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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梦龙没有浪费时间的习惯,而做了好几年生意,深知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的朱聿键同样没有这样的坏习惯。所以,虽然当天晚上喝得大醉,但是第二天一早,众将领仍然一大早就爬了起来,集结全军,等待命令。
命令原本应该由朱聿键来下达,但是朱聿键笑着对杨梦龙说:“一事不烦二主,还是你来吧。”
杨梦龙一如既往的雷厉风行。他就这性子,说他草率也好,说他鲁莽也行,一旦作了决定马上就以最快速度付诸行动,就算失败了也不会后悔……因为他的字典里压根就没有“失败”这个词,对他来说,失败只是迟一点成功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前进,目标:北京!”他扬起马鞭,对他的将士们下达命令,“任务:把那帮吃人饭不干人事的王八蛋通通给我揪出来,我要让他们后悔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界!”
几万大军齐齐发出一声霹雳般的大吼,战鼓擂响,三军齐发,旌旗蔽日,浩浩荡荡的直奔北京而去。而与此同时,阎应元军团、钱瑜军团、雷时声军团川军、浙军、登莱新军以及戚虎率领的那支超级杂牌军,都直奔北京而去。清军主力已经完蛋了,他们能打的将领不是战死就是成了俘虏,绝大多数的技术兵器也被一扫而空,已经没有什么能够阻挡这支可怕的军队会猎京师了。
据守北京的清军残余、随同清军入关的清廷汉官、投靠清廷的大明文臣集团……他们的末日到了。
由于种种原因,李岩直到大军出发之后才接到飞鸽送来的紧急军情,得知明军已然大捷,克复北京指日可待。他先是欣然微笑,随即又皱起了眉头,露出一丝忧色。
黎蔷有些诧异的问:“怎么啦?我军大胜了,你还不开心啊?”
李岩说:“我军大胜固然值得开心,但是始终有一大隐忧……”指了指大海那边,眉头越拧越紧。
黎蔷眉头也皱了起来:“你是担心……”
李岩声音沉闷:“不管怎么说,他终究是天下共主,就算他犯下再大的错,很多人还是会认他。况且侯爷已经杀红了眼,消灭了清军之后肯定要对跟清军勾结的文臣士大夫集团挥舞屠刀,从北京杀江浙,不知道会有多少文臣士大夫人头落地,血流成河……”
黎蔷哼了一声:“这样不好吗?那帮王八蛋,满口仁义道德,满肚子男盗女娼,表面道貌岸然,心却比谁都黑,为了一己私利不惜毁掉整个国家,这样的败类,杀得越多越好!”
李岩说:“好是好,但这样会把一个阶层逼上绝境,他们殊死反扑的话,能量也是相当惊人的,如果他们再奉这位为正统,就更加麻烦了,搞不好会形成南北对峙的格局……”他烦躁地一挥手,说:“不行,绝对不能让这种情况发生!”
黎蔷咬牙说:“那就干脆派人把他给做了!”
李岩苦笑:“不行的……侯爷不会同意,肃毅侯也不会同意,他们都太念旧情了,而这位对他们确实有提携之恩,并且充分信任过他们,如果他们一心要保他,没有人杀得了他。”
黎蔷头都大了:“杀又不行,不杀又不行,那到底该怎么办?”
李岩默然半晌,说:“我去复州找肃毅侯谈谈!”
黎蔷对这种冒险之旅十分热爱:“我也去!”
正好有一艘大船要往复州运补给,这两位便乔装打扮上了船,离开烟台,直奔复州。
船过旅顺,不难看到这个港口又恢复了活力,来自各国的船只进进出出,络绎不绝。从山东来的船运来兵员和武器装备,从朝鲜来的船运来铁矿木材,从济州岛来的船运来战马和挽马,从广东来的船运来大米棉布,种种物资在港口堆叠如山,看到这么多物资,李岩丝毫不怀疑,就算关内明军按兵不动,只要有二十门大炮,卢象升便能凭他手里的兵力打到沈阳去,报仇雪耻!
打仗拼的就是国力,现在大明已经改掉了那糟糕得无以复加的制度,庞大的国力向军事倾斜,而且也不再缺乏敢于跟清军在野外争雄的部队,清军除了被堆死之外还有什么选择?
贴着海岸线一直行驶,李岩和黎蔷看到,在海滨平原的农田间,勤劳的农民已经在田间忙活了。麦田需要灌溉,烧荒的土地需要翻一翻准备种些蔬菜豆子什么的,从朝鲜迁过来的移民则在整理他们分到的水田,这些水田是不适合种麦子的,他们尝试着在田里种植水稻————东江军将这作为一个重要项目来经营,大量招募无地农民和朝鲜人,分给他们农具种子,分给他们泽地,免掉他们的赋税,而且还给一定的补助。对于农民,特别是朝鲜移民来说,尝试种植水稻是件划算的事情,就算没有收成也有补助,不会饿肚子的,而一旦获得丰收还可以得到奖励。
这片土地挺过了寒冷的冬季,开始焕发活力了。
抵达复州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这正对李岩的胃口,毕竟他现在要做的事情可不能光明正大的干。
他直奔将军府,在卫兵警惕的目光中递上杨梦龙的信物:“我乃冠军侯的特使,有要事求见肃毅侯。”
卫兵接过信物,进去通报,很快就出来说:“肃毅侯请您进去,请随我来。”把他给带了进去。
将军府里将星云集,二三十位悍将正围在沙盘前叽叽喳喳的商量着。由于隔着大海,他们对关内的战况了解有限,只知道明军在狂殴清军,但具体进展却一无所知。所以现在这些已经恢复了元气的虎将们蹿掇着制订作战计划,要对沈阳来一次大规模进攻,吸引清军主力从关内撤回,为明军收复京畿重地创造机会。他们有这样的条件,那些从去年冬季的噩梦中幸存下来的精兵,再加上从东江军本部和登莱新军补充过来的兵力,足有三个军团超过四万人马,而清军就一个正红旗看场子,此时不开捶,更待何时?看到李岩进来,这些将军们就更兴奋了,呼啦一声围上来,七嘴八舌的问着关内的情况,李岩顷刻之间就被声浪给包围了……
“冠军侯已经歼灭了清军主力,薛思明大败莽古尔泰,戚老将军大败阿巴泰,秦总兵大败祖泽润和德格类,冠军侯在京郊大破清军主力,击斩济尔哈朗、豪格!”意识到再这样下去自己迟早会被吵得神经衰弱,李岩赶紧公布一个好消息。
众将军愣了一下,发出一声大吼:“好!!!”
在将军府大门外站岗的卫兵被吼得一哆嗦!
李岩继续说:“早在此前的山西之战中,河洛新军的第三军团和天雄军第一军团,以及七千川军,陕西秦军联手,将侵入山西的六万清军全歼,阵斩清军大将鳌拜以下三十六员大将,生俘多尔衮、多铎、阿济格,现在这几位想必正在吾皇帐下为皇上和文武百官歌舞助兴吧。”
众将军又是一声大吼:“好!太好了!!!”
卢象升微微一笑,随即神色又有些落寞。
“最重要的是,奴酋洪泰,也被冠军侯阵斩,即将传首九边,很快就传到旅顺来了!”
这次将军们都没吼了,愣在那里发呆。毛永俊一个箭步冲上来揪住李岩的衣领,发出低吼:“你说什么?那个鞑子头领死了?是真的吗?”
李岩说:“是真的,首级很快就送到了。”
毛永俊怒吼:“不要跟我开这种玩笑,否则我一锤叫你脑袋开花!”
李岩微笑:“明天首级就会送到,是真是假,到时不就清楚了?”
这次毛永俊信了,他松开李岩,脸部肌肉抽搐着,泪光隐现,仰天发出一阵狂笑,冲了出去。尚可信和尚可喜等一众东江将领抱头痛哭,天雄军将领则神色复杂,有人欢喜,有人连连叹息,神情懊恼。皇太极一直是大明的噩梦,他的死意味着大明终于摆脱了这个噩梦,这本来是值得高兴的事情,但是皇太极的死也意味着他们永远也没有办法向这个险些让他们全军覆没的胖子复仇了,他们与皇太极交手的纪录,永远停留在了去年冬季那场惨败,这叫他们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实在太吵了,根本就没有办法交流,卢象升不得不请李岩到内堂,让人沏了壶茶,亲手给李岩斟了一杯,微微笑着,说:“建奴终于要完蛋了,可喜可贺啊,当痛饮几大杯,聊以庆贺,可惜军中禁酒,只能以茶代酒了。”
李岩拱手说:“侯爷严于律己,与将士同甘共苦,着实让人佩服。”
卢象升摆摆手,说:“杨梦龙的手下,不应该这样油嘴滑舌。看得出你过来有很重要的事情,说吧,什么事?”
李岩一口喝掉半杯茶,整理一下思路,小心的问:“圣上安好?”
卢象升苦笑:“身体还行,就是脾气越来越差,一天到晚吼着要反攻沈阳。”睨了李岩一眼,“你是为他而来的,对吧?有什么想法直接说出来,我不习惯绕来绕去……在这一点上,你得学学冠军侯。”
李岩苦笑:“我也想学的,但是性格使然,学不来。”沉默片刻,还是决定开门见山:“是这样的,北京沦陷之后,由于国内群龙无首,太子又年幼,所以为了稳住军心民心,经过百官商议,我们拥立唐王登基统率大军北伐,年号隆武。”
卢象升神色微微一动,说:“这可麻烦了……皇上还安在,你们就拥立新君……大忌啊!”
李岩说:“唐王只是代天子掌天下,尚未正式登基。但是他接掌大权之后一系列政策方针稳健而有效,也能因才而用,确有上皇之资,大明军民都对他极为满意……”
卢象升沉默良久,才说:“你的意思是,就算现在皇上返回北京,百姓也不会再接受他了,对吧?”
李岩很坦率:“是的。”
卢象升目光变得极其尖锐:“那你想怎么样?弑君么!?”
李岩苦笑着拱了拱手,说:“不敢,我不敢有这样的想法,因为我知道肃毅侯和冠军侯都极念旧情,皇上固然犯下了大错,但对你们有常识提携之恩,你们是不会允许别人伤害他的。况且在太子禅位的时候冠军侯也答应了皇后娘娘,绝不会伤害皇上!”
卢象升神色稍缓,问:“那你到底打算怎么做?”
李岩压低声音说:“不能让他回北京,大明刚遭到了重创,一团混乱,而且混乱还会继续发酵,如果让他回到北京,无疑是火上加油,搞不好又得杀个成河了!所以,无论如何,不能让他回到北京,最好不要让人知道他还活着!”
卢象升目光一凝:“你的意思是……”
李岩声音虽低,但是字字清晰:“弄个他忧病而死的假消息,然后偷偷将他送到一个谁也不认识他的地方去,给他一座庄园,让皇后和几位嫔妃,还有几个儿女陪着他,好吃好喝养着,但不准他与外界接触……只能这样,没有别的办法!”
卢象升面色连变数变,最后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数日之后,崇祯突然患上了怪病,卧床不起,咳血不止,消息传来,举国皆惊。朱聿键连忙派人护送名医和皇后,以及几位殿下前往辽东看望。几位名医也全力以赴,用尽了种种法子,然而毫无效果,卧榻十余日之后,崇祯还是在嫔妃子女的痛哭中闭上了眼睛。临终之际,他还为北伐失误导致几十万大军全军覆没,河山变色而自责,说无颜回京,让人将他的遗体火化,把骨灰埋在山海关,他要替大明守着这道门户。根据他的遗愿,皇后为他主持了简单的葬礼,将遗体火葬。
经过这一场浩劫,皇后也已经身心俱疲,心灰意懒,不久之后就带着几个子女,还有田妃失踪了,下落不明。崇祯一朝就这样提前画上了句号,虽然有些黯然神伤,但是跟历史上众叛亲离吊死煤山的凄凉相比,已经好太多了。
崇祯一朝的终结在这段历史里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它意味着大明王朝那衰微到了极点的气运终于在谷底反弹,隆武王朝崛起意味着这头雄狮终于苏醒,在一番痛苦的波折后革去了所有积弊,这个古老的角度,这个古老的民族即将爆发出令人胆颤的能量,改写整个世界的历史。
当然,这一切都与崇祯无关了,他已经是过去式,他的功与过都即将被岁月的尘埃淹埋,除了历史学家,没有人会对这些感兴趣。十几年后,偶尔有人提起说在蒙古某个农庄见过他这一家子,这一家子正在这个仙境一般优美的好地方享受天伦之乐……这等惊人之语大家也只是当猎奇故事听听,没有人会当真。因为此时的大明早已在一条康庄大道上急歌猛进,大步向前,谁还有闲心管这些鸟事?他是否还活着,又有谁会在意呢?
估计也就那些地位一落千丈的士大夫集团会在意……然而,没卵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