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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赶路赶得及,又吹了大半日的冷风,惠觉禅师进庵便饿的狠,连吃了好几个姜四小姐教的牡丹花卤子青团,赞不绝口,师父便好意夸赞了四小姐几句。”说到这里,静远有些不好意思看姜韶颜的脸了,师父分明是将姜四小姐看作了难得的知己,夸赞起来自是赞不绝口,又怎会是区区几句?结果便是惠觉禅师被彻底吊起了兴致,问除了这等鲜花卤子青团之外可还有别的。
静慈师太闻言只得勉为其难的让静远过来报信,提了个“不情之请”。
不过虽是“不情之请”,静远却觉得师父看起来可没有半点不好意思的样子,反而还有些期待呢!
当然,静慈师太同惠觉师太的胃也不是铁打的,早上食了整整两碟的鲜花卤子青团有些积食,需时间消化,便同姜韶颜约了时间过了午时再过来,当然,不要忘了带点心。
师父的原话当然没有这般直白,只是这意思静远作为静慈师太的大弟子还是听得懂的,便将话带来了。
好在姜四小姐闻言只是笑了笑,便爽快的应了下来。
原来那位静慈师太所言的故友就是惠觉禅师了,姜韶颜没有听说过惠觉禅师的名讳,不过等静远走后,她便唤来了白管事。
原主对外事知晓不多,如今她也只好慢慢摸索了。
听姜韶颜问起惠觉禅师,白管事当即便道知晓这个人,听说擅医术,不过出手不多,便是医人也喜好剑走偏锋。
听到“剑走偏锋”四个字,姜韶颜便想笑。她那半个师父那位张神医不但医术了得,评判起他人来也是一张利嘴,曾同她说过“什么剑走偏锋这等所谓的神医多擅的不是医而是毒。医毒不分家,所谓的剑走偏锋多是以毒攻毒罢了”,当时这话她是半信半疑的,只是如今听白管事提起这个喜好剑走偏锋的惠觉禅师,再想到先前静慈师太所说的话,不由感慨静慈师太果然是拿自己当了知音,说了实话。
正想着,白管事还道了一句:“我也只听过这惠觉禅师的名头,听闻他最早是出自西南山间的小寺,而后游历天下自此成名。”
这就更印证了她的猜测。西南之地,五毒之物横行,蛊、毒、药皆盛名在外,这位惠觉禅师应当也是就近取材,才有了此等成就。
有了白管事的解惑,姜韶颜算是还未见惠觉禅师便已将他了解了大半,她此时身上的麻烦就是毒,这位惠觉禅师于她而言可算对症下药了。
姜韶颜得了答案便没有再麻烦白管事。毕竟西院那个姜辉她是眼不见为净了,可人既然来了宝陵,这一日三餐总要照顾的。听说那姜辉没少在此事上折腾,只是既没折腾到她面前来,应该是前两日那顿毒打还痛着,因此没有来东院惹麻烦。倒是白管事那里似乎被他搅的忙乱了不少,不过方才白管事没在她面前说什么,想来是还能应付,姜韶颜便未多管闲事。
姜辉这种人一顿毒打怎么可能记得住教训?没个三五次下来,他是不会乖觉的,这一点姜韶颜早有准备,已经命令小午去物色打手以备不时之需了。
暂且将姜辉抛到了脑后,姜韶颜没有立时去厨房,而是径自去了宅子下方的酒窖,从酒窖的角落里搬出了两坛米酒。
这次的点心需要用到这个。
第二十一章 醪糟糯米圆子与玉如意
风刮的窗柩咯吱作响,外头电闪雷鸣,窗外的芭蕉叶被豆大的雨点砸的枝叶乱颤。
香梨走去把窗户关小了些,而后拿了个小凳走到姜韶颜旁边同她一道坐了下来,一边看外面大雨漂泊,一边同姜韶颜搓着糯米圆子。
姜家别苑酒窖里的这两坛米酒姜韶颜自来的第一日便盯上了,与其说是米酒不如说醪糟或者酒酿。于大周百姓而言,这两种东西分的并不是那么清楚,全凭个人喜好来称。
醪糟这种东西很早便有了,最早可以上溯至汉,有《大竹县志》记载:“甜酒亦以糯米酿成,和糟食用,故名醪糟,以大竹城北东柳桥所出为最。”
姜韶颜用醪糟煮蛋试着尝了尝,觉得这两坛醪糟味道不错,便没有让人特意去城中的米酒铺子再走一趟。
所谓醪糟煮蛋也简单的很,煮熟了水和鸡蛋加上几勺醪糟和白糖就是一晚醪糟煮蛋了。姜韶颜很是干脆的拿来当早饭吃填了填肚子之后才开始准备带去光明庵的点心——糯米圆子。
软糯的糯米圆子简单又好吃,当然,于香梨这等鲜少下厨的而言,还好玩。此时她搓圆子正搓的不亦乐乎。
姜韶颜看着在糯米粉中打滚的圆子,脑海中已经浮现出了这些圆子的“往后余生”。
醪糟和糯米圆子一起煮了,添几粒泡软的枸杞,加糖,不同于时人浓墨重彩的饮食,清淡中有股淡淡的香甜,姜韶颜很喜欢这等温和熨帖到胃的感觉。
除了清淡的醪糟糯米圆子之外,姜韶颜还准备了豆沙糯米圆子,软豆沙泥加少许水煮成粘稠正好的豆沙水,再加红豆和对半切去了核的红枣搭配糯米圆子就是一碗红白相宜的豆沙糯米圆子了。
醪糟糯米圆子和豆沙糯米圆子,甜味一个稍轻一个稍重。在姜韶颜看来,喜甜的人多得很,可每个人对甜度的接受程度是不一样的,有的轻有的重,这位惠觉禅师是轻是重还不好说,试一试方可知晓。
糯米圆子点心简单的很,备好食材到时候锅里一煮便好,姜韶颜将圆子、枸杞、豆沙泥等物摆放好之后,看向外头阴沉沉的天色。
诗人杜牧那句“清明时节雨纷纷”还真没说错,不过大周这里不是春风细雨,而是瓢泼大雨。
外头大雨的雨点继续砸着,没有半点缓和的迹象,姜家别苑去光明庵不用半个时辰,此时尚早,自可再等一等。
一切准备就绪眼下无事可做的姜韶颜环顾了一番厨房,见厨房灶台上摆着一篮新鲜的瓜果,大抵是昨夜新拿过来的,想了想,便过去挑了些水果准备做碗水果羹来吃。
香梨在一旁打下手,拿着小刀削苹果,虽是削的磕磕巴巴的,却很是高兴。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总觉得跟在自家小姐身边这样撸起袖子打打下手,每学会一样东西,心里便是无端的高兴。
苹果她如今削的不算好,不过香梨觉得往后总有一日,她的苹果会削的同小姐一样只削掉的薄薄一层皮而不是连肉一起削了。
削完苹果削香梨,“香梨来削香梨”,这话有些拗口,香梨重复了一遍又一遍,傻乐着。姜韶颜也跟着笑,这样的日子她很喜欢。
一边将香梨削了皮的水果切成大小相仿的小块一边透过微掩的窗户看向窗外的大雨,姜韶颜小声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只要不是身处雨中,屋内看雨,总是令人身心舒畅的。
大早上祭拜完了赵小将军便启程的季崇言和林彦却不巧正遇上了这场大雨,一行人被大雨浇了个透,好在路边有座野庙,众人纷纷躲进去避雨。
“崇言。”林彦递了块汗巾给季崇言让他擦擦头上身上的雨水。
他们此次从河东出发统共带了两辆马车,一辆放所需之物,一辆里头坐的是柴嬷嬷。外头电闪雷鸣,马车里的柴嬷嬷却鼾声如雷。
上了年岁的老人家总是这样,一时觉浅,一点动静便醒了,一时便如现在雷打不醒。
是以,眼下大家都在野庙中避雨,柴嬷嬷则在马车中鼾睡。
出门便遇大雨,不知怎的,林彦心中有些不安,总觉得此去宝陵见那位听闻剑走偏锋的惠觉禅师未必能让季崇言得偿所愿。
毕竟剑走偏锋,柴嬷嬷这么大的年纪受得住么?先前关于惠觉禅师救人的事迹也听了不少,可从未听惠觉禅师救过如柴嬷嬷这等脑袋挨了重击不记事的人啊!
一旁的季崇言虽没有说话,不过从他脸上的神情来看,他心情似乎并不好。
林彦记起来,困扰崇言的似乎不止这一件事,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昨晚祖宅的管事将一封自长安来的家书交给了崇言。
从崇言当时的脸色来看,应当不是国公爷同国公夫人的,除了这两位之外,能给崇言寄家书的便只有那位季家大老爷了。
那季家大老爷鲜少送什么家书来,不单季崇言因为种种事情厌恶季家大老爷,季家大老爷对自家这个可做靠山的儿子也亲近不到哪里去,甚至不止一次感慨“可惜季崇欢不是他儿子”云云的。
毕竟这位季大老爷除了温柔乡之外,唯二的喜好就是吟诗作对了,虽然季大老爷那些诗是艳诗,可总也算是诗,也算兴趣相投,是以这对伯侄关系还是不错的。
鲜少送什么家书来的季大老爷突然送家书来了,总不可能是突然想念儿子了吧,多半是又惹事了。
别人家是儿子惹事做父亲的帮忙解决,到了崇言这里便是做父亲的惹事,儿子帮忙解决。
“季大老爷那里可要帮忙?我可以去信同纪大人说一声。”林彦想了想,开口道。
他上峰是大理寺卿纪大人,这长安城里头当真惹了大麻烦的必定是要请大理寺出动的,所以林彦这一声提前打个招呼定是能帮上忙的。
“还没有到请大理寺出动的地步,”季崇言朝林彦摇了摇头,谢绝了他的好意,提起季大老爷语气中多了几分嘲讽:“真要到大理寺出动的地步,我祖父祖母第一个不饶了他。”
那倒是。林彦点头:国公爷夫妇还是通情达理的。
“是他喝醉了酒跟人打赌将我的那支玉如意作了赌注,结果赌输了,家里没找到玉如意,便写信来问我玉如意去了哪里。”季崇言三言两语便将季大老爷的来信内容说了一遍。
林彦听的不由一愣,顿了顿,脸色顿变:“那玉如意可是……”
不等他将话说完,季崇言便点头,冷笑道:“是他当年送给我娘的定亲信物。本是他的东西,如今他想拿回去倒也不是不可能。只是不巧的很,”季崇言说着伸手解下腰间的钱袋,从一沓银票中将那块巴掌大小的玉如意挑了出来,这玉如意上系了一根编织的彩绳,看上去倒有些不符他的气质,想来这彩绳不是他的物件,季崇言道,“这玉如意我随身带着了。”
说话间,他还下意识的拿起玉如意凑近鼻间嗅了嗅,而后小声嘀咕了一句“已经没味道了”。
林彦没有多问,他们虽是至交好友,却也有自己的秘密,自是不便多问。
只是,如今玉如意在崇言手里,自是不能交还给季大老爷了。
“远水解不了近渴,”季崇言说着,眼里闪过一丝暗光,“眼下也只好让他去将他那好侄儿的玉如意拿来抵一抵了。”
第二十二章 海棠花与“禅师”
季大老爷、季二老爷以及季三老爷手里头各自有一柄一模一样的玉如意,是安国公当年拿一块稀世白玉打的,给三个儿子一人一块。
后来季大老爷拿玉如意做定情信物同昭云长公主成亲,长公主又把玉如意给了崇言;季二老爷和季三老爷便依葫芦画瓢一样传了下去,所以如今姜府的三位公子手中一人一块玉如意。
姜三公子季崇西还小,玉如意由姜三夫人代管暂且不说,不过季崇言和季崇欢的却在自己手里。
“我那位二堂弟在外总喜欢清高的吟诵风花雪月不计钱财,过了清明还有端午,节气一个接一个来,依着我那二堂弟的脾气一定是要准备诗会的,到时候少不了花费钱财。”季崇言不急不缓的说着,仿佛说的是几个毫不相关的人一般,“如今二叔一家搭上了杨老狐狸,我那二婶定然要开始打算了。如此,钱财之上必然不会再大方,所以季崇欢眼下正是缺钱的时候。”
说到这里,季崇言不由轻哂:“不巧,我有钱。”
林彦看着他钱袋里满满一沓的银票,默了默,转过头去:虽说是真话,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些伤人!
季崇言这里炫了一把钱财,姜韶颜这里却炫了一把刚做好的水果羹。
有什么放什么,将切成大小相差不大的四方瓜果块下入锅中,加了清水和糖,再舀一勺芡粉加水调匀,撒上一小把泡软的枸杞,用芡粉水勾芡便得以完成了。
一碗水果羹生生做出了几分清新脱俗的味道,好看又好吃。姜韶颜和香梨一人端着一碗做好的水果羹坐在小凳上看外头从大雨漂泊渐渐转为云收雨散,天气放晴。
吃了水果羹,带着做好的糯米圆子姜韶颜踏上马车前往光明庵。一路无事,姜韶颜便一边看着外头的街景,一边托着下巴想着那位即将见到的惠觉禅师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好吃好口舌之欲自是不用说,日常在外风餐露宿的游历,皮肤许是有些黑的,毕竟大周的人还没有所谓“防晒”的概念,这时的人若肤白那便当真是天生的白了,就如她这般。
一路胡思乱想着,马车很快便在光明庵前停了下来,姜韶颜走下马车,庵门口守门的知客尼知晓这位姜四小姐是师父的“忘年交”不但未阻止她进庵,还贴心的抬手指了指光明庵后庵的方向道:“师父同禅师正在后庵闲聊,四小姐直接过去便是了。”
和善的样子似乎同当年初见时的不善是两个人一般。
姜韶颜看了眼堆在庵门口的匣子。那是光明庵每逢时节送给宝陵城中庵中常客们的节礼,今年清明的节礼就是姜韶颜的牡丹花卤子青团。
庵中送了节礼,懂礼的常客们自会回压篮钱,虽然压篮钱盖在食盒里看不见,不过从这知客尼的反应来看,想来今年的压篮钱比往年来多了不少,以至于她今日看到姜韶颜格外的和善。
姜韶颜也不说破,笑着向那知客尼道了谢便带着香梨跨入庵内。
才走了两步,正遇一丛角落里的海棠花探出头来,挡住了去路。
雨后的海棠花树下落满了花瓣,倒是颇有几分诗意。
眼看姜韶颜停下来对着海棠花树看了片刻,香梨一惊,本能的惊道:“小姐又要作诗了吗?”
她倒不是觉得小姐作诗有什么问题,只是不知小姐重新作诗之后还会不会下厨房了,毕竟那什么也不知是哪个圣人说过“君子远庖厨”这种话,小姐以前作诗时可是把自己比作女君子的。
姜韶颜笑着摇了摇头,道:“不作了,我以后都不会作诗了,我们走吧!”
她从来不是什么诗才,自然不会作诗。方才之所以会特意停下来看海棠花树是想到了一些久远到自己都快要忘却的旧事。
上一世她的那些族人在未露出本来面目之前也是对她极好的,族里的几位夫人还特意在雨后出去收集了花瓣,亲手为她做了份海棠兑的胭脂。将胭脂送给她时,她们夸她如海棠花一般“颜色姝无双”。
她以为这是夸赞,可后来才发现比起什么“颜色姝无双”来,她们更希望自己如海棠这等人间富贵花一般受不得磋磨,乖乖听从族里的安排,做个颜色无双的“傀儡木偶”。
只可惜,她骨子里便不是这样的人,到最后鱼死网破虽说有些不甘却从未后悔。
毕竟筹谋了这么久,如今改朝换代也未在朝堂上见到他们的身影。一想至此,姜韶颜心情便是不错,这样的好心情连带着见到那位惠觉禅师时也是带着笑的。
“这哪家的胖小姐如此带着喜意过来?”如姜韶颜先前猜测的那样肤色微黑的惠觉禅师笑着打趣道。
一旁的静慈师太也有些惊讶:往日里这位姜四小姐只是淡笑,如现在这样眼角眉梢都带着不自觉笑意的样子也只有在同她谈的高兴之时才会这般。
今日倒是还未开始闲谈,便这般高兴了。
“因为能遇到二位是阿颜的荣幸。”姜韶颜笑着说道。
这不卑不亢的话没有刻意讨好惠觉禅师而令静慈师太觉得自己在她这里的位置落了下风。
一位是知音引荐可以同她谈毒的高手,一位是通毒的高手,或许可以一解她对自己身体里这具毒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