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卡马西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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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砳的公司搬进新的大楼后，宋同宜天真地以为他们的生活从此可以恢复正常，不必再过那种只有在床上和吃早饭的时候才能与他面对面说上几句话的日子。

忘了从什么时候起，杨砳的一天变成了一场场冗长的会议，他需要在不同的会议里做出许多决定，地球上仿佛只剩下他一个可以做出决策的人。他从她的杨砳，变成许多人的杨总。

杨砳在周末的晚上照例拉着她做运动，她半眯着眼睛，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悄声道：“我们去度蜜月吧。我们都结婚两年多还没出去玩儿过。下礼拜怎么样？”

杨砳在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告诉她下礼拜可能不行，但下个月他能抽出时间休息。

宋同宜没说什么，只淡淡地说了个好。她周末休息，杨砳却得一早出门。送走杨砳，她蹲在衣帽间里开始整理换季衣物，其实也没什么好整理的，这个巨大的衣帽间可以保证他们不同季节的衣物都放在不同的柜子里，她不必再像以前一样在换季的时候把小小衣柜里的衣服倒腾来倒腾去。她新买的绿裙子孤零零挂在玻璃柜门后，她本来想和杨砳出去玩儿的时候穿。

她抬眼看着镜中的女人，素着一张脸，眼底有点青影，两条眉毛拧着，这张脸和几年前几乎别无二致，但她知道一定有些东西在悄然变化。她抬手抚平镜中人的眉心，突然意识到自己就要27岁了。那股熟悉的窒息感又涌了上来，还伴随着干呕，或许是蹲得太久，又或许是自己刚才吃得太多。

宋同宜发现自己迫切地需要呼吸新鲜空气，即使这个房子里装了全屋新风，二十四小时自动监测空气质量。她站起来，从柜子里拖出行李箱，把裙子泳衣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一股脑塞进去打包好。然后掏出手机给程乐游打电话。

“喂，程乐游，你想去泰国玩儿吗？”

对面的人还没睡醒，“宋同宜，我对三人行没兴趣。你不是想和杨砳去吗？”

“他下个月才有空，咱们俩先去吧。”

程乐游听了这话彻底清醒：“杨砳怎么上赶着找骂呢，我说你这人，能不能硬气一点儿，你就跟他说，下礼拜没空就离婚！”

宋同宜把手机远离耳边，等到手机里高八度的声音消停了，才说：“你就说你去不去吧。”

程乐游在电话里唉声叹气，“去，怎么不去！你让杨砳把我的机票酒店全包了，我要坐头等舱和五星酒店。”

宋同宜第二天一早在饭桌上和杨砳说了自己下礼拜的出游计划，“我先和程乐游去玩儿几天，下个月我们再一起出去。”

“好，我让小王帮你们安排。”杨砳放下手中的玻璃杯，掏出手机给小王发信息。

十五分钟后，宋同宜的邮箱就收到了小王发来的机票信息和七天的行程安排。

她一边划着手机把邮件转发给程乐游，一边对杨砳说：“你们公司的人都和你一样有效率。”

杨砳没说什么，宋同宜把这当做默认。

宋同宜和程乐游的行程非常顺利，签证、机票、景点全被小王一手包办，还把她俩专门送到机场。程乐游坐在头等舱不停感叹资本主义的腐蚀大法过于多样，然后短暂地被腐蚀了三个小时。

她们下了飞机，走出机场大厅，湿热的空气迎面扑来。宋同宜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温风如酒，她开心得沉醉。

一路上伴随着听不懂的话语和各种手势，宋同宜和程乐游终于找到了酒店接他们的车。这家五星酒店并不像别处那样是一幢豪华的大楼，相反，是由几幢小而美的建筑组成的建筑群，她们房间里的无边泳池和远处的海洋连成一片波光如绫，视野开阔，站在窗前就可以看到远处的如娥山色。天色渐晚，宋同宜惊奇地发现，黄昏时分的天空竟然是玫瑰色，太阳的余晖和天边的紫红一起在天空中氤氲开，是意料之外的温柔。

宋同宜自告奋勇租一辆小绵羊带程乐游出去觅食，她们两个带着头盔，夜风吹得裙角翻飞。宋同宜开得小心翼翼，过了五分钟就忍不住问程乐游：“程乐游，这里的人怎么都在逆行啊。”

程乐游抬起脑袋看了一眼：“宋同宜，是你大爷的在逆行！”

宋同宜的驾驶权被剥夺，她只好抱一颗椰子乖乖环住程乐游的腰。

她们一路上吃吃逛逛，品尝完街边的冬阴功，又买了几袋热带水果下肚。最后程乐游停在一间酒吧门口。

“怎么来旅行还去酒吧啊。”

“酒吧也是当地特色，怎么好错过。”

程乐游拉着宋同宜在吧台坐下，“你喝什么？”

“我不喝酒。”

“你为什么不喝酒。”

宋同宜一本正经地和她科普：“无论多少含量酒精都对身体有害无益，我劝你也别喝。”

程乐游翻了个白眼：“酒精可能对身体不好，但对精神一定有好处。”她边说边指了指宋同宜的脑袋，“你就是酒喝得太少，不然你的生活一定比现在好过很多。”

宋同宜听了放下手里的椰子，借口去上厕所。

卫生间是一片粉红色的暧昧灯光，她小心翼翼地从正在接吻的男男女女中间穿过，快要出去的时候却被旁边突然出现的男人撞了一下，她下意识地说了一句中文：“抱歉。”

那个男人好像听得懂中文，用英文和她说：“没关系。”之后就匆匆离去。

等男人走了，宋同宜才看到脚边的盒子，可能是刚才的人落下的，她蹲下身捡起来，盒子上的英文她却熟悉——carbamazepine，卡马西平。虽然只有一瞬，宋同宜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刚才那个男人的侧脸，额角的水滴被灯光照亮，顺着下颌线一直流到下巴消失。她现在觉得那可能不是水珠，而是汗水。她从包里掏出一张餐纸，又拿出笔在餐纸上写了两笔，寻觅着刚才那个穿着黑色衬衫和卡其裤的男人。

她在一个角落里看到了他，他的脸被黑暗淹没，捏着杯子的手背却青筋毕露，她把盒子放在他的桌角，又留下那张餐纸压在下面，“你东西掉了。”说完就转身离开。

“你去哪儿了用这么久。”程乐游给她推了推那杯橙汁，自己又叫了一杯鸡尾酒。

宋同宜才发现这里的调酒师调完鸡尾酒竟然还要加持念经。

“没什么，就是去上了个厕所。”宋同宜咬着吸管喝杯子里的橙汁。

程乐游推了推她的胳膊：“带口红了吗？”

“好像带了。”宋同宜打开包仔细翻找，发现包里没有，“你要口红干什么？”

“看上一个男人。”

宋同宜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笑了，“我劝你别去。”

“为什么？你是不相信我的魅力吗？”

“倒也不是，你再有魅力恐怕也不行。我刚才看见他在那边和别人接吻。”宋同宜端起橙汁一饮而尽，补充最后一句：“和一个男人。”

宋同宜忍着笑拉程乐游出门。

天气炎热，她们两个在酒店窝了两天，泡在泳池里吃椰子冰激凌，到了晚上就去沙滩上散步。第三天下了点雨，她们骑着小绵羊又去吃吃逛逛，晚上，她接到了严女士的电话，严女士说得委婉，说她在宋同宜这个年纪，杨砳都要两岁了。宋同宜还没想过这个问题，只好说知道了。

挂断电话，宋同宜想了一会儿，拨通了杨砳的号码，电话接通，刚才的事儿却说不出口，只好和他扯一些旅途见闻，杨砳就在电话那头安安静静地听，三天的旅途很快就讲完，何况她们有两天都是在酒店里。宋同宜搜肠刮肚，把刚才在同学群里看来的小道消息告诉杨砳：“听同学说，咱们高中门口那个卖鸡蛋灌饼的小贩每年都去马尔代夫旅游。”

“是吗？”

宋同宜沉默了两秒，“我想你了杨砳，你想我吗？”

话音刚落她就听到电话那头有人叫他去开会。再想他也不会从天而降的。

“你去开会吧。”宋同宜说完就挂了电话。

她握着手机趴在栏杆上看远处的粼粼波光，深蓝夜空里，星星格外的亮。手机突然振动，她打开信息查看，是杨砳发来的，四个字，“我也想你”。

“程乐游！”宋同宜冲进程乐游的房间，倒在她的床上，侧身支起脑袋，笑嘻嘻地说：“我们明天继续去玩儿吧！”

“你想去哪儿啊大小姐？我猜不会是儿童乐园吧？”程乐游头都没抬，抱着笔记本电脑处理邮件，宋同宜今天不让她去看成人秀，她正在生闷气，“毕竟你不喜欢去成年人去的地方。”

“马尔代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