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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檀木制成的龙床,厚重深沉的黑色中泛着淡淡的紫色, 古朴深邃幽静尊贵。灯芯草制成的床垫铺在上面, 柔软而富有弹性, 同时还能内病外治,让人安然入睡。明黄色浮光锦制成的床幔挂在床上, 在阳光的点缀下,光彩浮动,惹人炫目。

沈皎趴在床上,听着父亲的嘱托和告别,心中思索起来。

她的父亲身为梁国公, 又在朝中枢密院中兼任要职,依照律例,根本不可能随意离京。

显然,这是接到了圣旨,而且是刚刚接到的圣旨。毕竟,前两日她可从没听到其要离京的事情。

在这个特殊的时候。若说,自家阿爹的这次出京与此次的刺杀没有关系, 她是绝对不会相信的。也许, 比起身为女眷的淑惠长公主, 她的父亲知道的更多。

“阿爹要去哪里?远不远?时间长不长?”沈皎歪着小脑袋,像普通稚童般好奇和不舍地问着身旁的父亲,“阿皎要等多久才能再看到阿爹?”

她知道若是以自己不满六岁的稚龄, 开门见山地直接问父亲他知不知道这次刺杀的真相, 他肯定也会像天和帝那般对自己敷衍过去, 或是干脆绕过。毕竟,一来她的年龄真的太小;二来,在这个时代大部分的男子心中,女孩只要被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下,关心一下衣裳首饰,学学喜欢的东西,无忧无虑地长大就行了,像这种关乎朝堂的问题,根本就不是女孩该关心的存在。

所以,她只能让自己以幼童的口吻语气去试探着自己的父亲,希望他不会像天和帝一般敏感,一口回绝。

沈邦靖看着女儿清澈的眼睛中满是好奇和不舍,抚摸着女儿的发顶,以为她只是单纯的好奇,倒也没有疑心,放缓平日里严肃的语气,尽量温和地答道:“阿爹要去西南边陲,至于什么时候回来。”说到这,沈邦靖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些不好回答,只是与床上的女孩承诺着,“阿爹会尽快完成差事,早些回来陪你的。”

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次前去西南会多长时间返回。毕竟,这次的事情太过复杂和棘手。若只是调查王家和滇国,他相信以皇室暗卫的手段,只要到达西南边城,用不了几日,王家在西南的所作所为和这些年来所积攒的家底实力,甚至是养了多少私兵和西南的军事布防都会被调查的一清二楚。至于滇国的情况,也许会迟上几日,毕竟其不是大齐的领土,行事和语言上并不方便。但这所需要的时间加在一起也不会超过一个月的时间。

等暗卫将全部的调查结果上呈后,才是这次天和帝处置此事的真正开始。

王家,势必会被从西南彻底拔出。但王家在当地几十年的经营毕竟不容小觑,这么多年在西南做官的官员换了一批又一批,却从没有一个人向朝廷禀告过王家在西南的所作所为,由此可见,王家对西南官场的掌控之严。

再加上这些年其问朝廷索要的粮草兵械,实在是太多,只要拿出其中的三成,就足够其建成一队规模不小的私兵。

所以,要将王家从西南清除,不止是要面对一个王家,还要面对整个西南官场,对王家忠心耿耿的部下和不知数量的私兵。

在清除王家的过程中,必然会发生一场内战,这也是天和帝将他派去西南的原因之一。

他除了要装模做样,让王家将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方便暗卫调查,让其放松警惕外。更重要的是观察西南的军事布防,了解西南军队将领对王家的看法和主张,以便作出最合理的战术判断。让大齐花费最少的时间和兵力结束这场动乱。以防止滇国趁大齐内乱,举兵来犯,到时腹背受敌,处境危险。

这,才是天和帝派他前去西南最重要的原因,不然若只是为了让王家放松警惕,又何必非要动用他呢。

他除了是这次刺杀,真正的受害者——阿皎的父亲,调查此事有些名正言顺外,以他这些年征战在外的名声,根本不会让王家放松多少警惕。

所以,从一开始的调查,到最后清除王家在西南的全部势力,这中间要花费多少时间,他自己也不知道。

因此,他无法回答女儿的问题,只能应承女儿尽快完成,而无法说出一个准确的时间。

而且,他前去西南的消息,在明日后就会满朝皆知,这本就不是一个秘密。他的女儿又出不了紫宸宫,这消息也传不出去,倒也无妨。

其实,就算是传了出去,传到王家人的耳中也没有什么,他只是一个心疼女儿的父亲,自请前去西南调查滇国,又有什么不对。

所以,他很是自然的回答了女儿好奇的问话。

而听到这个消息的沈皎,却觉得自己终于离真相迈开了第一步。

嗯,她的试探成功了。自己这个萌萝莉,果然魅力极大。

对于西南,沈皎还是知道一点的。这还要多亏自家三哥对自己普及崇文馆时,对其中九皇子母族的重点介绍。

王家家主,现任的韩国公是宫中庄贵妃的父亲,四皇子和九皇子的血缘上的外祖父。其长子王毅驻守西南,次子王段现在兵部任职。而崇文馆中,也有两个王家子弟。分别是王毅的嫡次子和王段的嫡长子。

还有便是,王毅的嫡长女嫁给了四皇子勇王,不过淑惠长公主曾经给她普及过,四皇子夫妇的感情并不和睦,且两人成婚多年,勇王府中从未有过子嗣降生,连庶出的都未有。

听说连庄贵妃都对此开始颇有微词了。

尽管王家位高权重,但王家子弟在京中并不受欢迎。她还记得她三哥对她的嘱托是:远离王家人。

除了王家外,她对西南的印象便只剩下她最近新得的那枚桃花色羊脂玉佩的进贡国——滇国。

知道这个国家,也还是因为最近天和帝赏赐给她的东西中,大部分都是由这个国家进贡的。

嗯,一个专产很多宝石的国家,玉石,玛瑙,水晶,翡翠等很多的种类,都在这次的进贡名单中。

王家和滇国,便是她对西南的所有印象。只是,不知道这次刺杀与其有没有关系。

她发现她对官场和朝堂的了解太少了,就是给她线索,她都没有推断真相的能力。

她,要学习的东西太多。

沈皎看着眼前的父亲,放下心中的思绪和自嘲,点了点头,笑着道:“阿皎会好好喝药,好好养病,在家中等着阿爹回来。”

“阿皎舍不得阿爹。”说完,便用自己的脸蹭着父亲宽厚的,十分粗糙的手掌上,有些伤感。

她是真的有些伤感,不想让阿爹离开自己。她这辈子,虽然快长到六岁了,但和父母生活在一起的时间也只有两年多,她在江南养病的时间,虽然每年阿爹,阿娘和两个哥哥都会来陪自己小住一段时间,但这些日子加在一起也没多长时间。

她本以为这次回京后,就会一直和家人生活在一起,却没想到这才没几日,阿爹就要离开自己,而且归期不定。她是真的有些舍不得父亲离开自己。

特别是自己受伤后,她特别希望阿爹阿娘陪在自己身边。也许是又一次经历生死的恐慌感,让她觉得自己现在好像有些脆弱,而父母能在身边却能给她带来一种来自内心的安全感。

这是任何人,任何东西和权力都无法替代的感觉。

她觉得自己现在越活越回去,像个孩子一样,受了伤就想依恋在父母身边。其实,她不需要什么安慰的话语,她只想静静地趴在父母身边,就这样,会让她感觉到特别的安心和温暖。

沈邦靖看着对自己依恋的女儿,心中的不舍和愧疚更多,揉了揉女儿的头发,温和的说道:“阿爹以后每隔十日就给你写一封信,等阿皎好了以后,想阿爹的话给阿爹写信 ,好不好?”

沈皎听着父亲的话语,点了点头应承着。

之后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便到了宫门快落锁的时间,沈邦靖便匆匆离开了。

趴在床上的沈皎又开始重新思考着自己知道的关于西南的所有事情,仍是没有任何头绪。

她知道自己之前对朝局了解的太少,她若想要通过掌控暗卫来主宰自己的命运,首先,她要成为能被天和帝信任的人。而依照国师的批语和自己先后两次救了他的性命,如今,她绝对是天和帝信任的人。

其次,她要有能力去掌控暗卫。这不仅需要对朝堂知之甚详,有足够的魄力和手腕,更要有足够的学识。

无论是哪一样,所要学习的都太多,太多,但她不怕,只要能将自己的命握在自己手中,辛苦些学习又算得了什么。

而现在,她要做得除了学习知识和慢慢了解朝堂外,更要现在就开始找机会转变自己在天和帝心中形象,让他开始重视自己,不将自己仅仅看作是需要怜惜疼爱的外甥女,更是一个值得重视和培养的晚辈。

只是,她没想到机会来地如此之快。

第45章 药膏

兴庆宫偏殿

清幽雅致的沉香和苏合香的香气弥漫在殿内,轻风吹拂, 水晶制成的珠帘微微拂动, 从窗子中洒进的光线, 照在透明的水晶上,折射出五彩的光芒, 绚烂多彩。透过珠帘的阳光斑斑驳驳的照在寝室中,朦胧而隽永。

寝室中,用沉香木雕制精美的床边,两个身姿俊秀的少年正在和趴在床上的女孩说着话,一室温馨和睦。

沈皎看着眼前努力逗自己笑得三哥, 心中一片温暖。

“妹妹,我跟你讲,这几天我和卫赜帮吴羽辅导了文章,昨天他的文章还被江学士夸奖了。而且,昨天李恒的文章却被江学士评价华而不实,没有立意,很是被批评了一番。”沈长映兴致冲冲地和妹妹分享着崇文馆中的趣事, 提到李恒被批的事情眉飞眼笑, 似乎很是高兴, 显然对其十分不喜。“你没见到当时李恒的样子,他当时被江学士批得从脸上一直红到脖子,浑身气得发抖, 好看极了。”

对于李恒, 沈长映自从听到其看不起武人的话后, 便对其厌恶非常,也乐得看他的笑话。

“你帮忙辅导的?”沈长冀挑眉看向眼前大言不惭的弟弟,似笑非笑的样子,他到不知这短短的几日,他家三弟的功课都能好到可以帮别人辅导了。

沈长映听到这话后,哀怨地看了自家大哥一眼,就不能看破不说破吗 ,这样他还怎么在妹妹面前保持自己英明神武的兄长形像。

他觉得自家大哥一定是嫉妒妹妹和自己亲近。

对,一定是这样的。

自我安慰完之后的沈三公子决定一定要保住自己在妹妹心中的高大英明的形象,赶紧抢在自家大哥揭穿自己之前,先开口解释道:“主要是卫赜,但我也帮了他忙。”

嗯,给吴羽写完的文章找错字也是帮忙。

虽然,他没有找到。

沈长映说完后,哀求地看了一眼自家大哥,求别拆穿啊。

沈长冀瞥了眼向自己暗示的弟弟,决定大发善心,看在他能逗妹妹高兴的份上,放过他一次。

沈皎装作听不懂大哥的疑问,对着自家三哥一脸信服敬佩地点了点头:“三哥这么厉害,一定帮了吴羽哥很多,阿皎可佩服三哥了。”

对于自家三哥的学业情况,她还是比较清楚的。之前,她听淑惠长公主和自己讲说家中情况时,提到六堂兄沈长文时,满口称赞,说其小小年纪但却已经熟读诗书,文采斐然。

等赞叹完,淑惠长公主就像平常人家的父母般,开始拿自己的孩子和其对比,自然,这被对比的人就是自家三哥了。

最后,在淑惠长公主的对比和抱怨中,沈皎便知道了三哥学业的真实情况。

其实,沈长映的功课在崇文馆中并不算差,但也称不上好,只是维持在中等水平而已,不上不下。这样的成绩,在和沈长文这样十岁稚龄就成为童生的孩子自然没法比。

其实,比沈长文更厉害的稚童得中童生的也有几个,不过那全部都是以文章传家的卫家子弟。所以,当初沈长文得中童生时,才会在京中引起轰动。

和六堂哥一比,自家三哥那不上不下的功课确实有些拿不出手。

而且,身为父母的沈邦靖和淑惠长公主原本是想将次子培养成一个文臣,希望其日后能和长子在朝中,一文一武,守望相助。

可惜,三哥在这方面并没有太大的天赋。据她所知,自家阿爹阿娘似乎已经放弃了这个想法。

所以,以沈长映的水平,能自己顺畅的写完学士布置的文章就不错了,哪里有能力辅导别人,还让其获得江学士的表扬。

他自己都从没有受过表扬。

但,作为一个善解人意的好妹妹,就是知道也要装作不知道,她还要作三哥心中的小可爱呢。

果然,沈长映听到妹妹赞扬自己厉害的话,心中很是舒了一口气,自己在妹妹心中的形象总算保住了。

“卫赜还和你们走得很近?”沈长冀对着沈长映疑惑地问道。

对于这位卫家的继承人,他虽然只在御前和其打过几次交道,但仅仅是这几次,就足够他产生对其慎重以待了。

无论是在天和帝面前进退有度的表现,还是世人对其以“卫家宝树”的评价,都足以可见卫赜的心智和能力。

在京中众人眼中,卫赜文采卓然,弓马娴熟;待人接物,谦和有礼,如沐春风,让人不自觉得想要亲近和欣赏。凡是加过他的人,都对其赞不绝口。

同样是作为继承人被培养长大的沈长冀,他觉得别说是在卫赜这个年纪,就是现在的他,也做不到这个地步。

但据他了解,虽然卫赜在众人眼中是一个谦谦君子,和任何人都没红过脸,但却也从没听说过他和什么人十分亲近,更别说帮别人辅导功课,这待遇,连卫家本族的子弟都不曾有过。

虽然卫赜如今还不满十岁,比之十三岁的沈长映还小尚三岁,但他敢说,可论手段和能力,十个沈长映加在一起,都比不过一个卫赜。

不是他看不起自己的弟弟,他觉得就算是他自己,若真要和卫赜对立起来,都不一定能胜。

更不用说,还从没有步入朝中的沈长映。

他本以为卫赜当日会与妹妹亲近,是碍于天和帝的吩咐和嘱托,毕竟之后的卫家在前朝对他们并未表现出亲近和拉拢,与之前并无不同。于是,对此就没再过问。

却没有想到,这短短的几日,卫赜就和自家弟弟走得如此进了。

“就是从妹妹从第一天到崇文馆上学开始,我和阿爹还有大哥说过的。”沈长映答道,“大哥放心,我有分寸的。”身为世家子的基本警惕和分寸他还是有的。

说完,沈长映似乎想起什么,连忙从袖袍中拿出一个雪白的瓷盒,说道:“对了,这是卫赜让我给妹妹的雪玉膏。据他说是卫家秘药,抹上后不仅能加快伤口愈合,还能止痛,若是从现在开始用它,愈合后的伤疤也会淡化很多。到时,再用去疤的药膏,一定会事半功倍,半年内疤痕就会消失。”

躺在床上的沈皎听到“止痛”二字,眼睛都亮了,虽然曹太医的药和针灸效果显著,但那毕竟是刀口啊,再减轻,也还是非常痛的。

虽然不知道卫赜为什么一直对她这么上心,但就冲他能贡献这能止痛的药膏,她就觉得他是个深得她心的好人啊。

“让曹御医验过后再说吧。”沈长冀从沈长映手中接过雪白的瓷盒,交给身旁的医女,吩咐其现在就拿去给曹御医验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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