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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顺转头,突然开口:“你有啥意见?”
乐喜这才发现自己刚才可能怨念太深,嘴上一秃噜将话不知不觉地问出来了。
“……”
“呃,好像太早了点,其实我觉得我还是个宝宝。”
才十八哎,年龄还很小啊,请放过孩子吧。
乐喜一脸‘悲戚’,脸都红了。
乐顺和汪红英却扑哧一声笑起来,不知道她那句话戳到他们哪个笑点,直笑的乐不可支,连乐乐都从碗里拔出头来,举着手欢快强调:“不对,我都不是宝宝了,姐姐比我大那么多,才不是宝宝呢。”
乐喜:……打脸来的如此之快,就像龙卷风。
小弟弟,你有种!
后妈看出她脸上的尴尬,赶紧摁下儿子,及时解围道:“哎,你不用说,咱都懂,大姑娘嘛头一遭,总是喜欢害羞讲反话,等见了人看对眼就一切都好办了。”
乐喜连忙声明:“不是呀,我说真的。”比珍珠还真。
可惜那两人都当她在口是心非,笑着摇摇头换了个话题。
乐喜松口气,以为混过去了。
殊不知等饭后她带着乐乐上学一走,汪红英立马拎上手提包去找好姐妹,拜托人家给介绍个靠谱的媒婆。
好姐妹刚要去上班,被她堵在家里,一听这要求顿时大为吃惊:“哎哟哟,我的天,你不当好后妈了?终于忍不住要撕破脸皮赶继女出门啦?”
汪红英被她挤兑的直翻白眼,推她一把怼道:“看你说的,我是那种人吗,还不是见孩子年纪到了,不趁机尽早找好对象,难道要等她熬成老姑娘,再随便嫁个歪瓜裂枣?”
她虽说有些小心思,但也没这么恶毒的好么。
真那样做,她面子不要啦?名声不要啦?将来儿子长大不娶媳妇啦?
好姐妹唏嘘,见她是来真的,连忙收回玩闹的神情,开始和她对头认真嘀咕起来。
隔壁听墙角的老阿姨支棱着耳朵听得正欢,突然声音低下去听不见了,她忍不住又往墙上趴了趴,却只能隐约听到一些窃窃私语。
什么这个媒婆好、那个媒婆孬的,没多会儿,那两人像是已经商量妥当,双双出门上班去了。
老阿姨蹑手蹑脚的,直等到脚步声走远,才猛地扑腾起来,巴掌一拍,冲出去找楼下的大爷大妈们唠嗑,广而告之:天啦撸,五楼的汪红英,就那个好后妈,要给继女说亲,把她扫地出门啦!
退休没事干的老年团一听就轰然炸开。
这边说“早看汪红英演的假,就说她是装的,惯会做表面功夫,故意吃猪油把喜子养得白胖,你们还不信,现在终于原形毕露了吧。”
那边讲“后妈不好当啊,她这么些年也不容易,咱们冷眼瞧着她做得挺好了,把人闺女养大,给找婆家不是理所应当的嘛。”
两方争论起来,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谁也说服不了谁。
不到小半天时间,整个日化四厂家属院上下几乎都传遍了。
当事人自己还啥都不知道呢。
乐喜此时刚按照记忆将弟弟送到日化小学,临分别时揪住他的书包搜出两颗私藏的大白兔,没收!
小弟弟泪眼汪汪,只能含恨忍下来自姐姐的‘报复’。
乐喜剥开一颗奶糖扔进嘴里,亲眼看着他一步一回头的走进三年级班,自己才离开赶去两条街外的日化高中。
听名字就知道,这两所学校都是日化厂建的,算是属于他们厂职工的子弟学校,只要是父母或亲戚在厂里工作的,都有资格进学校念书。
乐喜现在念高三,还差一个来月就能拿毕业证了。
其实他们班现在好多同学已经不再去学校,要么忙着到处找工作机会,或者找好了就等上班,要么呆在家里啃老,等着结婚嫁人。
剩下的少数部分,则是成绩不错,还打算往上再考考,试试能不能考上大学的。
原身属于学渣,初中毕业考中专时都没啥希望,成绩差到只能上高中,考大学基本没可能,所以乐喜来时她都决定也不再过去,准备待家里等毕业证,顺便找找工作或对象了。
如果不是她穿来的话,后妈的打算倒是正和‘她’意。
就是不知道后妈如果真找,会给她找个什么样的人选出来。
乐喜一边胡思乱想,脚下不忘抓紧时间走的飞快,拐弯时一个不注意,差点和迎面而来的男同志撞上。
还好发现及时,她在撞上的那一瞬间反应过来,紧急刹住脚了。
就是对面那人不知道怎么回事,瞧着高高瘦瘦,好像大病初愈没养过来,风吹就倒似的,她都没碰到他,他就被冲劲儿冲的踉跄一下,摇摇晃晃的自个儿要往墙上撞。
“哎,你没事儿吧?我可没撞到你呀!”乐喜急忙把人扶住靠好,嘴里赶紧撇清关系。
对方低着头看不清面貌表情,只用粗糙黝黑的手扶住脑袋摇了摇,艰难解释:“没事,和你没关系,是我低血糖犯了。”
乐喜心里哦喝一声,心道这年头的低血糖是挺普遍的,但能明确说出来的却很少啊。
眼前这位貌似还是个文化人?
念头一闪,转眼间,乐喜的目光控制不住地落在他那双虽然不太好看但意外修长匀称的手上。
话说单看在这双手的份上,她今天就日行一善好了。
“给你,吃糖。”
她把剩下的那颗大白兔唰地塞进男同志手里。
没等他拒绝,自己先放开手跑了,边跑边挥手:“我赶时间,再见啦。”
男同志靠墙缓过黑晕,看看手里的糖果,再看看那个已经跑远的背影,抬头露出一张五官分明的脸来。
那脸可真黑呀,好似暴晒过很久一样,称不上难看,甚至还很有几分异域的美感。
就是一黑露百丑,还瘦脱相了,不太符合当下审美。
尤其那股混血的感觉,挺让人忌讳的。
第3章 卫诚祖孙
市中心有片胡同四合院叫大栅栏,以前住的都是非富即贵的人家,
但是经过之前那么多年的闹腾,这里现在已经被普通百姓占据,挤着许多携家带口一大帮子的某某单位职工。
可随着越来越多平反的人回来,这些地方都该物归原主了,却又因此激起一片‘民怨沸腾’。
高瘦黝黑的男同志也就是卫诚,现在就住在这儿,其中一处拥挤的大院旁,那个隔出的刚刚腾空的小院子是他目前的家。
他含着大白兔奶糖坐上电车,嘴里甜滋滋了一路,回到家门口时脚步一滞,笑容瞬间落下来。
早上他走之前,门前明明打扫的很干净,现在却屎尿遍地粪水横流,也不知道是谁泼的,手段这么恶心。
卫诚静静地盯着不动了,周围院墙门板后很快传来窸窸窣窣鬼鬼祟祟的响动。
“他怎么没反应,是不是吓傻了?”
“吓傻才好,谁让他们非要收回咱们房子的!据说这边好几个院子都是他家的,让咱们住住怎么了,真小气。”
“那不是走.资.派吗,怎么放回来了?还让咱们搬走还房子,明明他们是阶级敌人,应该彻底打倒!”
“谁知道上头怎么想的,反正我家是不会搬的。”
非但不搬,还想把刚回归的正主赶走。
语气嫉妒的青年话里明晃晃透露出这个意思,恶意满满。
背对着他们的卫诚像是没听到一样,只在原地停顿了一瞬,随即自然地越过那片脏污地,大手推开门,同时长腿跨进门槛。
暗地里默默观察的几个人只觉得眼前一花,还没来得及多看,人就动作飞快地消失在小院大门后。
门也随之关上,外人窥不见里面的丝毫。
卫诚刚进院,屋里人听到动静,话立马传出来:“诚啊,工作确定了不?没人为难你吧?”
“确定了,没为难,过两天就能去上班。”卫诚边回边走进屋推出一位精神头不错的老人来。
老人家满头白发,脸上身上布满岁月的痕迹,一看就知道历经沧桑,但因为眼里还有光,人瞧着倒不显得那么苍老。
他是卫诚的爷爷,曾经的爱国企业家,经历十多年风雨坎坷,如今终于回到家,有希望安度晚年。
其实这些他也不怎么在意了,毕竟半截身子都入土了。
眼下他最关心的还是大孙子的工作前程,以及最最关键的人生大事问题。
“唉,早年咱们家还捐过大半家产的,现在给你安排一个好岗位也算应当呀,怎么就把你打发到畜牧兽医站去啦?下放前你可是差点成了大学生的!”
“那都是多少年的老黄历了,人不认的,咱刚回来,不宜折腾,有工作就不错了,好歹我养过那么多年猪牛羊,分到畜牧兽医站也挺好。”
“你能看得开就好咯,先干着吧,熬熬资历,以后爷爷再想其他办法。”
“您不用多操心,外面多少人连工作都没有,只能当盲流瞎混,我现在有个岗位在手已经很好了。”
说话间,老爷子被推到屋檐下晒暖,眼睛瞄了瞄转头去提桶打水的孙子,清清嗓换个话题。
“诚啊,我让人给你表姑递了信儿,她稍后会过来一趟。”
他们家其他亲人早在那些年头里就走的走、散的散,剩下还在这里活着的,算一算关系最近、血缘最亲的,居然只有一个表姑奶奶了。
人家以前没有落井下石过,甚至还暗中接济过那么几次,在祖孙俩回来时又悄悄表示了亲近,老爷子自然不排斥和对方来往,慢慢恢复亲戚关系。
只要他们不介意卫家身上还没彻底撕掉的资本家标签影响。
卫诚对此没什么反应,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我上班后家里就您一个人,她愿意过来陪您说说话也好。”
实际上,那位表姑奶奶当然不介意来看望一下多年不见的老表叔,得到信儿之后马上就赶来了。
几乎是祖孙俩的谈话刚落地,大门外就响起一阵厉声的喝骂。
“谁家龟孙子这么缺德?好事儿不干,竟学那肮漬货……”
大骂的声音传来,老爷子却高兴地笑起来,还有心情问:“我闻到臭味了,门口是不是又有人泼粪了?”
不用孙子回答,他话音一转又道:“说曹操,曹操就到啊,肯定是你表姑奶奶来了。”
“我去开门接她。”卫诚放下打满的水桶,准备去开门迎人。
老爷子一把拦住:“别别,就让她骂,那些人撞到你表姑奶奶.头上,不骂个够本,她不会停的。”
事实证明,即便很多年不见,老爷子依旧了解这个打小看到大的表侄女的脾性。
等她在外边骂骂咧咧一阵,将墙后门后角落里藏着偷看的人都揪出来,集体训了个狗血淋头,直到把人快骂哭了才终于放过他们,熄了火气消停下来。
老爷子听得那是身心舒畅,对表侄女亲切倍增,觉得自己想拜托她的那个事儿更加有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