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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忱山抬眸,看着在锤炼经脉还分神的赵客松。
赵客松傻笑。
谢忱山心下叹气,就算是个傻的,好歹这时候会笑了。
总比不笑好。
他淡淡说道,人妖魔本就是不同种族,心有隔阂,自然的道理。
他并没有直接回答赵客松的问题。
少年的笑容一僵,掩饰着低下头去。
谢忱山道:现在给你机会,你能够杀了他,你会动手吗?
赵客松的脸色苍白起来,不由得停下动作。
稍息后,他沙哑着说道:会。
他再抬起头的时候,眼睛通红,有些怨怼地说道:妖魔既可以出于本性屠戮我一家,我又为何不杀尽天下妖魔?!
可以。
出乎意料的是,谢忱山淡定地回了他这样的答案。
紧接着便是一颗核桃砸在他的脑瓜子上。
但是以你这浮躁的心性,别说是杀尽天下妖魔了,你就连他都打不过。
赵客松眨了眨眼,迟疑地说道:大师,那他算是哪种?
谢忱山理直气壮地坑骗小孩:他嘛,算是能力最底下的魔族。你要是连他都打不过,就别想其他了。
在门外踱步经过的魔尊无辜地望了进来。
谢忱山冲着能力低下的魔尊微微一笑,继续为赵客松护法。
又两日,赵客松体内的暗伤被彻底治愈,此刻谢忱山才打算继续上路。
洗心派,他们修习的功法与其他门派别有不同。
呼啸风中,谢忱山安然坐在法杖上,给赵客松讲解着一些门派的要情。赵客松只是筑基,还不能如他们那般随意,故而谢忱山把长久不用的法杖给掏出来了。
他们擅长幻阵,与其门徒遇上,切莫有任何心神动摇。哪怕只有一瞬,都容易陷入环境,被其蛊惑。
赵客松道:难道洗心派是阵修?
谢忱山摇头:是,也不是。更像是灵修与阵修的结合,哪怕是我,遇上他们之中的佼佼者,也要费好一番功夫。
法杖御空而行,魔尊就在旁慢吞吞跟着。
不是谢忱山真不让魔尊上来,只是这法杖本性难移,一旦感觉到妖魔的气息就忍不住想铲除妖魔。
谢忱山怕法杖要斩妖除魔之前,就先被魔给除了。
赵客松忍不住说道:大师,他要是身份暴露怎么办?这头魔说话磕磕巴巴,虽然长得极俊美,却像是个神智不全的傻子。
赵客松想起自己的豪言壮语,总觉得有些欺负人。
谢忱山的僧袍在风中猎猎作响,漫不经心地说道:嚯,那你还是早点增长修为,在他被发现前拿他练练手吧。
赵客松:?
仙山大抵都是云雾袅袅,仙气渺渺。
但是洗心派与别处有所不同。
他们其实并没有藏身深山老林,而是大隐隐于市,山门口落座在下河州最热闹的集市中。
极其有趣。
穿过山门,眼前景色瞬间变幻。
从乌泱泱的市集,到春日万花开一处。
满目皆是暖意。
洗心派早早就得了消息,派了门下弟子在山门附近守候。
尤其是在入门大阵旁。
魔尊穿行过山门的那瞬间,隐约有波纹摇曳,似是摇摆不定。
赵客松比他俩还紧张。
可那头魔和大师都淡定得很。
那波纹也不过是片刻,就立刻平息了下来。
洗心派既然与阵修相仿,在阵法上自然也是精妙绝伦,其护门大阵一旦激发,凶险万分。
若是一着不慎激发了,那可真是头疼。
至于洗心派如此严阵以待,自然是有他的缘故。
上一回谢忱山来拜访的时候,就与他们掌教的师弟白术师叔齐齐激发了门派阵法,在里面困了数日才破阵而出。累得之后白术给他掌教师兄打白工了十年,才堪堪弥补了损失。
谢忱山要来借观心镜的请求,早在半月前就已经送到了洗心派。
这般的请求,对洗心派来说并不少见。
观心镜是洗心派的一件镇派法宝,乃是门派祖师在数千年前立派的时候留下的。
据说任何种族,在观心镜的面前,都无法掩饰。
过去种种,心中魔障,皆是一览无遗。
白师叔听说您要来,高兴得不知道跟什么似的。偏生在十日前,我们派中有弟子在秘境试炼,出了些差池,白师叔不得不赶去相救,还望大师原谅则个。
前来迎接谢忱山的乃是洗心派座下的大弟子,古传道。
古传道的年岁已是三百有五,正是洗心派这一代最是得力的弟子,其修为已经到了化神前期。照理来说,他待谢忱山的态度不必如此恭敬。
可谢忱山此人不同。
他身后的华光寺更是不同。
这个门派不声不响,却为此方世间清除无数晦气,拱卫四方,乃是极大功德。
华光寺是一个极其护短的门派,那些大光头们一个比一个看重自家人。
前些日子丹阳派莫志河亲上华光寺,却被华光寺的白象给打出来的消息,想想都颜面丢尽。
古传道面上看着仙风道骨,想到此处还是忍不住想吐槽几句。
那莫长老可当真是被怒意冲昏了脑袋。
上一个敢在华光寺门前撒野的妖魔,可已经不知道坟头有几根草了。
白术见不到我,怕是会更高兴。
谢忱山灰袍仆仆,看着很是内敛温和。
古传道连忙说道:哪里的话,白术师叔着实是怀念大师的风采。
谢忱山:怀念着打他一顿吧?
古传道显然是看出来大师的神色,忍住笑意说道:我已经为诸位准备了落脚的地方,两日后才是观心镜能开启的日子,还请大师稍稍等候。
谢忱山自无不可。
赵客松随着谢忱山踏入门院的时候,心中微讶。
这洗心派对大师的招待已是最上乘。
如这种精致宽敞,充满着灵气的宅院,便是在丹阳派,也是用来招待最贵重的宾客。
古传道并未留多久,他毕竟是门派内大弟子,身上担着许多重责,在接引他们入内后,很快便告辞离开。
赵客松道:大师,来借观心镜这样的事情,不需要告知宗主掌门这些人吗?
在别处或许是要,但是洗心派的观心镜别有不同。其开启的时间是固定的,也是必然的,多少年前,也常有外派修者前来请求,久之就养成了惯有的流程。谢忱山淡淡说道,你莫看这里安静,远处的那些小院中,也是住着些人的。
都是在等待两日后开启的观心镜。
只不过能来的,自然是有些门路。
至于谢忱山,他自是大咧咧就来了。
就是不知道白术这回是故意躲着谢忱山,巴不得赶紧处理完事情把他这尊大佛给送走,还是当真就这么凑巧谢忱山饶有趣味地笑起来,望向在最后跟着进门的魔尊。
也不知百兽宗出于什么想法,至今都没有把魔尊就在谢忱山身旁的消息大肆宣扬出去。
魔尊的血眸也对上了谢忱山,慢慢说道:昨日,还了灵泉。如今魔尊身上那些张狂肆意的魔气已经贴服许多,不知是其相融的法子起了作用,还是已经学会了收敛。
谢忱山轻笑着说道:那自然是好,不过如此行事,可会有碍?
他确实有感觉昨日魔尊的短暂离去。
魔尊缓缓摇头。
他在谢忱山对面的蒲团跪坐下来,那姿势可比从前流畅丝滑了许多。
你,想让魔
魔尊的血眸一动不动:去观心镜前?
谢忱山坦然道:不错,您想学做人,可是能不能成还需得看您自身。观心镜前众生平等,皆是一览无遗。您或许也能在其中找到您的路。
魔尊似乎是在思考,然后道:可。
可下一瞬他抬眸,粘稠的视线落在谢忱山身上,宛如密密麻麻的丝线缠绕,不知为何让站在边上的赵客松打了个寒噤,不自觉抱住了胳膊。
总觉得好冷。
魔的嗓音如同磨砂般沙沙作响,拖长的时候,带着绵绵的诡异。
你,与,同去。
谢忱山宛如不觉,敛眉应道。
好。
第24章
华光寺无灯也来了。
相隔稍远的精致院落中,站着几个道袍打扮的青年。
粗粗看去,修为大多在金丹期,倒是站在中间的那人气息最是雄厚,已经隐隐要突破元婴了。
他沉声说道:无灯行事自有章法,只要我们没有招惹他的注意,就无需担心。
郝道兄,怎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无灯不过是元婴期,可是那位,已经到了化神!站在他身旁的修者似乎是不满意郝道仁的话,不由得出声打断。
旁有人摇头。
你是不知天高地厚,谢忱山确实不过元婴,可世人看他,难道只以修为相待吗?你以为他是如同我们一般寻了门路进来的?他苦笑着摇头,他与洗心派的掌教师弟,那可是不打不相识的关系。他寥寥几个好友,如丹阳派,洗心派,万剑派,皆是各大修仙门派内的中流砥柱。
且受他恩惠的三族人极多,你若是得罪了他,出门都保不准被谁给胖揍一顿!
那年轻修者面色古怪,低声说道:有这般稀奇吗?
郝道仁不理他的嘟囔,看着身旁几人,沉稳说道: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要那位能在观心镜内脱胎换骨,那一切便都值当了。这一场机缘,切切要把握住!
年轻修者刘文道:如尔等所说,那无灯是这般厉害,那这一次岂不是得防备着他?
郝道仁笑着说道:你有所不知,这观心镜最大的妙用,以无灯大师这般的佛修,是用不上的。
观心镜前,可以自省心灵漏洞,览阅自身。可如果只是为此,不会在此时聚集这般多的修士来到洗心派。
他们来,是为了等候观心镜的开启。
观心镜八十年开启一次,每一次开启都会有一场造化。除开这各路外来的修者,洗心派内的弟子自然也会参与。
可造化当然只容得下一人消化,谁抢到就是谁的。
在这点上,洗心派倒是大方。
我也要参加?
仙音袅袅的庭院内,赵客松大吃了一惊,小脸面露仓皇。
可,可我才筑基期,这合适吗?
他这两日偶尔有外出走动,在流水石桥间错落的小院中,察觉到了几股强横的气息。不管是金丹还是元婴期,对他这小小的筑基修者都是都是极大的威慑。
结果趁着修炼的空闲逛完回来,就立刻面对谢忱山突然的暴击。他颤巍巍地说道:大师,我,我便不必了吧?
谢忱山随性坐在山石上,衣襟下摆垂落在边缘,端得是仙气渺渺。
他晃了晃手,眼里有些戏谑的笑意:我与他都要去,难不成你想独自一人留在外头?
赵客松这少年当即就垮了脸。
您刚才说的进去难道去见观心镜,不是站在镜子前面就成吗?他在片刻后反应过来谢忱山话语里的意思,抓着耳根有些焦急。
谢忱山挑眉,似笑非笑地说道:我何时说过,观心镜就当真只是面镜子了?
赵客松欲哭无泪。
都叫观心镜了,不是镜子,那还能是何物啊!
五月三十,天微燥。
赵客松如临大敌,跟着谢忱山和魔尊离开的时候,都几乎同手同脚。
他们在仙士的指引下坐上了门派驱使的仙兽,黑魆魆的大鸟在背上坐满了人后,展翅而起,瞬间百里。
其背上应当是放有法阵,纵然是狂风肆虐,吹到脸上也只有徐徐微风。
谢忱山道:这是遗,身长百尺,善人言,性温和,肉嘛,不大好吃,微涩。擅风。
赵客松咳嗽了两声,捂脸说道:大师,您是佛修吧?
那怎么知道这鸟肉不好吃啊!
而且在谢忱山那句话说出来后,鸟背上的人都感觉到了遗鸟猛地僵了一下。
旋即速度加快了。
硕大的遗鸟展翅,如御风疾驰,竟是活生生比往日缩短了将近一半的时间抵达。待仙兽上的人都下来后,肉眼可见那只遗鸟是着急忙慌地飞走的。
赵客松忍不住扑哧笑了声。
那紧绷的情绪也松缓了些。
谢忱山扫了眼那孩子的情况,见他已经放松下来,这才收回心神。
其实谢忱山泰半的注意,都落在魔尊的身上。
此刻的魔尊,在顶着那张天上有地下无的俊美脸蛋的时候,频频惹来旁人的视线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了。
谢忱山在这些时日中记住了魔尊进食的频率。
哪怕是那般大的进食量,少说十天左右就容易再度饥饿起来,这似乎是他的天性所为。
他亟需大量可滋补的肉食。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魔尊的薄弱处。
可一旦真的让魔尊陷入饥饿的最底值,那最大的可能便是魔尊大开杀戒,杀了个昏天暗地,而不是如预想中的那般降服他。
再饥.渴的凶兽,那也是凶兽。
更有可能因为无法遏制的欲.望而愈发疯狂。
而从抵达张家至今,谢忱山掐指一算,魔尊已经安分了至少一十五日。
谢忱山平静的视线扫过在场的所有修者。
透明穹顶遮住了郎朗日头,其下林立着四十九根黑白不一的苍天雕柱,宛如撑着了垂垂欲落的穹顶。观心镜就沉默地伫立在另一端,其高有数十丈,面上光滑无暇,如同一道平静的湖面,却倒映不进任何人的影子,沉沉地吸纳着一切的光。
修者们大多数是乘坐洗心派内的遗鸟前来的,也有少数孤僻性格的自己驭器赶来,不多时便把这恢弘宽敞的会场挤得有些满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