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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与阳双生双栖,就好比日与月,尽管相互不能见面,可还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梧桐树也是如此。
涂山月的家中确实有着一颗月桂树,只不过并不是栽在院子,而是放到一个盆中。
梧桐树有异象,月桂自然也有。
月桂树此时正印出淡淡辉光,将这个因大雨漂泊而有些昏暗的院子染上一层淡淡清光,分明是白天,却好像是在夜晚看着月光。
月桂是月,那梧桐自然就是日,日月交相辉映,不管放在哪里都不是寻常。
有那么短短一瞬间,就在梧桐和月桂共鸣的时候,好像似乎有一座大阵出现在这院子中,连通许百川所在的那一处,遮挡的严严实实,就算是惊鸿一瞥,就算只是刹那,作为当事人的许百川也足够心惊。
他居然在这阵势中看到不寻常的信息,就连秋风也止不住震动了一下子。
秋风是仙剑,能让它有所反应,定然不是凡物。
只不过只是那惊鸿一瞥,并不足够让许百川了解个透彻。
许百川冥思苦想的模样被涂山月看在眼中,抿了抿嘴角,又看了一眼那正放出淡淡的月光的月桂树,心中不由提心吊胆。
方才许百川过来可能是直截了当的就问了月桂树,可她记得她根本没有说过,这颗种在盆里的月桂树一直被她放在房中从来没有拿出来过,许百川也没有进去过,这又是如何得知?
涂山月心中有些戒备,她一直都没有对许百川放心过,一个突如其来的剑修,在某个时间地点就要买院子,只怕是别有居心,现在又问起月桂树,只怕快要泄露出目的。
不怪她这么猜想,世上好人虽有,可不确定,每个都是,与人留点防备,总归是好处大于坏处。
在这大浊世待着,想要活下来,并不算很容易。
涂山月思虑再三,然后让涂山叶问出缘由。
许百川心思玲珑剔透,对此微微一笑,摸了摸涂山叶的头发,将那两个丸子揉的东倒西歪,在娇哼声下回了一句没什么。
然后就说了一声抱歉,随后就离开。
确实是没什么,最起码现在是,至于许百川从里面看到的光景,那便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靠自家领悟为好。
望着那道离去背影,涂山月莫名皱起眉头,有些不高兴。
她最讨厌别人卖关子。
不管是谁,都讨厌。
就像是在十几年前那个雨夜,那个男人狠心抛下他们离开,说是用不了多久就回来,可现在十几年过去了,却还是没有半点回来的迹象。
“你说梧桐生叶,月桂开花就回来……我等了好久了……骗子……”
离去的许百川不知道涂山月的喃喃自语,要是他知道,恐怕对这两颗树又会多生出些关心,他在离开涂山月住处后去了不远处的酒楼一趟,花了几块散碎银子点了顿吃食,吃饱喝足后,就回到了属于自己的院子。
依旧是有人在不远处跟着,不过这次好像是学了乖没有靠近,很显然,上次那铺天盖地的气势很有作用。
这些老鼠们暂时失了胆气。
许百川看着那颗散发热量的梧桐树,站立片刻,随后一挥袖,悄然布置下一个剑阵将梧桐树暂时隔离开。
他要睡觉,但不喜欢太热,听着雨声睡觉,其实是个挺不错的选择。
梧桐树依旧在吸收着雨水,地面依旧干净,不过相比于之前的燥热,确实好了许多,如果之前是七月天,太阳正烈,那么如今就是十月暖阳,和风絮絮,一切都正当好。
他拍拍手,似乎是拍掉些尘埃,然后一笼袖子,推开房门走进去,寻找了一个合适的姿势,闭上眼睛。
紧接着就是日月轮转。
时间从来不会因某个人而停留,就算你实力高深,却也是时间长河里的一粒沙砾,逆转不了长河的走势。
在临近黄昏的那个时刻,许百川自然而然苏醒。
精神饱满,气息平淡。
外面的雨还在下,只不过没有先前那般大,下了一天一夜,其实也该停了,站在窗口看着雨势,然后估摸着时辰,许百川叹了口气。
他只是想看下雨,然后等雨停之后就去找些东西吃,只此而已。
但天并不随人愿,就在他望向雨中的时候,雨中便忽然出现一道身影。
身影就这么平白出现,很是自然,就像是天地开辟以来就一直站在这里从来没有离去过一般,而之前之所以没发现,全是没有注意。
这当然是不可能,许百川很确信这里没有人,声音只是刚刚出现的,甚至还有可能上一刻还在万里之遥,这一刻就来到院子中。
许百川揉了揉脸颊,没有开口想要邀请人影进来的意思,他这里只有一张床,一条椅子,简陋的不成样子,用来招呼客人怎么行?
再者说了,他并不确定来的是好客还是恶客。
不过看那与天地融为一体的样子,不管是好还是恶,总归是很麻烦的。
但麻烦归麻烦,并不是惹不起,竟然想在雨中多站一些时候,那就站着吧。
并不着急。
许百川解下葫芦,喝了几口酒,撇过眼神没有去看身影,而是微微仰头,看着那逐渐昏黄的天际,好像是在看一副不可多得的美景。
事实上也差不离,雨中的夕阳与往日并不相同,昏黄中夹杂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再加上那一抹还没有散去的光亮,恐怕再有名的丹青圣手都难以描绘出这幅画卷。
天地造化,总比人力来的要好许多。
当然,若是能除去那个越来越俊的人就好了。
许百川看着在雨中走来的身影,无法言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在心中回荡。
面前这个看似一脸和善与凡人一般无二的胖老头,好像就是这天底下最大的危险,恍惚就只要轻轻挥手,就能将这天地崩裂。
许百川知道都是幻觉,但能拥有这种幻觉也不一般了,他遇见过不少人,只有几个能让他生出这种幻觉。
而那些人无一不是剑仙圣人。
面前这个胖老头自然不是圣人剑仙,当然也不是大妖,不过也能有这种威胁,看来也差不了多远了。
天门还是扶云?
不知为何,许百川总是倾向于后者,这种倾向没有由来,但觉得就应该是这样。
胖老头穿着人间富贵员外的衣裳,头顶戴着四方帽,手中驻着一个盘龙拐杖,若是没有心中那种厚重的危险感,恐怕初见面只会将其当成真正的富贵员外。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若是看外表,恐怕早就死无数回了。
胖老头微微眯着眼睛,嘴角始终有着和善笑意,站在院中,看着待在房门口的许百川,道:“雨大,可否让老朽进去避避雨?”
胖老头距离门内只是一步之遥,要是真的想进去,许百川在没有动用手段之前也拦不住,毕竟强者总是制定规矩而无视规矩,这样问话,算是极有礼貌。
许百川没有很快回话,笑了笑,方才开口道:“请进。”
随后侧开身子让胖老头进去。
胖老头住着拐杖走到房中,看着四周家具,面容上很是恰当流露出些许惊讶,这个房间用家徒四壁来说都不为过,这个年轻人是怎么住下去的?
这就是他的想法了,对于时常在天地间行走的人来说,天下之大,何处不为家?
荒郊野外睡得,破败庙宇也睡得,睡在一堆茅草上也是行的,现在有这么个房间睡,其实已经是很不错的了。
许百川并不挑。
许百川翻箱倒柜找出一只杯子,然后从葫芦中倒出一杯酒递给胖老头,胖老头没有拒绝,说了声谢就接过,然后一饮而尽,随后笑问道:“这是老猴头的手艺,不多见,他酿成的猴儿酒在这白玉城中可谓是第一等,你很识货。”
“没别的爱好,就是喜欢喝点酒,识货不识货的不怎么好说,青菜萝卜各有所爱,能喝味道过得去就行。”
“你倒是豁达。”胖老头放下酒杯,继续道:“在城中可否还住的习惯?”
许百川耸了耸肩膀,“还成。”
胖老头笑了笑,“还成就好,在城中若是有不顺心的地方可尽管和老朽说,不必当外人。”
许百川摇摇头,没有言语。
他在白玉城中认识的顶多只有几个,在今日之前并没有与胖老头打过交道,现在和他说这么些话,必然是别有意味,要不然早不说晚不说,为何偏偏这个时候说?
还是在梧桐树和月桂共鸣之后才来,恐怕是收到什么信息了。
胖老头温声说道:“你今年多大了。”
许百川一怔,沉默不语,今年多大?并不怎么记得清楚,好像是在十七八岁时候练剑,如今走过五六年,应该是廿三廿四了吧。
还算是朝气蓬勃,依旧是少年人。
年纪不是重点,但怕老头为何要问这个,总不可能是为了拉近关系吧。
跨上修行这一道路,年龄从来就不是阻碍,修行可是以实力论成败,要是比谁活得久,谁年龄大,那还修炼杀伐手段干什么,干脆全打坐养生,谁活得长谁就厉害呗。
许百川看了胖老头一眼,依旧没有回答。
胖老头温声再问道:“可有字?”
问的是字而不是名,也就是说胖老头知道他的名字,现在问是想知道另外一个。
在儒教修行,那些读书人在自己本名之后总会有个字,是需要至亲才能取得,也需要即为相好的朋友才能告诉。
许百川没有字,他远去的父母没有给他取,算得上半个师傅的老道士也没有给他取,从出生到现在,他就只有这么一个名字,胖老头这么问,没有意义,因此也没有得到回答。
胖老头或许是真的和善,许百川连续几次闭口不言对此也就只是笑笑,转而自顾自说道:“你不说也没关系,对人对物留点防备总是好的,老朽不请自来,倒有些恶客样子,在这里和你说声抱歉,且放心,白玉城有规矩在,在没有破之前是安全无恙,你也不必怕,就当老朽是平常人便可,今日来这里,一来是看些东西,二来就是想见见你,当然,如果要是不乐意,老朽这就离去,不会和你添麻烦的。”
胖老头顿了顿,继续道:“哎呀记性不好,倒是忘了道名,老朽知道你,而你不知道老朽,倒不算如何公平,这世道想求一个公平何其之难,既然遇见了那便不好打破。”
“老朽叫做左丘守信。”
许百川谓然无言。
左丘守信,这名字许百川知道,在进入白玉城之前就知道了,当时在酒馆拿到那份地图上面有写,白玉成的城主,就是左丘守信。
现在自曝名字,许百川倒没有很多惊讶,事实上在左丘守信刚出现之时他就知道了,倒不是什么早有预料,而是在那幅地图上有简短描写。
衣着样貌皆是一般无二。
许百川点点头,说了声,知道了。
左丘守信伸出杯子许百川再倒给一杯酒,看着淡青色的酒液,闻了闻香气,一口饮尽。
紧接着是漫长无比的沉默,两人都没有说话开口,只有滴滴嗒嗒的雨声在落下。
许百川看着左丘守信,忽然问道:“你来这里总不会是喝两杯酒,然后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有事便说。”
左丘守信笑道:“是有事。”
“什么事?”
“救人的事情。”
左丘守信话语说的斩钉截铁,言之凿凿。
救人,这个词在许百川看来有些遥远,他擅长是杀人,而不是救人,现在让他救人很明显有些不对口。
许百川看着已经越来越小的雨,问道:“救谁?”
既然开口要救人,那总得要知道是谁,要不然就这么空口白牙,就显的有些糊弄人了。
坐在椅子上,把玩手中瓷杯,左丘守信意有所指道:“老朽也不知道是谁,但那人应当是有苏氏的。”
许百川叹了口气,“你并不凑巧,说的时间也有些晚,在不久之前我已经答应了涂山要杀,现在你说要救,两难之地,但不管怎么说,答应人在前,总不该这么轻易失言,若是真到那时候,就各凭手段,活不活得下去,全靠手段,再说了,你现在向我讨承诺,很不恰当了,万一是我输给了他呢。”
左丘守信摇摇头,眼神中闪烁着细碎光芒,淡然道:“他打不赢你。”
这时倒好,还不知道来是谁,就说打不赢,未免也太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听到这话的那么短短一瞬间,许百川居然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满足自豪之感。
这很奇怪。
许百川伸手引过一滴雨水,然后用剑气引导化作无序旋转,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回应道:“我是剑修。”
“老朽知道。”
“我求的是一个问心无愧,说杀他,那就会,谁来都没用。”
言语说的平淡,可其中意味却不容置疑。
左丘守信苦笑摇摇头,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在起身时说了最后几句。
“你们剑修啊都是脑子一根筋,还说什么吃软不吃硬,现在看来倒有一些不对,分明是软硬都不吃嘛,老朽话也说了,劝不过你,也知道你不怕,那些危言耸听的话就不说,但在最后再拜托你一件事,你们在城中打架可以,但若是要结束一方的性命,可否出城去,你们两个都有身份,有苏来人背靠大妖老朽招惹不起,你又跟剑仙有关系也招惹不起,要是死在城中,后果可就大了。”
感情先前说的那些话都是没有屁用的东西,最后这几句才是重点。
要打出城去打,别死在我这里。
许百川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笑意,相比于放一命,这个他倒是可以答应,反正在哪里杀妖都没有区别,事做成就行,于是便点点头,说了声好。
左丘守信想了想,觉得目的已经达到了,也就不再多做停留,转而是向着涂山月那边走去。
故人之后,许久未见,以前不好见面,现在是时候见见,然后交代几句。
涂山啊,确实是麻烦。
左丘守信突然有些后悔,然后叹了口气,心想到,早知道如此光景,当时就不该收留那家伙,现在倒好留下一堆麻烦事情,就是头疼无比。
他继续往那边走,然后走到院门口时停了下来,随后就蓦然转头,向着西南方向望去,眉头微微皱起,有些不可置信。
“那家伙怎么来了,要来一个有苏已经够,现在又来只狐狸,乱,当真是乱了。”
左丘守信低声说完了这句话,然后看着院门,伸出拐杖敲了两下,在得到回应后,就走了进去。
然后就有涂山月惊呼声传来。
许百川站在门口,此时的雨已经彻底停了下来,时间也已经推延到夜幕降临,雨过天晴,此时则是雨过天黑。
夜幕上挂着几颗繁星,在水洗过的夜幕上格外好看。
许百川看着这几颗星星,忽然高声吟道:“草木摇杀气,星辰无光彩,白骨成丘山,苍生竟何罪。”
末了又自顾自笑道:“乱些也好,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