今再见,虽然还会说些幼稚的话,但眼界和思想明显开阔了不少。
青叶也坐一边儿听他们天南海北的说,学生们还让青叶也讲讲在俄罗斯的见闻。青叶就讲了俄罗斯的大雪、警察等等,尤其是第一天到那儿,老易被枪指头的惊险故事。
学生们听得聚精会神,最后一致认为:咱们的师母真厉害!
学生们走后,青叶说:“可以啊,祝老师,你年纪轻轻都有桃李了。”
祝良脸上开心,嘴上说:“哪里,哪里,跟妈那种桃李满天的人比,还差得很远很远。”
提起来安樱,青叶说:“我在妈那儿两天,发现她是个很特别的人,我第一次见对工作这么全心全意的人。”
“是,就像小姨说的,那应该就是她喜欢的生活方式。”祝良把青叶搂在臂弯里,窝在沙发上说。
“不,我觉得不是喜欢,最初可能是因为要养家糊口,后来才把心力全部转移过去。”青叶摆弄着自己的发梢说,“如果当初她选了我,现在也许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老师。现在这样,挺好。”
祝良和青叶第二天就回祝庄,因为这天是小年。俩人到家的时候,家里一个人没有,只有鸡啊鸭啊在院里散着步,祝民倒是在家。
让祝良和青叶大吃一惊的是:祝民正坐在墙根下面低头看书。
他们都进院子里了,祝民也没动,直到祝良走到他跟前,祝民才从睡梦中惊醒,“哥,嫂子,你们咋回来了?”
祝良捡起他掉在地上的书,初中几何,祝民一把夺过去,“这书催眠劲儿真大,一根烟的功夫不到就把我弄睡了,看来我真不是文化人的料子。”
三个人正说话,祝大妈挎着篮子回家了,原来是去地里挖荠荠菜去了,见了青叶就开始说:“青叶啊,你妈怎么给带回来两车东西啊?你还让都拉回家里来了,这咋能行?那是亲家母给闺女的东西,我们这群人跟着吃了算啥?”
青叶说:“吗,那就是让给家里的,祝良当时在呢,也听见了,我妈和小姨就是觉得咱们家人都很好,买了些年货,算是说声谢谢吧。”
祝大妈把篮子往地下一搁,有些激动的抓住青叶手说:“这说的什么话啊,对你好还不是应该的?你是祝良媳妇,这有啥感谢的啊,再说了,咱们这穷乡僻壤,你嫁到咱家来,还委屈你了呢。”
祝良在一边拦住祝大妈,“妈,你们说这话可就生分了啊,青叶说感谢,你说委屈了她,刚结婚时候咱们还不这么生分客气呢。”
“好好好,我不说了,我挖了荠菜,咱们晚上包荠菜猪肉饺子。”祝大妈捡起篮子,挎着去了厨房。
她那边刚进屋,祝四德赶集回来了,手里提了一块五花肉,看见青叶和祝良回来很高兴,“青叶两三年没在家吃小年夜饭了,今年人齐了。”
他把自行车扎好,素美竟然也回来了,祝贺坐在大梁的娃娃座里打瞌睡。
“你咋这时候回来了?回娘家不多待会儿?”祝民迎上去,去抱祝贺。
素美眼睛红红的,祝民一问,憋憋屈屈的眼泪都流下来了,再一问,素美说:“他们……他们没有一个人记得今天是祝贺生日!我买了二斤羊肉水煎包带过去,我嫂子还话里话外嫌我带的东西少……我侄儿有一把糖,祝贺跟他要一个,他不给,我哥看见了都不吭声……”
“你出门我不是给了你五十块钱?你不会买五斤水煎包?”祝民没好气的说素美,“回娘家还抠抠索索,你让人家嫌弃你,连带孩子也跟着遭白眼儿。”
祝贺一听见自己妈提起糖,又想起来了,开始“糖糖糖……”的叫唤。
祝大妈听了有些生气,这舅舅忒小气,但也不好在素美面前再火上浇油,就把祝贺抱了,哄着说:“走,咱们回屋拿糖,爷爷买的有,多着呢。”
“说的什么话,你要给素美一百,她还用抠唆啊。”祝四德骂祝民,一边从手绢里拿钱,“还不是为了给你省两个钱儿,给,素美。”
几个人正乱哄哄的说话,青叶从屋里拿出来一个蛋糕,“素美,咱们给祝贺准备了,别难受了。”
原来青叶和祝良今天回来,本来也有给祝贺过生日的意思,昨天就从蛋糕店预定了蛋糕。
素美一看倒是很快阴转晴了,那边祝民脸色却很不好。
他觉得他爸说的确实有道理:你要给素美一百,她还用抠抠索索?
他们两口子和父母现在没分家,家里条件也还算过得去,但是架不住自己没什么收入,全都靠庄稼和果树。钱是妈管着,他们原本就勤俭节约惯了,给他们俩的零花钱有限。加上他是村干部,有时候买烟,分给素美就没几个钱儿。
“你怎么了?”祝良看见祝民蹲在那儿发怔,还以为他为了祝贺没糖吃生气,“昨天拿回来那么多东西,你应该让素美带上两盒回去,这没这回事了。”
祝民也不看他,两眼空空看着前方,说:“那不是长久之计,还是得靠自己发家致富才行。”
“那你想过怎么发家致富没?”祝良问。
“想过,”祝民的眼睛终于聚光了,看着祝良说,“想了半天,啥都没想出来。”
祝良拍拍他的肩膀,“先给孩子切蛋糕去,这个事儿要从长计议。”
原本以为祝贺在姥姥家过生日,家里没什么准备,好在那年货里腊肉火腿罐头什么都有,就拆开了,配上家里的菠菜、酸菜、干豆角之类,很快就收拾出一桌菜来。
大家都热热闹闹逗祝贺。
你两岁啦,又长大了一岁。
大孙子,越长越机灵了。
比你爸小时候好带,他小时候不是抓猫就是逗狗。
只有祝民兴致不高,吃着饭还来了一句:“想想以前,咱爸过生日,我却跑出去请别人喝酒!还喝得家都找不着了,真是傻老帽儿一个!”
其他人都不在意他的话,反正祝民平常对自己下嘴、下手都挺狠的,打脸、剁手指的事儿都干得出来。
只有祝良觉得,他这个弟弟好像忽然之间成熟了。
下午阳光很好,祝大妈翻翻篮子里的荠菜说:“这晚上包饺子有点不够,我再去挖点去。”
青叶说她也想去。
素美说:“挖野菜有啥挖的?嫂子,一点意思没有。还不如在家看电视。”
祝良却说:“你想去就去吧,就是注意点胳膊。”还从屋里拿了双棉手套让青叶戴上,“别冻手。”
祝大妈说:“我挖,你挎着篮子就行了,手嫩,铲子别给你磨出泡来。”
婆媳俩人就出门了。
祝庄的冬天,出了村子就是麦子地,麦苗在安静的生长,柳树梧桐也都褪去了色彩,朝天空伸出黑灰色的枝丫。阳光很暖,且照耀千里,有种特别的广阔和坦荡。
青叶很喜欢这景象,觉得走在这样的地方,整个人都变得很轻快。
祝大妈一路跟她絮絮叨叨,这块地是谁谁家的,有一年种了白萝卜,长得跟小孩一样大,上称一看,八斤!
又走过一片沟,说:这是咱们家的瓜田,你爸说六几年发大水时候,这地里长了一个大面瓜,都等着靠它填肚子呢,谁知道刚熟就被人偷了!你爸哭了两天,馋的,饿的。
再走走,祝大妈又说:那是咱们家祖坟,祝良考上中专那年,我在这儿干活遇见一条两米多长的蛇,差点没把我吓死!他们都说是吉兆,别伤了它。我倒是没伤它,就是后面多半年它老跑我梦里来,把我给吓得,我的娘啊。
青叶笑笑的听着,觉得很有趣。
祝大妈忽然停住,歉意的说:“看我,光顾着自己说得高兴,都是些陈谷子旧芝麻的事儿,你烦不?”
青叶说:“不烦啊,妈,这些事儿多有趣啊。我小时候听人家妈妈、奶奶给小孩讲以前的事儿,总要蹭过去听。”
“我没文化,不像你妈,祝民说大姨又能教学,又能办事,还特别有学问,跟人家一比,我就是个老傻子!”祝大妈呵呵笑着,开始蹲下麻利地挖荠菜。
“你不能拿自己短处跟别人长处比啊,妈,”青叶拎着篮子说,“你对人亲,对我们掏心掏肺的,什么活儿都干的漂亮利索,又很开明,谁都得说你是个好妈妈,好婆婆,好奶奶。”
祝大妈一听,直接哈哈大笑,“我就说吧,我们青叶不爱说话,但心里门清儿,嘴甜,特别会夸人!”
地里的荠菜很多,俩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一会儿挖了半篮子,有说有笑回家去了。
家里祝良在学习,他本科自考任务比专科更重,他早就打算好了,要利用寒假时间多学点儿。
祝民按照他爸祝四德的要求宰了一只鸡,正在退鸡毛呢。素美带着祝贺弄了几根鸡尾巴毛要造毽子。
青叶到家,要帮祝大妈摘菜,被赶了出来,“歇着去吧,我还手脚利索着呢,一会儿就干完。”
青叶就去那屋看祝良。祝良聚精会神的,都没发觉青叶走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