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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面上他十分平淡地说,他并不在乎她爱不爱他;实际上,他非常清楚自己到底在不在乎。
他在乎得要命。
想到这里,他非常想扣住她的后脑勺,强硬而迫切地回吻过去,在她的耳边一遍遍地告诉她,他有多么爱她,甚至想用某种极端的手段,强迫她回应他无望的爱情。
但这样,只会显得他愚蠢、普通、没有价值。
而她显然只喜欢有价值的对手。
于是,他尽量露出冷淡的神色,只是克制地搂着她,不让她从他的身上掉下去,而不是在她的嘴上情迷意乱地乱吻一气。
尽管他早已因她而情迷意乱、神魂颠倒了。
半晌,这个充满折磨的吻,终于因为气息不足而结束了。
艾丝黛拉用两条胳膊勾住他的脖子,面色绯红地打量着他,见他仍是一副冷静、克制、云淡风轻的神情,不由皱紧了眉头,怀疑他的冷漠是为了勾引她而故意装出来的。
但想到曾经高高在上、无情无欲、举止高雅的至高神使之首,为了吸引她的注意力,居然故意露出云淡风轻的表情,她又觉得被取悦了,忍不住柔情地噘起嘴唇,亲了亲他的唇。
“兴奋劲儿过去了?”他问,把她放了下来。
“你知道吗,每当我觉得快乐的时候,都会希望这种感觉永远不要消失。”她踮起脚尖,用手指在他的唇上沾了一点儿被她咬出来的鲜血,漫不经心地放进了自己的嘴里,“因为我知道,开心之后,永远是更加可怕的空虚,更加恐怖的无聊。”
“人就是如此,永远不会满足。”他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下一句话是否该说出来,“我也希望下次见面时,陛下能更加激烈地吻我。”
“那得看你勾引女人的本事有没有见涨。”
说完这话,她突然安静了下来,眼也不眨地紧盯着阿摩司的眼睛。
他也静静地看着她。
就在刚刚,她的脑中竟闪过一个极其可怕、始料未及的念头——假如他能让她在这场游戏中爱上他,让她感受到正常人的七情六欲,看见色彩丰富的世界,对她而言,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她其实早已厌倦这种空虚、无聊、只有输赢的生活。
这个想法让她既兴奋又恐惧。
这个人只用了简单几句话,就让她有了如此明显的变化,也让她既兴奋又恐惧。
她忽然不想和他玩下去了。
游戏结束。
于是,她定定地盯着他,眨着小扇子似的黑睫毛,脸庞浮现出一种甜蜜可人的微笑,重新搂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尖,在他的耳边低低地蛊惑道:“抱住我。”
他停顿了一秒钟,才伸出一只手,搂住她的腰。
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绅士地贴在她的后背上。
他的心跳声却渐渐疯狂。
“把我抱起来。”她皱了皱鼻子,几乎是撒娇地说道,语气变成了梦幻的娇媚的玫瑰色。
他一言不发地把她抱了起来,两只手掌隔着裙摆托着她的大腿。
这一回,她不再像暴怒的小猫似的生气地咬他的唇,而是温柔地、轻轻地、像舔柠檬味的糖果球一样亲吻他的双唇。
“想听你说爱我。”她软软地黏在他的唇上,以一种恳求的、甜美的、天真烂漫的声音说道。
他顿了片刻才答道:“我爱你。”
她满意地笑了,继续吻他,两条腿仿佛某种柔韧的攀援植物一般挂在他的身上。
昏沉、阴暗的光线中,她不动声色地放下了一只手,轻轻地伸向自己的腿,撩起浅绿色的裙摆。
吊袜带黄金扣的上方,赫然是一把银柄水果刀。
为了防止这把水果刀掉下去,她把吊袜带扣得很紧,银柄在腿上都压出了红艳艳的纹路。
她一边柔情似水地吻着他的唇,一边毫不犹豫地拔出腿上的水果刀,从后往前朝他的心脏猛刺了过去——
刀刃刺进肉的声音。
第48章 丑态毕露
红得触目的鲜血,很快滴落在她雪白的脚踝上。
艾丝黛拉更加用力地吻住了他的唇,同时把水果刀刺得更深了一些。
阿摩司没有说话,唇却出现了一丝颤抖。
艾丝黛拉紧贴着他的唇,闭上双眼,享受似的感受了一会儿他的颤抖,充满怜爱地吻了吻他因失血而苍白的面颊:“你不该让我这么兴奋的。”
说完,她像打死一只苍蝇般,啪的一声拍掉了他的手,从他的身上跳了下来,后退两步,抱着胳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不知是否因为失去了她的支撑,他的身子微微晃动了一下,控制不住地单膝跪在了地上。
但即使他显得如此狼狈,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更没有开口说话。
艾丝黛拉不明白他为什么仍是一副冷漠、平静、无动于衷的样子。难道到了这种时刻,他还在勾引她吗?
那他可能比她还要疯狂。
至少她对生理上痛苦的理解,与正常人别无二致,在对方一刀捅向她时,会认为这人是敌人,然后反手把刀子捅回去,而不是绞尽脑汁想办法引诱对方。
她忍不住点评道:“我们俩站在一起,真的很难说清到底谁是疯子。真想知道你的疯狂都是从哪儿来的,神殿应该没有教你怎样成为一个疯子。”
话音落下,他却突然发出一阵低低的笑声。
她站在侧面,清晰地看见,他的胸膛每震动一下,伤口就会涌出一股鲜红的血,到最后白色长法衣都被染成了红色。热烈的红色,罪恶的红色。
她没想过用一把水果刀杀死他。至高神殿里那么多顶级医官,随便来一个就能治愈他。而且,他自己也能借用神力,治愈一把水果刀造成的伤口,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她只是想警告他。
别再对她抱有幻想,也别再和她玩这种危险的游戏。
她是不可控制的。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下一秒钟会做出怎样的事情。
所以,不要愚弄她,也不要试图摆弄她,操控她,更不要试图把她禁锢在一个游戏里。
哪怕她认为他设计出来的游戏十分有趣,也不会待在他精心铸就的牢笼里。
“别对我装可怜。你知道,我没有同情的能力。”她居高临下地说道,“我去给你叫医官,还是你自己用神力治愈一下伤口?最好是后者,因为我不知道怎么跟医官解释,你的心脏上有一把水果刀。”
说着,她终于想起了洛伊尔,这场闹剧的始作俑者。
她蹙起眉毛,回头看向那条即将蜕皮的小蛇,第一次觉得非常为难,不知道怎么处置他。
抛弃?决裂?
还是继续把他留在身边?
艾丝黛拉走到洛伊尔的面前。
巨蟒虽然看不见她的身形,也感受不到她的温度,却隐约听见了她的脚步声,包裹着白膜的蛇瞳上下地转动着,似乎想找到她的身影。
但他看不见,也完全意识不到她的存在。
艾丝黛拉抿了抿嘴,抬起一只手,轻轻碰了一下他可怖的蛇头。
他立刻安静下来,头微微往前一伸,非常自然地把下巴搁在她的手指上,让她抓挠。
这时,阿摩司也缓缓站了起来。
他表情漠然地摊开手掌,只见一道燃烧似的白光闪过,后背血淋淋的伤口就愈合了。原本插在他背脊肌肉的那把水果刀,也“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他俯下身,泰然地捡起那把刀,把玩着它精致的银柄。
片刻后,他收起那把刀,抬眼看向艾丝黛拉:“你仍想让他当你的宠物,对吗?”
“他是一条很单纯的小蛇,”艾丝黛拉叹了一口气,“我说什么,他就做什么。我不太想丢下他。”
阿摩司冷冷地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她莫名其妙地瞥他一眼,“我刚才就想问你了。”
“请见谅,”他口吻冷淡而尖刻地说道,“可能每个示爱后被捅一刀的男人,都会有我这种无缘无故笑起来的毛病。”
艾丝黛拉更莫名其妙了:“那就不要爱上一个人。”她转过头,继续抓挠洛伊尔的下巴,“爱情使人软弱。假如你不爱我,完全可以拿那把刀捅回来,而不是说些奇怪的话。”
“陛下作为一个对感情一窍不通的人,居然能得出‘爱情使人软弱’的精妙结论,令我十分敬佩。”
艾丝黛拉蹙起眉毛:“你说话正常一点儿。我刚才捅的是你的心脏,不是你的脑子。”
“那么,感激陛下没有把刀子插进我的脑子里,”他冷漠而讥嘲地说道,“不然脑子被捅坏的我,说话可能会更难听。”
艾丝黛拉本想更加尖酸刻薄地嘲弄回去,忽然觉得他这个样子特别好笑,就弯着眼睛,浅浅地笑了起来。
阿摩司看着她灿若春花的笑颜,只觉得刚才被她蒙骗的自己,简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蠢货。
她的表演是那么拙劣,那么生硬,他却差点溺毙在那样拙劣生硬的表演中,以为她在奖励他别出心裁的示爱,直到一把冰冷的刀子,插进了他怦然作响的心脏。
被刀子捅进身体的一瞬间,他简直如坠冰窟,心脏都被冻成了一块锋锋棱棱的冰。
他从未想过把刀子插回去,只想问她一个问题。
难道……她的心真的没办法打动吗?
还是说,她其实已经被他打动了,所以才会往他的心脏捅一刀?
毕竟,她能感到的情绪有限。生理上的痛苦,恰恰是她与普通人的情绪最接近的时刻。
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一刀,不仅是在宣泄被他看透的愤怒,也是在表达对他的欲望。
她对这样的欲望感到不安,于是兴奋恐惧恼怒地在他的心上插了一刀。
或许,他该为这一刀感到欣喜若狂。
他也确实感到了一丝无法言喻的欣喜,随即便觉得自己过于下贱,渴望她的爱竟渴望到了如饥似渴的程度。
这让他如何不嘲笑自己。
他看见她走向洛伊尔,本想冷眼旁观那头畜生和他一起被抛弃,谁知,她居然想留下那头畜生。
他一向冷静、理智,即使情感完全失控,也能极迅速地调整过来,按照早就想好的对策,不紧不慢地收束罗网。
她的性情异于常人,他就和她一起当疯子;深情对她不起任何作用,他就压抑住内心的感情,尽量不表露出分毫;她把所有人都当成棋子,他就舍弃自己常人的思维,陪她在棋盘上博弈。
他做到了如此程度,却仍然比不过一头畜生,一头牲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