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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压腿再下腰,先横叉再竖叉……一般来说,下竖叉最能考验舞蹈生的软度和开度,所以每次下竖叉,她都会多练习一会儿。
左脚掌心踩着墙根,右脚跟勾住瑜伽墙上的拉伸带,宋莎莎压着右腿向前撑,两条腿好像一根笔直的圆规一样斜撑在墙上,柔韧又充满美感。
旁边的舞蹈生们看着她,都忍不住羡慕她的柔韧度,自己默默咬紧牙关,加紧练习。
宋莎莎撑了一会儿,又收回来,换成左腿在前,右腿在后,再次撑着拉伸带下竖叉。
脑海里正想着等晚上训练结束以后,要不要给季淮打个电话,询问一下他的情况,忽然间听到一阵迅速的撕拉声,然后绷在宋莎莎左脚跟下面的拉伸带突然一松……四周惊恐的尖叫声里,她整个人扑通一声砸向地面。
左脚跟重重砸到地上,宋莎莎几乎能听到自己骨头脆裂的声音。剧烈的疼痛袭来的一瞬间,她闷哼着,疼到身体抽搐起来……
后来发生的一切,在她的记忆里都有些模糊。
四周有数不清的尖叫声,呼喊声,有人去找老师,有人叫救护车……还有人质疑,好好的拉伸带,能承重400公斤,怎么可能突然断掉?
后来爷爷和奶奶都来了,等不及救护车,也不知是谁背的她,将她送到一辆车上。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眼泪就模糊了眼眶。宋莎莎似乎感觉不到疼痛,脑海里只剩下一个恐惧,她以后还能跳舞吗?
……
周二那天早上,季淮没收到宋莎莎的天气预报。
从早晨六点等到上午九点,什么都没有。
难道是她忘了吗?
是她忘了还是懒得发?还是她不愿意发?
季淮陷入纠结之中,感觉坐立不安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又煎熬了大半个小时,他实在忍不住了,拿起手机给宋莎莎打电话。结果语音提示,对方已关机。
为什么会关机?在上课吗?她不是平时都静音吗?什么时候改成关机了?
莫名就感觉很不对劲,季淮心里越来越担心。看看时间,他等到一个课空,给刘钊打电话。
电话倒是打通了,但是响了好半天才接起来。刘钊吞吞吐吐了半天才说,宋莎莎出事了……
季淮赶到海城市人民医院的时候,宋莎莎已经进了手术室。医院外面的走廊里坐立不安很多人,宋校长、宋奶奶、徐老师、宋老师他们那些家长都在。夏紫和尹甜也在,红着眼睛坐在走廊的排椅上,怔怔地发呆。
看到季淮来了,尹甜站起身看着他,红着眼睛,欲言又止。
季淮走到她面前的时候,红着眼角问了一句:“你不是说,会帮我看好她吗?”
尹甜瞬时又掉出眼泪,坐到排椅上捂住脸,无声地抽泣着。
迎着宋校长、徐老师他们诧异的目光,季淮走过去,向他们问好。然后靠到墙边站着,目光盯向手术室,眼底隐含着担忧。
宋校长和宋奶奶对视一眼,都默默叹了口气,也没再多说什么。
徐老师一心担忧手术室,眼睛快要哭肿了。宋爸爸却扫了季淮一眼,若有所思。
手术室的红灯一直未停,季淮的手机震动起来,是他父亲打来电话。
季淮走到楼梯间接电话,父亲询问他,下午怎么不去学校拿档案?
季淮道:“爸,我不走了,我要留在这里。”
第46章
宋莎莎醒来以后, 睁开眼就看到一片白色天花板, 上面一个轨道吊着输液瓶, 连接到她的左手上。她躺在一个病床上, 左腿被高高架起,脚上打着厚厚的石膏。
“莎莎,你醒了?”徐老师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探头看着她,“感觉怎么样,还疼吗?”
宋莎莎摇摇头,感觉左脚木木的, 没什么知觉,大概是打了麻药的缘故。
“我的脚……以后还能跳舞吗?”被子下的双手攥紧床单,她问出了自己做梦都担心的问题。
徐老师神情微微一顿,很快掩饰过去,抬手将她略微凌乱的发丝掖到耳后,微笑道:“肯定能,放心吧,不过要先把伤养好才行。”
宋莎莎似信非信的, 又问道:“我的脚怎么样?是不是骨折了?”
没忍住又红了眼眶, 徐老师别过脸去擦眼泪,半晌没说话。
宋莎莎顿时紧张起来, 拉拉她的衣袖:“妈……我的脚到底怎么了?你跟我说实话,要不然我没法安心。”
徐老师扯一张纸巾把脸擦干净,深深吸了一口气, 慢慢道:“你的左脚……是粉碎性骨折,足根骨碎成了六块,关节面局部有塌陷,韧带也有损伤……医生已经做了手术,给你在里面加了钢板和钢钉。等骨头重新长好以后,再将钢板和钢钉取出来。”
她说着,自己都不忍心再说下去了,满脸心疼地看着宋莎莎,眼泪又掉落下来。
宋莎莎给她擦眼泪,故作轻松道:“等骨头重新长好以后,就可以跳舞了,对吗?”
徐老师没有说她以后将面临的骨质增生问题,即便她的脚恢复以后,跳起舞来恐怕也像在刀尖上行走一样,那份疼痛不是常人所能忍耐的。
知女莫如母,她知道宋莎莎有多喜欢跳舞,所以让她放弃舞蹈是不可能的。现在就只能祈祷她的脚恢复得比较好,骨质增生比较少,让她以后少受一点痛楚。
看着宋莎莎那满眼的期待,好像她说可以,那就一定可以一样。徐老师重重点头:“可以的,一定可以的,我们一定会把你的脚治好!”
或许病人就是这样的心理,得到妈妈的承诺,宋莎莎便感觉心里轻松许多。她回忆着受伤之前发生的事,有些迟疑地问道:“舞蹈室那个拉伸带很结实,怎么会突然断掉呢?”
“……那个拉伸带,有人在背面割断了一部分,时间至少在三天以前。”徐老师面色沉下来,暗恨道,“你爷爷已经报警了,这属于蓄意谋害,性质相当恶劣。警方已经封锁现场,正在立案调查。”
“会不会是……”宋莎莎犹豫了一下,又觉得无凭无据的,就这样怀疑别人不太好。
徐老师面色又冷了几分:“放心吧,是谁那么坏心眼,下这种黑手,警察一定会抓出来。”
市一中学校里,艺体楼楼下停着两辆警车,宋莎莎他们舞蹈室所在的四层已经全部封锁起来,拉着警戒线,四五名警察正在临时会议室里查看近一周之内的监控录像。
像这样的小案子,查办起来很简单。依照现场断裂的拉伸带情况可以推断出,割裂时间在三天前至五天前这个范围内。
查看艺体楼的监控,虽然舞蹈室内的监控未开,但是楼道内的监控却是24小时不间断的。通过排查作案时间,有谁单独进过那间舞蹈室,很快便锁定四名嫌疑人。
其中便有梁络羽。
警察通过与宋莎莎的朋友家人谈话获知,这个梁络羽与宋莎莎有过摩擦,在四名嫌疑人中的作案动机最大。
这四名嫌疑人都是跳舞蹈的女生,警察分别与她们问话,让她们交代自己单独进入舞蹈室以后所做的事,结果好几个都吓哭了。梁络羽哭得尤其惨,说自己只是忘了拿饭卡,回去舞蹈室的更衣室里找饭卡,找来找去没找到,所以多待了一会儿。
第一轮问话结束以后,梁络羽的妈妈就赶到学校,连哭带闹地要见警察,但是没人理她。
到了下午,警方再次与四名嫌疑人问话,结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都不肯承认是自己所为。梁络羽表现得非常配合,警方问什么答什么,甚至主动提出一些可能的设想,表示对宋莎莎的遭遇十分同情,一定会全力配合,帮忙抓到真凶。
警方对她的表现存疑,但是没有证据,只能暂时做好笔录,留待论证。
第二天早上,对于断裂的拉伸带的鉴定结果出来了。报告显示,拉伸带的断裂面纤维里面含有少量水果成分,经鉴定是哈密瓜。因此可以断定,切断拉伸带的应该是一柄刚切过哈密瓜不久的水果刀。
这个消息一出来,梁络羽就有些不淡定了,直言身体不舒服,想请假回家。但是学校不允许,警方也不允许。
经多方面盘查,梁络羽的同宿舍室友纷纷指认,三天前下午,梁络羽曾经在宿舍里分过哈密瓜吃。
警方根据监控查找她这几天的行径,在梁络羽宿舍楼后面的垃圾箱里找到她的水果刀。经鉴定,与切断拉伸带的切口完全吻合。
在证据面前,梁络羽当场崩溃大哭,最终承认是自己所为。
这个案子,不到两天时间就破了。学校上报给教育厅,在梁络羽的档案上记大过,同时对她作出开除处分。
这件事因为发生在学校,很快便大范围宣扬开来,只怕没有哪个高中愿意接收梁络羽。档案上记了大过,还被开除,即便她去外地,也不可能找到接收的学校,只能去青少年改造学校完成学业。她这一生,算是被她自己给毁了。
宋莎莎听说这个消息以后,因为心中早有所料,所以感觉并不意外。她曾经没有把梁络羽偷拍她照片发论坛的事抖落出来,便是想给她一个机会。没想到梁络羽竟然坏心不改,又做出这么恶劣的事来,最终害人害己。
自从宋莎莎出事以后,已经有无数人来探望过。因为怕耽误她休息,也怕她心情不好,大多数来探望的客人都由父母或姜姨在外面接待,只有和她相熟的朋友才会让他们到病房来。
其实宋莎莎不喜欢别人来探望她,所以能不见就不见。别人安慰她一千句,鼓励她一万句,都没用。她的脚依然好不起来,自己的痛苦只能自己来承受。
这些天在医院里,通过与医生交流,她已经大体了解了自己的情况,并不像妈妈所说的那样乐观。但是也没有糟糕到无法承受的地步。
又不是截肢了,区区一个粉碎性骨折还打不倒她。总有一天,她会再次站起来,重新回到舞台上。不管再疼再累,她都不会放弃舞蹈。
就像她的偶像卢兰老师那样,曾经因为一次车祸伤到脊椎,所有人都默默叹息,认为她的舞蹈人生已经废了。可是卢兰老师并不甘心,复健两年,坚持不懈地锻炼身体,最终成为舞台上的王者,光芒万丈,无人能及。
病房前面的电视上正在播放卢兰老师的舞剧《长恨歌》,每一个疼痛难忍的时刻,宋莎莎都是靠着这些视频熬过去的。不管再疼再难忍,她都没有哼过一句。
左脚跟的骨头正在慢慢愈合,但是因为里面钉着钢板和钢钉的缘故,骨头和肌肉生长牵拉的疼痛,十分钻心。
宋莎莎刚刚忍过一阵疼痛,拿纸巾擦鼻尖的汗,姜姨忽然敲敲门,推门进来,说有同学来看她。
估计是夏紫和尹甜她们,宋莎莎点点头,打起精神来。
只听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她抬起头看到来人,顿时惊讶地瞪大眼睛。
“季淮?”她惊讶道,“你还没回京市吗?”
季淮盯着她打量,不过一个星期没见,感觉她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脸颊的婴儿肥也不见了,看起来有些憔悴。
他不由得一阵心疼,嘴角强挤出一丝笑,拉着椅子坐到她病床边上,温声道:“我在京市那边的学籍有点问题,不好处理。所以就不折腾了,直接在海城这边读完高中便是。”
“真……真的吗?”
“真的。”
宋莎莎也不了解学籍档案之类的有什么要求,只是感觉有些不可思议,不过季淮能留下来的话,那真的是太好了。
她有些开心地笑起来,抬手指指旁边桌上的果盘:“你吃点葡萄吧,我这边水果快要成灾了。”
季淮摇摇头,看着她没说话。
他已经听夏紫和尹甜她们说过宋莎莎的情况,所以也没再问她的伤势,免得再惹她伤心。他来之前,攒了很多话想跟她说,可是真见到她了,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
见他不说话,宋莎莎突然想起这几天都没给他转发天气预报,不由歉意道:“不好意思啊,我这几天光顾着自己了,忘了给你发天气预报。”
“没事,等你好了再说吧。”季淮拿出手机,“我想……送你一个礼物。”
“什么礼物?”宋莎莎很感兴趣。
“稍等。”季淮拿着手机拨弄一会儿,只听好像是一个视频邀请的声音。不一会儿,视频接通以后,他把手机举到脸前:“卢阿姨,是我。我现在在莎莎这边,您跟她说吧。”
他说着,把手机朝向宋莎莎,只见屏幕上是一个很美很有气质的女士,眉目和善,笑容温暖,看起来有些眼熟。
“莎莎,你好,我是卢兰。”
“卢兰老师!”宋莎莎惊讶地抬起头,瞪大眼睛盯着屏幕,激动得快要哭了。
“是我。”卢兰笑道,“我是季淮父亲的朋友,也是看着他从小长大的。听他说,你是我的小粉丝,我很荣幸。”
“卢兰老师,我真的特别特别敬佩您,您是我的偶像!去年秋天,我还去现场看过您主演的《孔雀东南飞》,您的每场表演我都有碟片。”宋莎莎激动得语无伦次了,含着眼泪笑道,“我也很喜欢跳舞,一直都以您为目标……”
“季淮跟我说过,你在青歌赛最后决赛跳得那支舞我也看过,真的很不错。”卢兰一脸温柔道,“我听说,你的脚受伤了,阿姨鼓励你一下,好不好?”
宋莎莎紧紧抿着嘴角,擦掉眼泪,点点头。
卢兰笑着讲述了她出车祸的那段经历,和宋莎莎分享了她的痛苦经历和不屈不挠的决心,鼓励宋莎莎要先把身体养好,要坚强振作,对自己有信心。另外从今年开始,她在京舞还开设有选修课,告诉宋莎莎要努力学习,争取考上舞大,希望有一天能在课堂上见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