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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着席间可能还有十几岁的姑娘家,正在受俏的年纪,不大吃这些荤腥儿的,又预备了几个清淡菜蔬,四个冷的是菠菜豆腐、红油头菜、姜汁皮蛋并酥炸的鸭架子。

又赶着做了四样糕饼,菱粉糕、藕粉糕并鸡油卷儿、鹅油卷儿,那菱粉藕粉都是家常预备的,鸡油鹅油都是现从大菜里滤出来的,也不费银钱,又好吃香甜,若是有亲朋好友带着孩子来串门子,也好哄他们吃些。

大姐儿一个在厨房了忙活了半夜,都预备下了,在围裙上抹了手,心里好生奇怪,怎么今儿好久没见三郎来缠她,他们小公母两个新婚燕尔的,平日里丈夫见没人的时候便要起一会子腻,今儿倒新鲜……

正想着,就听见院门响,隔着窗户纸一瞧,是三郎扛着油桶进来,连忙打了帘子迎进来笑道:“你这会子跑出去做什么呢?唬了我一跳,正在厨房里预备年饭,竟不曾听见你几时出去的。”

三郎笑道:“我娘为人俭省些,家里从来不多预备油盐,我想着你要预备这好些年菜,又有许多煎炒之物,一时油不够了,总去问娘讨,怕她说你不俭省,又要受气,不如咱们置办了来,倒也省得一场口舌。”

正说中了碧霞奴的心思,扑哧儿一乐道:“你倒心细,我今儿原想着叫你出去办了来的,只怕明儿就是除夕,没地方儿淘换去,谁知你竟有法子办了来。”

三郎笑道:“可不是么,寻常买卖铺户早就关张了的,我现去拍了屠户家的门,因为原先农忙的时候儿曾经帮过他家几件事,我们倒是有些交情的,人家也正预备年菜,倒饶了我一桶油,比市面儿上贱些个,我瞧着成色也好,你瞧瞧可使得么?”

乔姐儿见丈夫恁般上心,心里也喜欢,连忙接在手中瞧了,果然是现熬的,黄澄澄瞧着就勾人,因笑道:“这果然是好的,人家不亏心,不知道他家里有大娘子没有,若有时,我送一条香罗帕做谢礼也罢了。”

三郎点头,一面往厨房里踅摸吃食,见肘子已经酱好了,正晾着,随手捡了一块吃了,乔姐儿连忙拦住了道:“快别动,仔细夜里存住了克化不动,明儿闹一天呢,难道还没有你吃的?”

说着,又捡了一块藕粉糕送在三郎嘴里,一面笑道:“这是枣泥儿馅儿的,你就着吃了,就不怕克化不动了。”三郎果然就着碧霞奴手上吃了半块,故意笑道:“这就吃不了了。”

碧霞奴知道丈夫是哄她与自己同吃一块糕,因方才瞧见上房和东屋都吹了灯,便不理论,也将那剩下的半块吃了。

一宿无话,到了第二日除夕,家家户户贴门神换春联儿,那张四郎照例要诌一诌掉书袋子,胡乱吟了两句贴在门上,无非是忠厚传家久,诗书继世长的老生常谈,一面又想横批,王氏因笑道:“就是开门大吉也使得。”

四郎摇晃着脑袋跟拨浪鼓似的,连声道:“斯文扫地,斯文扫地……”给王氏一口啐在脸上。一面招呼三郎过来写了,只因那张四郎虽然在学里,字迹却是从未练的工整,狗爬一般上不得高台盘。

三郎无法,只得在堂屋上写了,一面随手写了个横批“内圣外王”,贴了出去。四郎见了因说道:“这个横批写得好,难为三哥哥怎么想起来。”

三郎听了苦笑道:“你这小厮儿白念了这些年的书,正经明儿下场,连赵钱孙李还忘了呢。”说的四郎不言语,赶着贴了。

碧霞奴在小厨房里头冷眼旁观着,心里却是好生奇怪,往常三郎倒是与自己提过,连个童生试也没下场考一考,把机会都让与了弟弟,原想着他是粗通文墨的,倒不知胸中竟有这般丘壑……

正想着,忽见三郎打帘子进来,脸上一红道:“大天白日的,你进来做什么,五姐瞧见了又要说些笑话儿。”

三郎笑道:“你早起梳洗费事,又忙了这半日,咱们一句话儿都没说,我刚贴了对子,就来瞧瞧你忙什么。”

碧霞奴听他提起对子来,因笑道:“你那横批儿写得倒好,把个俗联衬得雅了,难为你竟知道这话。”

三郎听了浑不在意笑道:“这不值什么,终究我也不大通,不过胡乱写了,与四郎发发兆,若是真能中了一个黉门秀士,岂不是给咱家改换门庭,这也是娘多年心事。”

夫妻两个说了会子话就散了,到了晚间摆开席面儿,因为家里人丁单薄,也不分男桌女桌,一家子亲亲热热坐了,碧霞奴并不敢坐,只在席间伺候杯盘,添饭布菜,守了岁,一家子散了,自己收拾了残羹冷炙,方下厨胡乱吃了一碗茶泡饭。

与三郎歇下时,隔着窗棂纸只见外头乌漆墨黑的一片,夫妻两个一处歇宿的日子多了,便不似先前那般端着,自然而然靠近三郎怀里,三郎乐得温香软玉抱个满怀,一面笑道:“今儿生受了姐儿了。”

碧霞奴摇头儿道:“婆母含辛茹苦拉扯你们长这么大了,便是对我有了恩,再说哪个媳妇子不预备年菜呢,又不是单单只苦了我一个,只是今儿做的时辰久了些,你不说还好,一说倒觉得脖子怪酸的。”

三郎听了,连忙扶着碧霞奴伏在枕上,一面笑道:“既然恁的,我与你按一按。”碧霞奴今儿当真觉得乏了,也不与他客气,真个伏在枕边,伸手将自己的头发挽在一旁,那张三郎伸手捉了妇人的粉颈,动作轻柔拿捏起来。

哪消一会子,碧霞奴倒是觉得十分舒服受用,因笑道:“哪里学来的手艺,倒会伺候人的。”三郎笑道:“往日里年节时也去澡堂子里泡一泡解乏,那里头的小伙计儿好手段,我因觉得有趣儿,便记了手法儿,回家来自己也常按按脖子,只是背上够不着,今儿却偏了你了。”

一面说着,又解了浑家的寝衣,伸手往她雪背之上轻轻按摩着,碧霞奴当真觉着浑身的劳乏都消解了,昏昏沉沉的就要睡去。

那张三郎借着月光,见浑家脱了寝衣,背上只有大红肚兜儿上头的两条缎带打了个蝴蝶结,越发显得肌肤胜雪,手上便不规矩了,只管在浑家身子上头乱摸起来。

☆、第56章 冒昧提亲丢颜面

碧霞奴天生怕痒,原本睡迷了的,给他一摸又醒了,一面低声娇笑道:“做什么?快别闹,怪痒的……”

三郎见浑家娇媚,心中如何不爱?搂了妇人就要求欢,唬得碧霞奴缩进棉被里头低声道:“我的哥哥儿,你当谁都跟你妹子一般横针不拈竖线不动的么?明儿还要生受我一天,良人,饶我罢……”

张三郎见浑家这般楚楚可怜的求饶,心肠早已软了,连忙放了她,一面也进了被窝里头,搂了妇人笑道:“说的好可怜见的,今儿的暂且记在账上罢了,眼见也要闹到四更去了,咱们早歇了吧。”夫妻两个方才交颈而眠。

到了第二日初一,陆陆续续就有来拜年的,多半都是些不常走动的三姑六婆,那张老爹原是家中独苗,几个姐妹都嫁到外乡了,除却当日发丧时候回来过一回,寻常并不回门的,倒有些老街旧邻,知道三郎头年娶亲,都憋着来瞧瞧新媳妇儿。

碧霞奴自是个要强的性子,虽然昨儿闹了半夜,今日依然侵晨就起来,洗了头发,蘸着灯油柿漆,篦的油光水滑的挽了一个髻儿,把亲娘留下的头面挑了一件垂珠金凤钗斜插在鬓边,穿了大红穿花蝴蝶袄儿。

那飞蝶扑花儿的花样子是她自己绣上去的,花心儿都是用五彩米珠儿攒的,蝴蝶儿头上用金线挑出来,顶上穿了两颗米珠儿,走动起来颤巍巍的,莫说是乡下,就是高显城里也找不出第二件来。

底下配的水绿遍地金百褶裙子,裙角儿上头绣着团花朵朵,腰间系着五彩丝绦,一根一根络子打上去的,远远瞧了,霓虹闪烁一般。

一双周正金莲,踩的是粉底儿高帮儿红缎面儿绣鞋,鞋面儿上绣的是鸳鸯戏水图样儿,做的真切,一鸳一鸯分为一对,底下那碧青色线绣的水波纹儿,行动起来好似真有一对儿鸳鸯游动,负着碧霞奴走动一般。

那张三郎瞧见了碧霞奴这样打扮,因赞叹笑道:“你莫要走远了。”碧霞奴正梳妆,又不知丈夫为什么无缘无故冒出这么一句来,因扑哧儿一乐道:“我一个新媳妇子,自然只在堂客席上应酬,难道还能跑出门外去不成么?”

三郎道:“那倒不是,只是见你这一身行头,远远的好像是个仙女儿模样,只怕我一眼没看紧,就给你白日飞升去了呢。”

说的碧霞奴掩面而笑,夫妻正说笑,前头王氏早就过来张罗道:“老三家的,堂客们都到了,婶子大娘们都吵着要见见新媳妇子呢,快随了我来。”

碧霞奴听了无法,只得“嗳”了一声,打帘子出去了。到了前头支应一阵,屯里人何曾见过这般云鬓花颜的女子,天上掉下来的一般,都争着拉了手儿一处说话儿。

碧霞奴虽然生得漂亮,怎奈年幼失怙,为人处事难免小心,倒不似一般美貌女子恁般骄纵,好温克性儿,说了几句话儿,哄得那些婶子大娘们只说王氏养儿得济,娶了一个金娘子在房里。

那王氏面上十分得意,教碧霞奴招呼堂客,自己却拉了席上一个老妈妈子出来,往上房屋中吃茶,原是小张庄儿的官媒婆子,夫家姓夏,人都叫她夏婆子。

王氏与她倒了茶来,两个坐在炕上吃茶,因笑道:“前儿婶子给我提的那些后生里头,我和闺女商量了,都觉得那何捕头何大郎是个好的,如今过了年闺女也话说儿就十五了,还要偏劳她婶子给费费心,说下这一门亲来,也了解了我老身的一个心愿了。”

那夏婆子上了炕就踅摸吃的,见桌上一盘瓜子儿,连忙抓了两把在手里嗑了起来,嗑了几个方才笑道:“不是我拦着大娘高兴,只是劝闺女还是说别家儿吧,何家是不中用的了。”

把王氏唬了一跳,连忙拉了她问个究竟,原来那何大郎自从断弦以来,因为家道殷实,身上又穿着官衣儿,在衙门口儿也得烟儿抽,是县尉老爷座下第一等的能员干吏,整个儿高显县城里的官媒婆子都嚷嚷动了,憋着劲要给他说一房续弦的。

先前派了人往乔家求婚了好几次,都给二姐儿拒了,自己在这件事情上头便不上心,无奈那些官媒婆子成日里踢破了门槛子,那何大郎又不好把心事对别人讲,只怕人家笑话他一个大老爷们儿倒会痴情,只在一棵树上吊死,只得装腔作势也偶尔相相亲。

这夏婆子就只当他心意回转过来,不再恋着二姐儿了,才又说了张家的五姑娘,谁知自从何大郎的女儿欢姐儿认下乔二姑娘做了干娘,他自以为得计,想着只怕二姑娘如今大了,又没处安身,再求一求三郎和他浑家去劝和劝和,或许就能成事,所以近日媒婆子再去提亲的一概不见,挑明了只求乔家的女儿。

王氏听了夏婆子一番说辞,知道事情也回转不来,只得叹息,谁知那张五姐倒是眼尖,只因王氏对她提过说亲之事,在堂客席上就冷眼旁观着有哪些媒婆子过来拜年吃酒,一眼瞅见母亲拉了那夏婆子进屋。

女孩儿家哪有不关心自己婚事的?连忙蹑手蹑脚的跟进了后院儿,躲在母亲正房的窗根儿底下听贼话儿,不想正听见那何大郎只爱乔家二姐儿,真气了一个三尸神暴跳五灵豪气飞空,怎么他们乔家的女孩儿就个个儿都招人喜欢,自己就到处人嫌狗不理的……

这厢王氏送了夏婆子回堂客席上吃些酒饭,自己回了后院儿来在绣房门首处,想着如何对那张五姐说起这件事,只怕那孩子骄纵,又要哭闹一回。只得堆了笑脸儿下来推门进去。

见五姐早已哭得满面泪痕倒在炕上,倒是唬了一跳,连忙过来推她道:“好孩子,快别哭,是谁给你气受呢?大节下的你这是做什么……”

那张五姐闷了被窝哭道:“她乔家的女孩儿都是天上的仙女儿,我们是烂泥扶不上墙的了!如今她家大姑娘是我嫂子,我也不敢和她比,原是拾鞋也不配的,那二姑娘也无非颜色好些,我瞧着品格儿也是个掐尖儿要强的,与我一般,为什么处处要我的强!”

王氏听了这话叹道:“好孩子,这事儿与亲家小姐不相干的,人家那心事都是几年前种下的,一则夏婆子那老货没与我说清楚,二来也是为娘的太急躁了些,没问清楚始末缘由就冒然给你提了,幸而没有旁人知道,还不想干的,与你名声上头也没妨碍,既然没缘分儿,咱们再瞧着罢咧,过了年给你说个好的。”

张五姐吃了这一回暗亏,丢了脸面,自此再不肯提起说亲之事,王氏要图个聘礼钱只是不能如愿,又不好强着闺女,只得暗气暗憋的,这是后话。

忙了一日,官客席堂客席的宾客渐渐的散了,丢下一地的鸡骨鸭翅瓜子儿皮,王氏和五姐没瞧见一般,早早儿躲进后院儿歇下了,那张四郎更甭提,吃醉了酒胡乱吟些诗词歌赋,没有一半儿是记得瓷实的。

乔姐儿和三郎是念过书的人,听见了只得强忍住笑,大姐儿教三郎扶了四郎回去歇下,自己拿着扫帚将两边的席面儿拾掇了,收下了折箩,先前做女孩儿时最是干净的,这样别人吃过的东西再不肯动一星半点儿,只是如今见夫家欠了外债,也少不得将自己的脾性儿改一改,收下来的汤水留着明儿一早下面吃。

端了往小厨房正忙活着,就听见外头有小孩子嬉笑之声,倒把乔姐儿唬了一跳,心说莫不是哪家亲友的孩子忘了领走,留在自家了,怎的这般粗心?连忙在围裙上抹了抹手出去瞧。

但见竟是三郎领着欢姐儿正来找她,碧霞奴见了连忙上前接住了抱起来哄着,一面问三郎道:“方才官客席上何捕头来了么?怎么吃了酒倒把个大姑娘丢下不管了。”

说着又瞧欢姐儿,但见活泼泼的不像吓着了模样。那张三郎笑道:“明儿初二,各家媳妇子都是要回门的,何大哥也要往先头大嫂子家里走走,只因姐儿的外祖父母都年迈多病,见了面彼此伤心,往年大哥都不曾带了姐儿去,寄在衙门口儿里怪冷清的,方才与我说起此事,托我们看顾一天,我想着她和二姐儿倒好,就留下了。”

碧霞奴知道那何大郎还不曾死心,只打定主意求了自家妹子在房里,几次三番探问二姐儿,都不肯点头,只怕是心里没有那个意思,只是如今丈夫既然答应下来,也只好留下再说,因哄着欢姐儿笑道:“既然恁的,姐儿和我睡吧?”

欢姐儿素来与碧霞奴姐妹亲近,听见这话如何不依?连忙伸手搂住了乔姐儿的粉颈磨蹭起来,一面笑道:“和婶子睡!”

张三郎见自己替朋友兜揽事情,竟把个如花似玉的浑家让与这小奶娃儿受用,只得苦笑了一声,见欢姐儿年小不理论,伸手就拉了乔姐儿的手拢在袖子里摸索着。

碧霞奴含嗔瞟了他一眼,甩了手笑道:“你去兄弟屋里睡吧,明儿早起还要回门呢。”

☆、第57章 存歹心说破姻缘

到了第二日,三郎夫妻两口子早早儿起来预备了几色礼物,碧霞奴服侍婆母小叔子小姑子吃了早饭,两个抱了欢姐儿正要回门,忽然听见外头打门的声音,开门一瞧,竟是三仙姑带了乔二姑娘过来。

大姐儿见了倒是吃了一惊,问了好连忙拉了二姑娘道:“你没等我回去,怎么自个儿先来了,莫不是在家时淘气,给仙姑做祸了不成?”

不等二姐儿说,那三仙姑先笑道:“瞧三奶奶说的,二姑娘在老身家里很妥当,再不是从前小儿女之态了,这几日照着三奶奶留下的花样子,很绣了几幅活计呢,就连厨房里的营生也渐渐的沾手了,是个上进的孩子。”

乔姐儿听了方才放心,笑道:“是您老会调理人儿。”又问二姑娘道:“既然恁的,你怎么不等我家来,倒先缠着仙姑跑来了?”

那三仙姑接茬儿笑道:“是我老身在家呆不住,家里地方儿窄,昨儿大节下的就我们娘们儿在家,怪冷清的,所以不等你们回门,先来拜年了。”

又拉了乔姐儿的手低低的声音说道:“我恍惚听见前儿你回门子,没去秀才第,那婆娘听见了不依,在家骂骂咧咧了一日,只喊心口疼,你出了门子是无法了,只要嚷嚷着去告了二姐儿忤逆不孝呢,我怕你今儿再不回去,防着那婆娘闹到我们家,就先来个金蝉脱壳之计,如今在小张庄儿里,你婆家是个首户,她自然不敢来的。”

乔姐儿原知道当日自己出阁,丈夫有何捕头帮衬着夺了箱笼和妹子出来,便有些不妥,却没想到那妇人这般歹毒,自己给他们母子出了十来年的力,挣了一份家私没有一千也有五百,如今只剩下一个小妹妹,她还要夺了去,不过几十两银子的聘礼,都不肯放手……

抬眼看那乔二姑娘,没事儿人一般,笑嘻嘻的,见她姐姐有些秀眉微蹙,反而过来劝她道:“好姐姐,我都不怕,你怕的什么?那婆娘与我斯抬斯敬的便罢了,若是闹出来,姑娘我也不是好惹的呢。”

仙姑听了笑道:“了不得,这几日在我身边恁般乖巧,都是妆出来哄我的,原来还是这么个泼辣的性子,再不收敛些可怎么好,将来说不上人家儿了。”二姑娘听见婚事,才红了脸把头低了,众人笑了一回。

那王氏和张五姐见亲家小姐来了,只得乔模乔样迎了出来,妆了欢天喜地的样子,一面肉疼又要留饭,张四郎上不得台面儿,躲回东屋里去了不出来,只等开饭时候自有母亲送过来。

乔二姑娘自然是跟着大姐儿到新房坐着,三郎和王氏陪着仙姑往上房屋说话儿。二姑娘一打帘子进来,就瞧见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儿坐在炕上正踢腿儿,见了她咋呼着小肉手儿笑道:“娘!”

二姑娘寻常时候是个脂粉队里的英雄,这会子给欢姐儿叫的倒是红了脸,一面又欢喜在此处遇上她,待要过去抱起来,又给她叫娘叫得臊了,把脸一红,回头问姐姐道:“这大姑娘如何在这里?是来拜年的么……”

碧霞奴知道妹子臊了,连忙上了抱起了欢姐儿在怀里颠着哄,一面笑道:“今儿都是外嫁女儿回门的日子,她父亲只怕岳家见了彼此伤心,不曾带了去,养在我们这里几日,可巧给你撞见了。”

欢姐儿一面搂了碧霞奴的粉颈磨蹭,只把眼睛瞧二姐儿,嘬着手指眨巴眨巴大眼睛问道:“娘怎么不认我了?”

乔二姑娘到底狠不下心来,只得上前来接在怀里笑道:“好精细的小人儿,说的可怜见的,我都心软了,明儿不许这么叫,给人听见了不好。”

欢姐儿见二姑娘抱她,知道是喜欢的意思,连忙趴在姑娘的香肩之上不肯动,踢着腿儿道:“叫干娘,行吗?”

二姐儿无法,只得哎哟了一声,对着她姐姐笑道:“哪里来的这个小人精儿……”姐妹正说笑,忽见那张五姐撞了进来,一面对她嫂子笑道:“给亲家小姐炖了茶来,嫂子也吃一杯。”

碧霞奴姐妹见了赶忙道谢,一面心下好生奇怪,平日里娇滴滴的一个女孩儿,何时这般有眼色了?

原来那张五姐给何大郎拒了婚事,心里正在不忿,忽见三郎收了何欢姐儿在家,便猜出了几分,又听见哥哥嫂子在厨房里商议,带了欢姐儿回门,讨一讨乔二姑娘的喜,便知道二姐儿原本不乐意,是要借着这小奶娃儿哄她,等两个情份深了时再说出欢姐儿的出处来,只怕二姑娘由怜生爱,竟允婚了也未可知……

五姐原本与那何大郎素未谋面,无冤无仇的,只是说亲上头压了她的心气儿,心里便存了一个歹意,如今得了这个把柄,一门儿心思就要搅黄了此事,才现在她眼里呢。

如今趁着送茶的功夫儿进来,见那欢姐儿正趴在二姑娘肩上逗她说笑,便也脸上堆了笑过来,逗着欢姐儿笑道:“这小人儿倒是个自来熟,不怕人的,也怨不得,捕头家的姑娘到底胆子大一些也是有的。”

一句话就叫乔二姑娘变了脸色,把她姐姐瞧了一眼,大姐儿知道不好,连忙上前来接了欢姐儿抱在怀里,有些尴尬笑道:“还没对你说,这是你姐夫昔年一个同窗家的姑娘。”

张五姐又在一旁煽风点火道:“就是当日嫂子出门子的时候帮过咱们家一把的那个何捕头吧?”

二姐儿脸上就不大好看了,也不理大姐儿,也不瞧欢姐儿,身子一扭往炕上闷闷的坐了。

碧霞奴见小姑子只会坏事,又怕妹子误会自己是伙着丈夫要哄了她嫁出去的,如今五姐在这里,又不好解释,正着急,忽见三郎打帘子进来,见了五姐道:“仙姑来家,你一个姑娘家正好相陪,娘找了你半日,怎的不去,倒在这里混钻,亲家小姐好容易来了,叫她们姐儿两个说话儿,你去炖茶来吃。”

说着,拿眼一瞪,五姐兀自软了,只得低了头跑出去。三郎一面接过碧霞奴手中的欢姐儿笑道:“叔儿带你买炮仗去?”

欢姐儿虽然年小,自小儿没了娘,倒会看别人家眼色的,虽不知道为什么,却瞧出二姑娘不高兴,因点了点头,张着手儿给三郎抱了过去,这厢夫妻两个对个眼色,碧霞奴便知三郎在外头听见了,进来给自己解围的,点了点头,三郎抱了欢姐儿出去。

碧霞奴因上前来挨着她妹子坐了,想着怎么开口劝她,还没起话头儿,就见二姑娘满面泪痕说道:“姐姐要是嫌我,就把我打发了也罢了,左右都是要去的,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宴席……”

乔姐儿自幼和妹子相依为命,如何听得了这话,也跟着眼圈儿一红,拉了二姑娘的手柔声说道:“你是个明白人,咱们姐妹两个互相扶持着长这么大了,难道我是那样不管不顾把你往外推的人么?就是我有这个心,你姐夫是甚等样人你也是知道的,岂能容我到今日。

那何捕头有意叫他家大姑娘来亲近你想来不假,我们也都有些风色落在眼内,只是人家没说破,只说求着我们看孩子,我和三哥能有今日又多有借重他帮衬,怎么好意思说不帮着带欢姐儿呢……好妹妹,你且放心,你若是不乐意,我和你姐夫断不会做那牛不吃水强按头的道理就是了。”

二姑娘委屈了一阵,待要说姐姐,自有代了母职把自己拉扯这么大了,如何开得了口,待要埋怨姐夫,又是姐姐心爱的,说了他岂不是伤了姐姐的心思,想来想去倒不好说什么,只得恨恨的骂了那何捕头道:“也是个没气性的,你要怎么样就冲我来,只会拿小孩子作伐子,叫我瞧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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