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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好服务生添过一杯茶水,卓灼微微点头道谢,没料到会在此刻捅破窗户纸,微微一愣,还是答得从容。
“有的。”
谈及这个,他不遮掩也不多说,唯独神色同时稍显出几分柔和。
在场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事情摊开说得明白,老师长长地哦了一声,对于身侧人的失望更不会主动点出来,于是顺水推舟,笑着点头,“小卓这么优秀,都这么多年了,也正常。”
双方心知肚明地揭过,没再多说,之后依旧是平常的宾主尽欢。
饭后,照旧由卓灼准备开车送三人去机场。
他买完单,经由刚刚的男服务生指引,才知道停车场还有一条近道,需要路过大门。他路过大门路过得出人意料,自然也在无意之间听到一番抱怨。
“您也真是,不提前说,我来都没带几件漂亮衣服,也没带化妆品。也不是什么看脸不看脸,主要是人够细心稳重,刚刚包间里还帮服务生扶门……算了,反正也没可能了,不说这个。”
老师从来被学生敬重,在这种事情上被子女置气,难免有些着急,说,“那有什么办法?人家小卓这么优秀,总不能我一上来就说,‘你,不要跟其他人谈对象了’,哦,你爸我这脸往哪儿放?”
眼见要起争执,当即有女声温柔地打起圆场,“行啦,你也少说两句。人家好是好,不过老话不是说,人表现的太完美,反而不太真实,兴许……”
……
父母宽慰子女,一家三口谈的私密又亲昵。
卓灼对‘兴许’后面的内容没有兴趣,重新折返到后门处,静候一会儿,待觉得差不多了,才沉稳地露面,充当起送机人的角色。
夜幕降临,车子得以从机场处往回开。
他在路上收到几条臣妍的消息,借着红灯的间隙按亮屏幕。对方还是一堆照片,几句语音,最后以概括总结式的陈词结尾。
臣妍:[图片][图片][图片]
臣妍:[哭][哭]好累,鞋跟还是选高了,不过总算结束了
臣妍:我回去先睡会儿,醒了给你电话
……
卓灼不慌不忙回了个好,放下手机,扫了一眼街侧。
人造可控的工业产品远比月光星子可靠得多,路灯准时准点一排排亮起,将路面上的暗色全部照去。
车将要到明山苑门口,耳机又接通一个来电。
对面的人语调发飘,口齿还是清晰的,“卓灼?”
电话这头,卓灼听出来对方的身份也不急,慢悠悠地答,“在。”
周泽航说得诚恳万分,情真意切,“这个时间可能有点冒昧了,但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好兄弟,看在咱俩的年少情谊,能不能来接我一趟。”
卓灼忽然想起一句话:男女关系是一门很玄的事情。
他目睹过很多桩婚姻,也见证过很多种结果,归根结底,大概天下的夫妻都自有不同的相处模式,也有不同的交流模式。比如,他会很自然地同臣妍聊起男人的劣根性,人的劣根性。
显然,他这位一起长大的发小也有一套自己的处事办法。
“呼……总算得救了!”
餐厅门口,周泽航刚上车,立刻在副驾驶放松下来,身上一股浓重的酒气,不过人还算清醒,“我老婆说了不让我喝酒,但是大学同学这么远来一趟,真没办法。这种情况,也没法去找我和她的共同好友,想来想去,还得是你最靠谱。”
卓灼不慌不忙,扶着方向盘,等人系上安全带,“去我那儿待会儿?”
周泽航立刻笑起来,故作惊叹:“知我者,灼宝也!就去你那儿待一个小时,等酒气散点儿再走。”
他们俩上一回见面,还是周泽航的婚礼。
一起长大终究不同,两个人平时不多联系,见了面,相处模式还是跟学生时代没什么两样。
家里的灯刚亮,周泽航就率先霸占好最长的一方柔软沙发。
他闭上眼睛,还是不改话多的本色,“上学那会儿,感觉我每次一犯事儿,也是会第一时间想到你。”
“就因为你话少,人也靠谱,没想到一晃都这么多年过去了……”
卓灼不等人说完,扔给他一床空调被,“盖好,给你倒杯热水。”
周泽航就笑眯眯地对他敬礼,“得令!”
说着,又叹了口气:“来的同学基本都是建筑行业的同行,不喝也不行……成年人的社交其实是挺没意思的,动不动就是喝酒吃饭,好像不多喝几杯,就不够诚恳,也不够关系密切。小时候一直想长大,真到长大了,反而觉得这种应酬生活开始俗气起来。”
他终究喝了点酒,开始不受控制地胡说八道,试图拽住好友的手:“别告诉李攸啊,她最见不得我喝酒……这年头,谁还没点儿秘密了,对吧?”
卓灼没有答话。
他神色不变,递去纸杯,稳稳当当,“把水喝了。”
周泽航一饮而尽,竟还记得要老老实实地道谢。他笑着摇头,闭上眼睛,困得已顾不上听他说话,继续自己的絮叨:“……不用管我,一会儿我自己走。”
客厅的灯被清醒的人关上。卓灼换上家居服,却没急着洗漱。
他坐在卧房书桌前,对着屏幕,久违地燃起一支香烟。并没有抽几口,只是静静地捏着、掐着,旁观火星在手中燃烧。
“别跑!小崽子,你是哪家的?!”
卓灼听到楼下保安大叔的叱责声。
有小孩子趁着夜色,拿着石头,试图对私家车做些并不道德的事情,被抓了个正着。
……
是的,这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人,也不存在没有秘密的人。
或许今天晚上不该走这一趟的,就不会记起什么——比如,高考结束的、那个好像永远都没有尽头的那个夜晚。
他曾经在漫山云雾中将一半的秘密拆解给别人听,另一半的秘密埋葬在深处。那是潮湿空气、阴灰色的沉默、铁锈味的失眠……永远不可能再弹完的《月光》。
有人在沙发上因酒精的作用沉沉地睡去,变作静默的花苞,就有人静静地站立许久,陷入溃败与理智的挣扎中,因即将到来的别离,因一句哥哥,站在失控的悬崖边。
卓灼掐灭了烟头。
那夜,他差点亲吻了那朵玫瑰。
第41章 c41 拿铁。
客厅里传来些微的响动,大概是周泽航翻了个身,因为之后响动只有一秒就归于沉寂。
卓灼早就自我领悟是个平常人。
……
“……哥哥,能随便弹一曲吗,就当是临别的赠礼。”
臣妍软趴趴地靠着沙发背,说的断断续续,笑容也不比以往机灵,整个人昏昏沉沉。
她自高考庆功会归来,借着撒酒疯的劲头提出请求,嘀咕半晌,又在不断流淌的琴声中安稳睡去。
月色很好,正适合用琴声吟咏赞颂。
卓灼是直觉做的选曲,琴声同样停在阴云流动过的一秒。他在静默的空气中起身,想去收回茶几上的水杯,顺手送去薄被,却先一步看到陷入沉眠的心上人——
是妹妹,是朋友的女友,也是心上人,这理性也无可否认。
少女脸颊酡红,毫无防备,姿态放松。长长的t恤将她整个人松松垮垮地包裹,左手垂落在地,安静得仿佛没有知觉,任人宰割一般。
卓灼绷直薄唇,什么也没有想,站在沙发前,整个人像绷紧的弦。
临别二字在耳边起起伏伏,他面无表情,沉静地俯身,不断地靠近,坠落,使距离渐渐缩短,又在最后一秒,以食指代替,沉静得像羽毛划过。
……
有些秘密可以泄露,有些秘密,则因它本身的不道德,应当被永远埋葬。
时至今日,卓灼早已敢于面对自己的那点无法回避的卑劣。
那部他们一起观看的第一部 电影,主角家丁最终在镜花水月的唱词中认了命,但世界上总有不服输的理性主义,能在任何时刻做出冷静的判断。
事在人为,应当看的是眼前。
她认为这是一场成年人之间互有好感的,时机恰巧的感情,他就乐于顺此发展,对于暂时并不平等的感情投入无甚在意,并乐意护送她一直走下去。
最终,此刻的卓灼肩膀微微放松,将烟头丢进垃圾桶,平静地进了洗手间。
月光变作白日,秋初起风时,臣妍累得精疲力尽,风尘仆仆地提着行李箱出了机场,第一反应早就不如许久之前的注意形象来的纯粹。她扫视片刻,看见了接机的人,几乎恨不得一个猛子扎进对方怀里,什么头发、衣着,都是排在之后的事情。
单方面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恨不得将自己塑造成完美的形象,在一起后,又恨不得展露全部的自我,这一直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我回去了的第一件事一定是躺平!”
坐上副驾驶,关了门,与秋风隔绝,臣妍长出一口气,意志坚定地说完,手指间兴许还沾染了点海岛特有的湿咸,半天没有解下自己脖颈上的项链。
卓灼在后备箱帮她放好行李,坐上驾驶座,刚好看见人一脸疲惫,还要反手吃力地与长发搏斗的状态,干脆很自然地伸手,微微倾身,帮忙扶过头发搭过左肩,为她解起细细的长条链扣。
动作力度恰好介于平稳与旖旎之间。
男性指腹特有的干燥灼热泛滥,后脖处的皮肤更不同于手指手臂的活跃,长时间处在被忽略的状态。骤然被触碰,臣妍控制不住,微微抖了一秒,下意识地哆嗦,像被突然挠上一爪。
不过,她也尽力抚平心口那点涟漪,适应得很快,侧过身供他操作。
“好了。”项链最终落于她的掌心,微妙的气氛终结于一句‘谢谢帅哥’。
去时全带的夏天的衣物,回来时同样也是短袖,卓灼将自己的夹克给她,又变魔术一般,塞给她一杯热的拿铁。
“这么贴心……怎么办,我就只剩主办方送的精华礼盒给你了。”
夹克在她的身上,几乎变作一件短裙。
臣妍下巴被迫藏进衣领,还要笑眯眯地看他,打量了一会儿,道,“诶,我真不是吹捧,你真的比那群小孩好看,”想了想,还继续补充,“包括那群偶像明星。”
她这一次去,别的没学到,从那位精明强干的、明显和她们性取向一致的男化妆师口中学到不少夸张的‘彩虹屁’。晚宴后的默认社交时间,化妆师反客为主,直接变作场面上的领导者,带着她和一梦在人群中穿梭,网红和十八线明星通通招呼不误,东一句‘达令’西一句‘亲爱的’,甚至还有熟识一点的男性朋友,被他叫做老婆。
“男的能当老婆,女的能当老公,”一梦看出她的迷茫,自若地为她解释,“娱乐圈常态。”
臣妍茫茫然接触到全新的知识,尚不能懂其中的乐趣,干脆记下许多与美丽帅气有关的四字词语。而如果要考虑发挥的对象,显然面前这一位是最合适的。
可还没开口,夹克衣兜里她放着的手机先响起来。
臣女士的声音在耳边随着车行忽强忽弱,问她回来没,又问她是否吃饭,要想活得健康长久,必须少吃外卖云云。
臣妍作斩钉截铁的发誓状,字字果决,“今天肯定不吃外卖,我保证!”其实是投机取巧,在最前面加了两个字。
“去哪儿吃,”电话挂断,卓灼语调平稳,熟练地列起她喜欢的食物,“还是,回家做?”
他自然而然用上回家这个词,使臣妍抿了抿嘴,又瞬间眼睛一亮,“你手艺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