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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百川安置好人后留下了不少钱财,然后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情,就趁着天色微微亮离去。
依旧是在下雨,不过相比一两个时辰之前的滂沱大雨,此时的雨小了许多,只是细微小雨,夹杂在风中,很有着一番诗意。
夜来仗剑斩妖,雨中归去,本来就是诗意无限,只是许百川倒不是文人,却没有这么伤春悲秋。
道路悠长,旁边房屋皆是闭门,除去雨声与许百川的脚步声之外,此时竟无其余其余声音。
然而不知从何时起,雨中多了一阵叮当声音,然后便是有脚步声传来。
许百川面色不变,置之不理。
走过好一段距离,那脚步声非但没有远去,反而是越来越近,就像在方圆寸许,可却偏偏又观之不得。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许百川在一个巷口停下脚步,看着在微光下照耀显得悠长的巷子,笑了笑,道:“出来。”
无人应答,无人作声,好似刚才这番光景只是幻想,但很明显不是。
雨水顺着屋顶,滴答滴答往下落,透过瓦片汇聚在一起,形成一个小水洼,许百川正站在这处小水洼旁。
古井无波。
水洼不少,因此也就不止只有这一处,他的旁边也有一处,同样是有水,只不过不知从何时起,那水洼的水竟然尽数倒流,直到化作一个人影才停下。
借为化形,来者修为不弱。
只不过修为归修为,在这城中又能引起什么风浪?
不许争斗厮杀,确实是不错。
人影面容看不清楚,但化形之术实在是精妙,除去面容之外,其余一切都是真真切切,就连那原先叮当作响的铃铛都模仿出来,让人挑不出半点错。
许百川没有去看人影,反而是盯着水洼中自己的倒影一直看个不停。
人影也不急切,并未主动开口。
两人皆是默然,好像是在比谁先沉不住气。
时间随着雨声滴滴嗒嗒过去,这天气不知道怎么的,好像是犯了水灾,原先已经越下越小的雨随着时间推移,居然逐渐变大,很快又到了昨晚那滂沱之势。
小巷中两侧有墙壁,头顶却无遮拦,雨水如银河倒悬,只是在刹那间就将整条街道漫透,但却在这通天雨水中还是有着一方净土。
许百川所站立之地除去那原先的小水洼外,竟无其余半点雨水沾染。
人影看着雨越下越大,自身也不隔开,就这么抬头饶有兴致看着这下了将近一夜的大雨,但不知为何的,本来没有面部的脸,竟然透露出几分高兴。
这倒是有些奇怪。
“山海经曾言,在苍茫大海中有一种嬴鱼,生有双翼,叫声犹如鸳鸯,平时隐藏在大海中轻易不出现,一旦在哪里出现,哪里就要发大水,看来所言不假。”
许百川慢悠悠开口道:“只不过嬴鱼向来绝迹已久,已经有近千百年没有显露在人间,今日有幸遇见一只,倒是运道不菲。”
“你就不怕被人发现,然后捉了去扒皮拆骨去点长明灯?”
山海经有言:赢鱼生双翅,油燃之可长明,可代人鱼。
后者并没觉得有多大意外,反而是感叹道:“世人都说你不过一介匹夫,仗着手中剑杀人,斗大的字不识一个,现在看来倒不是那么真切。”
许百川拍着秋风,听着剑鸣,开口道:“他们怎么看与我又有何种关系,还不是随他们去,倒是你,弄这么大声势来见我,总不归就是说这么句话,倘若真是如此,那当真是很有闲情雅致。”
后者转过头,看着面色古井无波的许百川,不知因何缘由笑了笑,道:“看来你真和他们说的不同,也是,剑道一途高深莫测,各种剑法剑道典籍无穷无尽,要是不读书识字,恐怕就连最粗浅的关口都跨不过去,又怎会传出你这名头,居于天下剑修悬赏前五,当真是推在风口浪尖,你能走到现在这步境地,当真是不容易。”
三言两语,也许说的笼统,可其中意思却清清楚楚表达的出来,这个莫名而来的赢鱼一族对许百川很了解。
最起码应当是知道来历。
许百川从水洼处抬起头,伸出手看着洁白如玉的手纹,笑道:“你来这里应当不是和我说这些。”
后者沉默良久方才再次开口道:“我叫赢忌。”
许百川笑而不语,静静等候下文。
赢忌继续开口:“我想请你做件事。”
许百川自此微微有些动容,做事,更何况还是一个妖修求剑修做事,要是传出去,恐怕立刻就会成为风口浪尖。
自古以来剑修妖修不两立,自然,在其中要除去特殊情况。
涂山月请许百川吃了半个多月的饭,许百川为她做件事情无可厚非,但与赢忌,却并不熟,说句不客气的话,要不是现如今是在城中,恐怕在赢鱼装神弄鬼还未现身之前就出剑了。
说到底还是城中规矩使然。
许百川开口问道:“要我做何事?”
赢鱼顿了顿,很是一番纠结,在心中做过决定,想说出来,但又怕隔墙有耳,很是扭捏。
许百川见状,倒也没必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既然不想说,那不说不就成了,又没多大事。
他摇摇头,不再去管,转身迈步越过小水洼,然后就这样在大雨中离去。
赢忌看着他的背影,默然不言,随后轰然化作一滩雨水落下。
与此同时,在离这处小巷不远处的一处宅府中,有和赢鱼打扮一般无二的人睁开了眼睛。
刚才那道只是由水凝聚而成的分身,这里的才是真身。
而之所以用分身倒也不是不可见人,而是担心意外手段,纵使城中有规矩,可奈何有不怕规矩的啊。
要是知道消失已经近千年的赢鱼一族重新显现于人间,被有心人得知,而且传扬出去,恐怕这妖域都会不太平。
要不是借着今日这场大雨,赢忌也不敢冒险现身。
妖域虽然是以广袤土地为尊,可旁边却环绕着大海,地面上是一方势力,海洋中却又是另外一个势力,就像在人族天下本该大一统局面却活生生分裂成两个皇帝,说是彼此敌视都不为过。
其实也多亏海洋的牵扯,要不然依靠着妖域广袤无边的土地和十几位大妖,再加上浩如烟海的妖修,怎么也不会在这地方安分这么久。
说不定三教在其中还有着不为人知的身份。
但不管怎么说,赢忌来此,总归不能被发现。
赢忌从床铺上起身,在腰间叮当作响的各种器具中摘下一颗碧波荡漾的珠子抛出,珠子并未落地,而是荡漾出一圈又一圈的水波纹,然后化作一个三尺见方的小圈将赢忌笼罩在其中。
这是他从大洋处带来的密宝,没有攻伐能力,不过用来隔绝气息却是一流,刚才用水分身所造成的气息并不算什么,用不到这件宝贝,但等下要做的事却非用不可。
站在小圈中,缓缓安下心神,然后取下一枚巴掌大小的珊瑚镜放在手心,气息滚动,默默念诵法诀,等到言语停下后,便有异象发生。
珊瑚镜散发出乳白光亮,然后就这样硬生生从其中走出个由气息凝就模糊不清的影子。
赢忌见到影子后松了口气,连忙弯腰行礼,面色极其恭敬,口称殿下。
殿下!这个词从创造出来就很不一般。
在远古天地便已经存在,通常是来指代皇室子弟,当然,在人族是用来指代皇室,但在妖域却是用来称呼大妖之子。
妖域等级森严,千万年建立的规矩无妖可破,大妖之子身份极其尊贵,依靠着血脉天赋之力不费吹灰之力便能达到天门,甚至还能更进一步从父辈手中接过大妖位置。
因此殿下二字绝不是宵小可以染指。
也就是说这团模糊不清的影子是大妖之子,再加上赢忌身份,两者结合起来便很有一番意思。
那殿下点点头,查看了一番四周了然安然无恙后才开口,“让你做的事情进程如何了?”
赢忌恭敬开口道:“回禀殿下,涂山余孽在白玉城的消息已经传给了有苏,根据在下所知不日就会来此,只是在下担心那白玉城主坏事,怕坏了殿下的大斗,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白玉城主是个猴精,说好听点是知道大体,说难听点则是摇摆不定的墙头草,将涂山庇护到此已经算是仁至义尽,外人的命哪有自己的命重要,狐族三姓氏已经是彻底决裂,有苏与胡氏会不顾一切追杀涂山,就算他想拦,也要掂量掂量自己斤量,扶云虽强,可在这通天浪潮下却也只能起个浪花罢了。”
殿下顿了顿,不再谈这个,而是问道:“涂山的事情暂且放到一边,我问你,剑修那边联系的怎么样了?”
赢忌闻言有些惆怅,伏地跪拜,连连磕了好几个响头之后才小心翼翼的开口将之前和许百川相遇的事情说了出来。
“许百川?名字倒有些熟悉,似乎在哪听过,天下剑修这么多,你为何偏偏要选他?”
赢忌心中那个苦啊,天下剑修哪里是多啊,分明是稀少无比,更何况还是要在妖域找一个,那就更是少之又少,就和大海里面放进一尾鱼虾,想要找到当真是极为不容易,要不是因为涂山的事情来到白玉城,恐怕在这里装修几十年都不一定能遇到一个,但这各种缘由又不能明说,做下属的总要顾及上司一个面子,说到这里,妖域和人族的其余王朝并没有什么不同,为臣者总不能比为君者聪明,如若不然,纵使能逞一时之威,后面结果却很显而易见。
自古功臣哪个得到善终?何况此事还见不得众妖面。
赢忌在心中思绪再三,小心道:“许百川此人并不一般,据说最初时只是一个微末小民,居于陋室,孤苦无依,只是不知道为何后面握住了把剑,然后就一直走到了如今。殿下,相比于其他在剑宗安安分分的剑修,许百川可不相同……”
殿下面容模糊,看不出神情,听到这将许百川一路道路娓娓道来的话,沉默良久,方才有些敬佩道:“孤身一人以剑气境上剑宗,剑术剑法被称为第一,三年后又孤身下山去大周天下,一路上杀伐无数,长短不过五六年就能做到如此境地,当真是风流人物,若不是身处两地不相识,倒是想请他喝一两杯。”
赢忌对此不做任何表达,以下犯上是大忌,他对此尤为看得真切,好不容易能从大洋出来建立一番事业,那就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足够了,至于上位者怎么想,要是没有吩咐,那就没必要去猜测。
殿下看着倒地不起的赢忌,笑了笑,忽然说道:“等你此事做完后,我让父亲许你一个洞天名额,能不能把握得住,自己思量。”
赢忌一怔,随后身体一直颤抖,止不住打着摆子,牙关紧咬,眉眼中皆是欣喜与不可置信,这句话怎么说呢,就像是天上掉元宝一样,是天大的机缘啊。
当机立断再次磕头,连连高呼。
“臣,愿为殿下效死!”
殿下没有言语,说完这句话后很快就消散,但就算是这样赢忌也没有妄自抬头,而是等到手中珊瑚镜已经彻底没有一点光亮才小心翼翼从地上起来。
将其重新挂在腰间,收回珠子放在手中,赢忌深深吸了口气,从窗户边看着那滂沱不止的雨势,嘴角止不住咧开。
有大笑声传出。
但在雨中,并没有传出多远。
只限于这座房间,仅此而已。
……
与赢忌只是擦肩而过,许百川并没有放多心思在这个装神弄鬼的身影上,相比之下,还是回家睡一觉,更为有诱惑力些。
摇了摇葫芦,看着在雨中朦胧无比的院子,许百川莫名叹了口气。
雨这么大,看来是吃不了饭了,倒不如喝些酒解解馋。
心性豁达,其实已经和江湖侠客没有太多区别了。
随遇而安嘛,还算可行。
酒葫芦重新挂下,信步而得,不多时就已经来到自己的院子里。
他的院子向来都不挂锁,一来是没有什么东西可偷,二来是实在没有必要。
有剑气手段在,可比大多数锁具都要有用的多。
推开门走进去,看到所见的光景,一时便不由有些发愣。
他这是院子地处于低洼,原本该有的水沟渠也因年久失修而罢用,在晴日还好,但若是到了阴暗天气下大雨,少不得会积蓄一些水,他本来以为进来会见到水已经漫过脚脖,但现在这干干净净的样子却和所设想的差别极大。
并且好像还不止如此,外面大雨滂沱湿冷,但在跨进院子之后居然感觉到一股燥热,就好像从梅雨时节暮然转到炎阳,实在是奇妙无比。
难道是阵法?
不对,许百川上下检查过院子并没有察觉到除自己布下的其他阵法,因此应该不是阵法,但不是那又是什么?
难不成是……?
目光不可避免转到那棵枯死的梧桐树上,随后目光越来越亮,当即就下了决断。
“梧桐汲水以造火势,好巧妙的手笔。”
许百川不由低声赞叹,他在这些年来看的不只是剑法,其他书籍也看过不少,有儒家圣人经典,有佛教各种经文,但除击剑法排在第二的那便必然是道典。
道教善炼丹制符施法,但这些都不是道教所依靠的重点,道教根本的法门只有一个,那就是阵法。
因此若谈论起阵法,其余人等皆得望尘莫及。
许百川虽然不是道教人士,但因为老道是爱屋及乌却也算得上熟练,在看到这棵梧桐树所造成的异象之后,稍微一推断便猜到了这是什么阵法。
此地有梧桐,那别处应该也会有月桂。
至于哪里是别处?自然就是涂山月所在的地方。
虽然不知道这阵势摆在这里是要防备谁,可叹这一番缘由总归是没错,再者说不定也能趁这个机会去蹭顿饭。
许百川看着梧桐树上已经有着的点点绿意,如此想道。
他向来就是说做就做的性子,想到这里来了兴趣也不多做停留,很快就走出院门,向着涂山月那边走去。
来到外面,敲了敲门,在得到回应后便推门而入,然后就见到一副有趣的模样。
说句实在话,他来到正当的时候,涂山月两人正在吃饭呢,看样子并没有给他留。
许百川倒也不是非要吃这饭不可,而是想看一看这阵法,进到院子中果然没有猜测错,这里也没有积水,雨水刚刚落在地上还没停留多久就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涂山叶靠在门口,坐在一个小板凳上,见到许百川来有些欢呼雀跃,但怕雨水沾染衣服因此就没有出来。
许百川信步走过,没过多久就到了涂山叶身旁,涂山叶好奇摸了摸许百川的衣服,发现是干的,顿时就惊呼一声,如同玉珠的两只大眼睛扑闪扑闪,好奇问道:“大哥哥你不打伞,衣服怎么不湿的呀?”
涂山两姐妹中涂山月会修行,但涂山叶不会,就连化作人形还是血脉所至,问出这话并没有多意外。
许百川童心大起,摸了摸她的头,笑道:“等你以后长大也就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