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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记忆大多时候会选择趋利避害,总会刻意回避一些不太好的事,但稍稍一拨,那些散落的记忆磁片便一块接一块地吸扯集合,迅速拼出完整的全貌。
屋外寒风猎猎,没有开暖气的屋子里光线昏暗。样式陈旧的老办公桌上放着一个铁饭盒,里面是尚冒着热气的饺子,冉冉白烟后是一张模样周正的,年轻小女孩的脸。
女孩沉默地坐着,始终没有去拿架在上面的筷子。
“我只有10分钟的休息时间,如果你还没想好要说什么,我就先吃饭了。”一个声音打破了屋内的静默。
女孩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黑发齐耳的女人,松开了抿得发白的唇瓣,“不要送我去新加坡。”
“抱歉,我没办法答应。”女人略带歉意的说,“我想外婆已经把原因都告诉你了,我没有办法照顾你。”
“我不需要你照顾,你也没有照顾过我。”女孩倨傲地瞪着她,声音有愤怒的颤意,“我不会麻烦到你,我会照料好自己,也会照料好外婆。”
女人将她倔强的表情收尽眼底,却冷静地说“我想你误会了,我送走你,并非质疑你的自理能力,我相信你能做到你说的,但是法律不允许。”
“如果你现在是18岁,你想怎样都是你的权利,但你是13岁,作为你在国内的监护人,我必须履行起相应的义务。”
“我不是一天长成到13岁的。”女孩猛地打断她的话,“过去13年你也没有履行义务,以后也不用。”
面对控诉,女人没有辩驳,而是坦然承认,“你说得没错。过去是你的外婆在帮我履职,但现在”
她停下话,看向较劲一样盯着自己的小女孩,缓缓道,“小奚,抱歉。我绝对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但我从小到大的梦想是成为一名科学家,我的人生规划里并没有母亲的角色。”
“那你为什么要生我”女孩厉声质问,晶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你为什么要结婚为什么要怀孕为什么要生孩子”
不等女人回答,女孩子已愤然地喊了出来,“因为你想有人替你尽孝,所以你跑去结婚,你想继续留在实验室,所以你向外婆妥协,怀孕生孩子,你现在想一门心思做研究,所以就要送我走都是你想、你想”
眼泪抑制不住地夺眶而出,女孩却倔强着不去擦拭,更不允许自己哭出声,只是仰着头,死死盯着她,哽咽着说,“什么身不由己,什么没办法,骗子,你根本就是自私自利,我、外婆,还有那个人,全都是你为了实现自己梦想的工具而已。”
女孩说完霍地站了起来,捏着拳头,转身离开,却在拉门时又转过头来,冰冷又嘲讽地问,“林教授,科学家都这么自私吗”
少女脸上的泪历历在目,冰冷的质问犹如耳畔,林青闭上眼,再缓缓挣开。
时光是碾磨一个人最好的砂盘。
时隔17年,林青隔着会议桌,端详着对面神态放松的周奚,她早已不是那个死死咬着唇,不肯示弱的倔强女孩。
她从容冷静、理智聪慧,哪怕话里总处处透着讥诮,但那双漂亮的黑眸始终一片坦荡和清明。
就像此刻,她故意用两人才懂的话来嘲讽质问自己,乍听仿佛是意气用事,但林青看得明白,从她坐下来,不,或许在得知自己会来时,又或者早在她成长的某个瞬间,她早已不屑逞口试之快,更不屑去训责自己这个从未履职过的母亲。
她清楚地定位着她们的关系,是乙方的技术顾问,是可以为她的投资带去更多收益的林教授、林院长,而非需要附带各种情绪的“母亲”。
林青发自心底地露出一个笑容,为她异于常人、且更胜自己的清醒。
留心观察着两人反应的老邓以为她要反唇相讥,连忙出声打圆场,“周总,我们做科研的谁不想做科学家呢,你们说是吧”
其余人忙附和着应对。
周奚挑了点唇角,“邓总觉得,什么叫科学家”
她问的是老邓,眸光却依旧落在林青脸上。
老邓尴笑,“那怎么也得是林教授这样的。”
一旁的齐琪听到这个答案,以为她定会出言相讥,正想提醒她适可而止,谁知周奚竟一脸认同“林教授的确是非常出色的科学家。”
不轻不重的一句夸赞,让齐琪提上来那口气,仿佛被一团棉花给塞了回去,明明轻飘飘的,却又绵绵实实堵在心口。再看林青,也是面色凝沉,想来怕也是被堵住。
周奚睨了齐琪一眼,把目光转到老邓身上“林教授是科学家,但你是商人。”
老邓怔忪,听见她继续说“科学家有科学家的坚持,商人有商人的准则。”
“商人的准则总不会只有钱。”林青接话。
周奚轻笑着靠向椅背,没有和她去辩论钱到底重不重要,俗不俗,而是没头没脑地问“林教授,你应该有自己的实验室吧”
林青看不出她的意图,但还是如实回答“有。”
“你实验室里有多少人”周奚又问。
“加上学生有近一百人。”
周奚点头,再问“他们做的都是和你一模一样的工作吗”
答案显而易见,当然不是。
老邓和齐琪对视一眼,立刻明白周奚想要说什么术业有专攻,无论科学家还是商人都要讲究分工合作。
成峰研发技术有优势,拥有干洗脱胶法技术,但论设备制造工艺,远不如国内另外几家ic企业,鸿升要求它们专注i,其实就是扬长避短,与那些制造强的企业做一个有效互补。
看众人似乎都明白了,周奚不再赘述,只说“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做科学家,但以我的投资经验看,作为商人,要努力实现利益最大化,而这个利益,不止是钱,也不该只是钱。”
周奚稍顿,对上林青若有所思的视线,“我上幼儿园的时候,老师规定每周五,小朋友们需要带玩具去学校,和别的同学交换。有人带了自己最喜欢的娃娃,有人拿了自己不要的乒乓球,也有人什么都没带你猜最后怎么样”
林青未回答,一旁有着共同经历的齐琪却开了口,“那些拿最好玩具的人都换到了心仪的玩具,拿不要的和没有拿的,没人愿意和他们交换。”
周奚回看她一眼,调侃道,“也不全是,比如齐总就拿了变形金刚去换沙包。”
不理会齐琪不满的瞪视,周奚把话题兜回来,“大概从那时起,我就明白一个朴素的道理,只有你舍得,才有可能得到别人的大方。”
叶悠然眼底升起敬佩之色,也明白了周奚这个小例子的寓意正是她在投资上一以贯之的“开放和共享”理念。
从她亮相琼州论坛抛出“两个引擎”,到无偿分享海外债的经验,到联合8家外资机构一起分吃螃蟹腿,再到今天点醒成峰
她的一言一行从未偏离这四个字,而事实证明,鸿升并没有因此减少利益,相反,他们得到的越来越多,他们的路越走越宽。
林青的触动不比叶悠然少,她望着周奚,诚挚地说,“周总的道理朴素,却很深刻。”
当今学界和科研行业的种种丑闻,不正是每个人都牢牢抓着自己那点芝麻利益不肯放,舍不得分享成果吗
周奚不预在这个话题上多纠缠,轻轻笑了下,转而回到谈判桌上来,“关于我们提的两个条件,邓总也不用急着答复。你放心,对于好的合作伙伴,鸿升一向很有耐心。”
此话正中老邓心意,他连忙笑着说“谢谢周总,我们的确需要点时间,再好好商量一下。”
尽管林青刚才最后那话似有松动,但考虑到今后的产学研合作,加上成峰还指望着她继续指导两个课题,老邓认为还是必须充分征求林青的建议才敢做决断。
话到此,谈判的话题也就暂告一段落,周奚未多寒暄,只说接下来还有事要处理,留下叶悠然和齐琪陪老邓吃午饭,自己先行告辞。
临走前,齐琪陪她去洗手间,想了想说,“算了,我还是跟你一起走吧。”
“我要去的地方乔柏也在,你确定要一起”周奚洗着手问。
齐琪立即改口,“不去了。”但随即又想到什么,“不是吧,你和宁延又要搞合作”
周奚瞥她一眼,“我们不是一直在合作。”
她抽了纸,擦干净手,出来时,发现林青站在门口,看样子是特地等她。
齐琪喊了声林阿姨,识趣地开溜“我去找老邓说点事,你们聊。”
说完,一溜烟跑了。
周奚把润湿的纸巾扔进纸篓,主动问“林教授找我还有事”
林青默了一刻,缓缓开口,“你今天非常出色,比资料上、比你外婆说得还要优秀出色。”
周奚挑眉,“林教授特地等在这里,就是为了夸我那我现在是不是应该说谢谢”
林青不以为意,自顾自说“来之前,我很担心但事实证明,都是多余的,你做得很好。”
周奚这回是真的被逗笑了,还笑出了声,“你担心什么怕我会当场跟你翻脸”
不等林青回答,她已不疾不徐地说,“我是商人,更是投资人,我的工作就是做好每一次选择。”
“而和你之间的关系”周奚摊了下手,“还上不了我选择的天平。”
言毕,不给林青任何开口的机会,周奚说了个再会,潇洒地转身离开。
“小奚。”林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周奚脚步未停,头也不回地说,“还是叫周总吧,听着更顺耳。”
洗间外面的走廊是一排透明的大窗户,午后的阳光穿过玻璃,明晃晃的,照林青眼睛有点难受。她眯起眼,望着周奚越行越远的背影,陷入沉思。
老邓带着一大群人把周奚送到楼下,一番依依惜别后,亲自替她开了车门,握着她的手,郑重地说,“周总,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无论成峰有没有机会成为您的合作伙伴,我和这群兄弟,还有成峰几百名员工都感谢您今天对我们的点拨和指导,也衷心希望,还有机会听您给我们指点迷津。”
“会的。”周奚笑着与他握手,打趣道,“我亲自出马的项目,还没有谈丢过的,所以,还请邓总不要砸我招牌才是。”
“不会、不会。”老邓笑呵呵地说着。
周奚松了手,然后同其他人挥手再见,弯身上车,吩咐司机“去南城大酒店”。
车子缓缓驶离,她摸出手机发了一条信息结束了
几秒不到,对方就来了电话,“出来了吗”
“嗯,马上出园区,但我得回酒店先换身衣服。”
“先去吃饭吧。”
“嗯”
“前面公交车站牌下车,我们先去吃饭。”那边又重复一遍。
周奚挑起眉,“你还在南城等我”
“嗯,想和你一起吃午饭。”那头温声提醒,“应该快到了,你先下车。”
果然,周奚抬眼看向窗外,站牌已近在咫尺,她连忙吩咐司机停车。然后,开门下车,一眼就瞧见身形颀长的男人穿过等车的乘客朝自己走来。
午后阳光明媚,他迎着光,对自己笑,而后站定在她面前,伸手牵起她的手,掌心相贴地握住,问“饿了没”
周奚仰起头,一瞬不瞬地凝着他,“宁延,你相信心灵感应吗”
宁延点头。
“我原来不信。”周奚对他莞尔一笑,“但现在,我信。”,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