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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将军臂力惊人,举起几乎重达一担粮食的刀狠狠劈向祁不砚。刀风拂少年面而过,他两指一弹,掷出一颗小铃铛,砸去李将军手腕。
咣当。
击中了。
一颗小小的铃铛却能震得李将军的筋骨发麻,甚至有种骨头都要被粉碎了的错觉,险些松开手,手腕受力在关键时刻歪斜角度。
大刀刀锋与祁不砚擦肩而过。
他朝李将军笑了笑。
李将军冷汗如水流,瞥向行动敏捷、犹如鬼魅的少年。
外面还有亲兵想进来,祁不砚往门口扔了一样东西,颜色接近透明,似蚕丝,尾端各有一条虫子,黏在房梁固定位置,拉出一张网。
他们急着冲进来没看到,碰上后,不约而同顿住几息。
李将军回头怒喝。
“站……”
回应他的只有那些亲兵被天蚕丝割成碎块的尸体,还黏着一两块皮肉的白森森骨头断落。
血染红蚕丝,悬在房梁的虫子滑下来吸吮上面的血珠,胖嘟嘟的天蚕很快就将蚕丝血全喝掉了。
李将军骇然。
天蚕丝还牢牢挡在门前。
其他亲兵不敢轻举妄动,想用东西把天蚕丝弄下来。
他们用长|枪戳,长枪断;他们用弯刀砍,弯刀裂。天蚕丝仿佛铜墙铁壁,任由他们绞尽脑汁也无法越过,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里面。
祁不砚指间转动着一颗铃铛,愉悦的喘息声被他往喉咙咽,狐狸眼弯起,笑出声。
李将军意识到不能再硬碰硬,缓缓地卸下大刀。
他道:“祁公子。”
祁不砚:“怎么了?”
李将军觉得有必要再和这位少年好好地谈谈:“本将军能问你为什么一定要杀了本将军?”
要是他松口,还有回旋余地。
“你说错了。”祁不砚摇头,“只要你履行诺言,我也不是要在今天杀了你,我只会给你下一个小小的蛊,还能让你多活几天的。”
祁不砚当然也知松口有回旋余地,可他从来不需要。
按约定办事最好。
他温声道:“因为我要取你最重要的东西,在你心底里,最重要的东西不是你儿子,不是将军的名头,也不是金银珠宝。”
“而是你的性命。”
解蛊之前,李将军也不知道代价是这个,否则他宁愿让自己儿子去死,也不可能会答应的。
李将军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你又是如何确定的?”
祁不砚倚着柱子,想了想。
“你看起来很怕死。”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和卫城蒋将军死在同日的蒋夫人沈氏曾给予她最重要的东西给祁不砚,请求他完成她一个心愿。
而那个心愿则是杀了晋城的李将军,沈氏歇斯底里地控诉李将军是如何串通胡人攻破卫城。
祁不砚肯定是不管这些事的。
即使大周被胡人灭了,也与他无关,他一向只管交易。
也不太想听她说李将军串通胡人攻破卫城的原因,但沈氏恰好拥有他想要的东西。
于是他答应了。
很爽快地答应了。
只不过祁不砚与他人交易有个规矩,那就是不管与蛊无关的事,他是不会直接帮沈氏杀了李将军的,倒是可以对李将军下致命的蛊。
祁不砚这番行动,算得上是一次性完成了两个与蛊有关的交易,一是替李将军之子解蛊,二是替沈氏对李将军下死蛊。
若李将军要杀他。
那情况就很不同了。
到这个地步,祁不砚可以直接反杀。他也不是不可以悄无声息给李将军下蛊,可既是交易,那就得双方都知道代价才算交易。
所以,祁不砚今早起来,到堂屋与李将军喝杯茶后,平易近人地对他说:“我要给你下死蛊,这是你要给我的交易酬金。”
不出意料,李将军不同意。
正常人都不会同意。
祁不砚却不会因为李将军不同意而收手,交易不能半途而废。
李将军听祁不砚提及蒋将军夫人沈氏,眼底闪过一丝恶毒,脱口而出怒骂:“这个毒妇!”
还在数杏花的贺岁安的手停在半空,始料未及。
卫城被攻破和李将军有关?
怎么能这样做?
卫城死了那么多人,横尸遍野,民不聊生,百姓们被胡人、马贼肆意屠杀的原因不是蒋将军护城不力,而是有人里应外合。
李将军这么做的原因又是什么呢?她想不明白。
他可是大周派来守护边境的将军,而李将军不仅不竭尽所能保护大周子民,还勾结胡人行事,害得卫城落到如此凄惨境地。
贺岁安越发感觉人心可怖。
她想回头看这位李将军一眼,又怕看见满地的尸体,忍住了。
李将军还想和祁不砚周旋。
可他没给这个机会。
一只红黑色、背部有纹路的甲虫从祁不砚护腕飞出,以常人无法躲避的速度飞了过去。
甲虫一碰上李将军的皮肤就钻了进去,只有蚊虫叮咬的痛感。
换作平日,他是不在乎的。
今时却不同往日,李将军知道这种轻微疼意是有蛊入体,他自然大惊失色,疯狂抓那块皮肤。
挠烂了也无法将入体蛊虫拿出。
不行,他还不想死。
蛊似乎生效了,李将军双手双脚无力麻木,站不稳跌倒在地。
李将军扔掉本将军自称,口不择言:“祁公子。那个毒妇,不,是蒋夫人误会了,真正串通胡人的不是我,我只是奉命行事罢了。”
祁不砚偏了下头,发梢尾端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音。
少年笑弯了腰。
他缓缓地屈膝蹲下,左手支在膝盖上,掌心托着下巴,垂眸看很快变得瘫痪的的李将军。
祁不砚呢喃:“这样啊。”
李将军以为有戏,眼露出希望。
偏偏祁不砚下一句话将李将军打回谷底:“真正串通胡人的是谁,又与我何干,我根本不在意,我只要完成和她的交易即可。”
他似真诚给出建议,好像由衷可怜、同情李将军,可唇角却呈现上扬弧度:“或许你可以等死后,下黄泉跟她解释清楚。”
“抱歉,帮不到你。”
说罢,少年按了下已经飞快窜动到李将军脸庞的蛊虫。
死蛊不会立刻让人死,中蛊人会在第四天备受蚀骨之疼死去。
从现在开始疼,疼到死。
不久后连话也说不了。
李将军想伸手过去拉祁不砚,手却死活都抬不起来。
祁不砚站起身,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问贺岁安:“我的事做完了,你也该数好了吧,这幅画一共有多少朵杏花?”
她战战兢兢:“我忘了。”
数到后面,光听他们说话了。
他容貌如满怀慈悲的菩萨,沾血的手指轻轻地划过檀木桌:“没事,我告诉你有多少,一百四十四,我刚刚喝茶时数的。”
祁不砚走过去,指尖点在画上其中一朵杏花,拉出一道红痕,笑得天真似的:“真好看,”
贺岁安还没做好心理准备转身看后面,眼神只放在墙画上。
而祁不砚站在她旁边。
“还想继续看?”他问。
贺岁安偷瞥他带有几滴血渍的侧脸,少年的蝴蝶依然只蔓延到脖颈之下,他又过于白,大部分蝴蝶藏在服饰里,只露出翅膀也明显。
堂屋净几明窗,看得更清楚。是蓝色,鲜艳灿烂的颜色。
她只看一眼便不敢看了:“你们那里的人都会有蝴蝶?”
“嗯,颜色和形状不同罢了。”
她道:“为什么会有?”
“你也想拥有?”
少年笑:“很容易的,只要把人扔进蛇窟里一天一夜,再出来身体就会有蝴蝶了,可你这么怕蛇,肯定是接受不了的。”
祁不砚染血指腹点上贺岁安软白的脸颊,弄脏了她。
青色护腕卡在他精致的手踝,从天水寨带出来的七个小铃铛银链坠落,晃动着,擦过她。
冰冰凉凉的。
她也闻到了他沾到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