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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闭嘴!都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平远侯夫人喝道。
谢夫人脸色煞白,一丝血色也无。
陆姳大怒。
虽然这个时代婆婆对儿媳妇是有权威的,可平远侯府是世家大族,谢夫人又是人到中年有儿有女,但凡要脸面的人家,哪能这样当众让儿媳妇难堪?
“祖母,我是无比敬爱您的,可您方才的话似乎不大对呢。头回见面我便告诉过您了,我不是我爹娘教出来的,而是我养父养母教出来的。您若是嫌我教养不好,不要抱怨我娘,应该找我养父养母理论。”
平远侯夫人两眼冒火,“你养父养母已经去了阴曹地府,你让我找你他们理论,是要我死么?”
“祖母,您方才的话也有些不大对。”陆姳太实诚了,明明平远侯夫人已经气得快糊涂了,她还一板一眼的挑毛病,“我养父养母是大善人,他们离开人世之后当然不是去到阴曹地府,而是飞到天上,成仙了啊。”
平远侯夫人:……
她被陆姳气得都不会说话了。
陆婧再忍耐不住,挺身而出,“三妹妹,看看你把祖母气成什么样子了?还不快跪下赔罪。”
陆妩、陆姈等人七嘴八舌,都派陆姳的不是。
吴氏、江氏则劝陆姳克尽孝道,莫要言辞无状,令祖母生气、伤心。
陆姈委屈,“三姐姐,我知道你流落在外十五年,心里一定怨愤,你有气冲我撒啊,千万不要忤逆祖母……”她伤心的滴下泪来,肩膀抖动,楚楚可怜。
陆家众姐妹当中,只有五姑娘陆娟一直没有开口。
她神情温顺,看向陆姳的眼神中满是同情,又隐隐有些羡慕。
陆娟的母亲,六少夫人边氏相貌和陆娟完全不同,陆娟又高又壮又黑,她则是身材娇小,面容白皙细腻。边氏娘家父兄都是文官,她自小也是喜爱读书的,特地命丫头取了《女诫》过来,“三姑娘,这是曹大家所作,共有《卑弱》、《夫妇》、《敬顺》、《妇行》、《专心》、《曲从》与《和叔妹》七篇。第一篇便是《卑弱》,女子当顺从……”
陆姳接过书册,打断了她,“班昭可真会骗人。她是邓太后的老师,邓太后临朝称制,她做为老师参与机要,多少国家大事都和她有关。她却写下这样的七戒,这是哄傻子的吧?”
边氏红了脸。
陆姳是调侃的口吻,可还是在寒碜她,骂她是傻子……
陆娟羡慕极了,忍不住悄悄的道:“三姐姐一定读过很多书,我也想像她一样有学问,有辩才。”
边氏脸还在发烧,低声训斥,“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你这样的粗人,配读书么?”
陆娟难过的低下了头。
她的亲祖母是昆仑奴,父亲陆广满和他那昆仑奴生母一样黑壮。陆娟身材、脸庞都像爹,不像娘,边氏一直不喜欢她。
平远侯夫人怒气不息,命人把边氏的那本女诫拿过来,“三丫头将这女诫抄上一千遍,抄不完不许吃饭,也不许睡觉。”
“一千遍啊。”陆婧、陆姈等人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
一千遍抄下来,手腕得断了吧?
她们幸灾乐祸的看着陆姳,心里别提多舒服了。
这就是个小地方长大的野丫头,牙尖嘴利又怎样,祖母真的狠下心来,发了话,她也只能乖乖的认罚。
“一千遍,会不会抄到头昏脑胀,抄到昏厥?”陆妍和陆好咬耳朵。
“昏不昏的不知道,估摸着能去掉半条命吧。”陆好抿嘴笑。
谢夫人面色焦急的想要开口,陆姳悄悄向她摆摆手,示意她不要说话。
陆家的姑娘们都冲着陆姳笑。
陆姳报之以微笑,“哎呀,这可怎么办呢,祖父交给我一件差事,如果按照祖母的吩咐抄书,祖父交待的事便办不完了呀。”
陆姈心中一紧,“祖父交给你什么差事?”
陆婧眼珠转了几转,计上心来,“三妹妹,祖母既罚你抄书,这个命令是不可以更改的。祖父交待你办的事,你可以告诉我,我来完成。”
“是啊,告诉我们,我们替你完成。”陆妩、陆妍、陆好,争先恐后。
在祖父平远侯面前露脸的机会,如何能错过。
不仅陆婧、陆姈等人,连吴氏江氏边氏等人的目光都落在陆姳身上,要等着她说出到底是什么差事。
这些人目光热切,满是希冀、期待,“祖父交待给你的是什么事?”
陆姳嘴角噙着丝玩味笑意,目光自她们焦灼的面目间一一掠过,“这件事稀松平常,并不难,不过只有我做得了,傻子是不行的。”
陆婧、陆姈等人:……
快被气死了有没有。
“祖母。”陆姈扑到平远侯夫人怀里哀哀哭泣。
平远侯夫人心痛不已,厉声喝道:“来人啊,把三丫头押到小佛堂,罚她在佛前跪上三天三夜,好赎她的罪……”
“夫人这是在和谁生气啊。”淡淡的、隐隐带着怒气的男子声音。
平远侯夫人心肝肺一起颤了颤。
这是她丈夫平远侯的声音,她如何听不出来?不仅听出来了,平远侯夫人还知道,她的丈夫心情不好,这里有人要倒霉……
“没和谁生气,没有生气。”平远侯夫人下意识的想要隐瞒,不愿让平远侯知道内情。
吴氏江氏、陆婧陆姈等人都行礼问好,平远侯看也不看她们一眼,语气平静的道:“没生气最好,家和万事兴。”
第15章
平远侯夫人干笑两声,“侯爷说的对,家长万事兴。”
平远侯语气平静,但这种平静下面是波涛汹涌,平远侯夫人熟知他的性情,惴惴不安,头皮发麻。
其余的人更是心中忐忑,大气不敢出。
唯恐陆姳胆大,貌似恭敬的请示,“祖母,方才您命人将我押去小佛堂忏悔,是为了什么啊?”
这野丫头,偏偏挑在这个时候发难!平远侯夫人火气蹭蹭蹭的往上窜,但平远侯一记凌厉眼神扫过来,平远侯夫人便心虚了,努力挤出丝笑容,“瞧瞧你这孩子,祖母逗你玩的,你竟当真了。”
陆姳笑靥如花,“原来是逗我玩的啊,祖母您真好,又慈祥又善良,还童心未泯,爱说笑话。祖母,那方才您说让我抄书一千遍,也不是真的吧?”
平远侯夫人心中愤恚,却为形势所迫,不得不顺着陆姳的话意说,“自然不是真的。你一个小姑娘家若是抄书抄上千遍,一双手岂不废了?祖母可舍不得。”
这时候的平远侯夫人,和方才的平远侯夫人,简直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陆姳笑容灿烂,“多谢祖母。”
平远侯夫人溺爱的道:“这孩子净说傻说,跟嫡亲祖母可客气什么呢。”
平远侯夫人话说得亲呢宽容,神情更是慈爱和善到了极处,但想到她竟然不能惩罚陆姳这个死丫头,懊恼之极,心里像油煎一样。
陆姈、陆妍等人见陆姳躲过惩罚,安然无恙,一个一个恨得牙庠庠,又见平远侯夫人对陆姳格外宽和,嫉妒、不平、难受,酸水不停的往上冒,那感觉跟有人灌她们喝了山西老陈醋似的。
她们自幼便是侯府千金,虽享受着荣华富贵,却也要严守规矩,尤其要孝顺长辈,不可违逆祖母,为什么她们到了平远侯夫人面前唯唯诺诺俯首贴耳,陆姳却可以如此任性胡闹却不受到任何惩罚?
她们不服气,很不服气。
陆姈尤其不能接受这一点。
虽然她现在不是侯府真千金了,虽然父母待她比从前似乎冷淡了些,可她还是祖母的心肝宝贝啊。祖母对她宠爱有加,对那个才寻回侯府的野丫头却是嫌弃万分,从来不肯假以辞色。“她虽是真千金,但祖母只疼我”,这个想法让陆姈心里舒服了不少。可是现在,平远侯夫人也对陆姳好了,而且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陆姳好……
陆姈接受不了这个现实。可是,她虽得平远侯夫人青眼,但有平远侯在,却是不敢随意开口说话的,让她挺身而出直言相抗,她没那个胆量,没那个魄力。
目光偶然间落到厅堂门口陆千奇的身上,陆姈心中一动。
平远侯更注重孙子,或许陆千奇开了口,结果便会不一样了……
陆姈时不时的偷眼瞟陆千奇,陆千奇察觉之后也看过来,二人四目相对,陆姈眼圈一红,泪光闪动,随即便伤心的低了头。
陆千奇看在眼里,知道陆姈这是受了陆姳的欺负,生生给委屈成这个样子了,非常生气。
“祖父,家和万事兴自然是对的。不过,若是一味要和气,要宽容,府里的少爷、姑娘犯了错也没人管,那样也不对吧。”陆千奇大胆的站了出来。
碰触到平远侯静静的目光,陆千奇打了个寒噤。
祖父太威严了,不生气的时候也吓人啊……
“谁犯错了?”平远侯问。
陆千奇舌头跟打了结似的,“三,三……”
聪明机灵的他,三妹妹这三个字,他都说不利索了。
陆姳嫣然一笑,“二哥,你是说我吧?你是想向祖父告状,说我在昌王府犯错了,是么?你想说便痛痛快快的说出来吧,不用这么吞吞吐吐的。虽然咱们是亲兄妹,但是你铁面无私一心为公嘛,不用不好意思。”
陆千奇脖子一梗,豁出去了,“我说的就是你!你在昌王府胡说八道了些什么,会给平远侯府带来灾祸的,你知不知道?”
陆千奇凶狠的瞪着陆姳,眼都红了。
他痛恨这个半道杀出来的所谓亲妹妹,他一直生活得好好的,可自打这个“亲妹妹”回府,他被父母、大哥责骂过多少回,被兄弟姐妹们笑话过多少回,这哪是妹妹啊,就是个惹事精!不光惹事生非,她还想抢走姈儿的身份,想对姈儿不利,这让人怎么忍。
“祖父,您罚她,您重重的罚她!”陆千奇叫道:“不,光罚她还不行,她太可恶了,应该把她赶出府,让她永远不能回到陆家!”
“啪”的一声脆响,一记耳光抽在陆千奇脸上。
“母亲您打我!”陆千奇捂着火辣辣的脸颊,不能置信,“您从来没有打过我……”
谢夫人这一耳光用了全力,打得她手都是疼的,但她心更疼,沉痛失望,“我应该早早的打醒你!陆千奇,你妹妹流落在外十五年,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她才回府几天,你就想撵她走了,你是不是人?”
陆千奇眼神呆滞,跌坐在椅子上,“母亲打我,母亲居然打我……”
陆姳凑过来,同情的看望着他,“等父亲回来,他也会打你的。母亲打你左脸对不对?右脸就留给父亲吧。”
单单母亲打你,你就受不了了,等父亲回来后,父亲母亲混合双打,你又该怎样?
陆千奇本是捂着左脸的,听了陆姳的话,下意识的改捂了右脸。
陆姳不禁一乐。
她扶住谢夫人,“娘,二哥年轻不懂事,您慢慢的教,不要打他。便是真要打,也莫要打脸。”
平远侯夫人早心疼的不行了,颤颤巍巍的质问:“怎么能打脸呢?咱们平远侯府,责打下人都不会打脸的!”
谢夫人温柔的道:“是,不应该打脸。母亲放心,往后儿媳再责罚他,会打屁股的。”
陆千奇大惊失色。
打屁股,这么大的人了,打屁股?
他一张脸红得像猴屁股一样。
陆姳强忍着笑,差点憋出内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