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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过去她曾经在宫里险些出事,昨夜又得知高皇后暗中针对舒家,要和舒瑾分开,难免惴惴。舒瑾也不放心卫灵儿独自前往,行礼与永兴帝道:“陛下仁善,可否容许微臣与夫人同往?”
永兴帝也记起卫灵儿此前有一次差点儿丧命宫中。
晓得舒瑾是不放心,他似脾气极好准了。
舒瑾与卫灵儿一道从殿内出来。
未曾想,永兴帝便把卫昭安置在这一处宫殿的偏殿之内,不一会儿,他们见到正坐在书案后习字的卫昭。
宫人没有通禀,直到人进来了,卫昭才反应过来。
抬头看见卫灵儿和舒瑾,他扔下手中毛笔,几乎从椅子上蹿下来,疾步奔向了卫灵儿。
卫灵儿张开手臂,一把将卫昭揽入怀中。
卫昭也抱着卫灵儿放声大哭起来,这些日子深藏在心底的委屈于此一刻随着那些泪水倾泻而出。
卫灵儿眼尾也泛了红。
让卫昭哭得一阵发泄过后,她才把卫昭从怀里拉出来,蹲下身拿帕子帮卫昭去擦哭花的脸。
“我让姐姐担心了。”
脸上泪痕被擦干净的卫昭也勉强止住眼泪,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卫灵儿说话。
卫灵儿捏一捏卫昭的脸:“昭儿无事便好。”
卫昭用力点头:“我没事的,姐姐。”他凑到卫灵儿耳边低声道,“陛下不是坏人。”
卫灵儿微讶,又抬手轻拍了下卫昭的脑袋,站起身来。
卫昭这才不好意思地与舒瑾问好。
没有打扰姐弟重逢的舒瑾此时方缓步走上前。
他问:“昭儿在做什么?”
“习字。”
卫昭拉一拉卫灵儿的衣袖,“姐姐,我会把落下的功课都补上的。”
卫灵儿又鼻酸,几欲落泪。
他那么小,尚不知自己往后要面对什么,也不知一切已再无法如从前那样,无忧无虑的日子,不会有了。
他们能姐弟相称的日子亦不知剩下几日。
许是喊一声便少一声。
回不去了。
从今往后,属于他的那一种生活,再也回不去了。
卫灵儿心生不忍。
那些事情连她都觉得十分不容易接受,更不说一个才八岁的孩子被迫独自去面对诸多风浪。
“昭儿真棒。”
想着又是无比怅然,卫灵儿蹲下身张开手臂用力抱住卫昭。
第71章 承诺  舒瑾低头又吻了下卫灵儿的额头。……
永兴帝只允许卫灵儿和舒瑾见卫昭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一到, 他们不得不离开。
永兴帝仍在殿内等着他们。
卫灵儿和舒瑾回来之后,永兴帝视线扫过他们的面庞,说:“他在宫里, 会被照顾得很好,你们不必担心。”
“今日允你们见他, 是因为他想要见你们。”
“但,今日之后——”
永兴帝目光落在卫灵儿的身上。
“你们不得再以姐弟相称, 也不必相见, 从今往后, 他与卫家再无关系。”
卫灵儿垂首, 心知这不是商量而是知会她一声罢了。
甚至于愿意“知会”,乃“陛下仁善”。
卫灵儿不会否认,当初倘若不是眼前的人愿意下旨为她和大表哥赐婚, 她极可能被迫成为蜀王世子的侧妃, 后来会如何,是她所不能想的。可今时今日,他对待卫昭的一切举动,亦令她感到愤怒。
只是,他是万万人之上的皇帝陛下。
她没有质问、没有指责的资格,她不能冲动,她如今嫁给大表哥, 任何冲动的言行,都会牵累郑国公府。
卫灵儿压下心底愤怒, 闭一闭眼, 沉默不语。
未曾想,舒瑾的声音响在耳边道:“恕微臣愚钝,不知陛下此话何意。”
“昭儿与拙荆姐弟相称足有八年时间, 姐弟感情一直十分和睦,为何往后不得以姐弟相称也不必相见?陛下有口谕,微臣万不敢忤逆,却知姐弟分离之痛,故而斗胆一问,望陛下恕罪。”
舒瑾说知姐弟分离之痛,自是指他和舒静娴。
高皇后盯着舒家,蜀王世子曾与舒瑾说当年的事和皇帝陛下有关,而他当着皇帝的面提起。
卫灵儿惊讶中扭头去看舒瑾。
舒瑾表情平静,殿内气氛却因为他的话越发凝重起来。
永兴帝同样看着舒瑾,神色淡淡,不辨喜怒。
一片沉寂中,永兴帝徐徐开口:“他日,他便是大周之储君,自不能再认卫家女当姐姐。”
大周之储君。
直白的、毫无避讳的话使得卫灵儿心口猛然一跳。
她和舒瑾过去那么多叫他们自己都认为疯狂的猜测,似在今日因皇帝陛下的一句话而得到证实。
皇家子嗣,事关重大,何况是要立成储君……
卫灵儿惊讶过后又心生迷茫。
她的爹娘什么话、什么信物都未曾留下。
她既不知之前来抢卫昭的人如何确认卫昭身份,也不知眼前的皇帝是如何确认的卫昭身份。难道是先太子妃说过什么?抑或有别的因由?
想到永兴帝将那么多藩王困在邺京,想到强夺卫昭的极可能是某位藩王,卫灵儿有些担心。
她怕,皇帝其实不在意卫昭,是别有目的才利用卫昭。
如若那般,待风波平息,卫昭会是什么下场?
自古以来的储君皆能立也能废,到头来,不过是两道旨意罢了。
龙案后的永兴帝这会儿又说:“朕膝下无子,而他正是皇家不小心遗落在外的子嗣,认祖归宗,天意使然。”
“难道你们还想要反对不成?”
卫灵儿闻言抬起头来。
在舒瑾又要开口的一刻截断他的话,她悄悄抓了一下舒瑾的手,随即兀自朝龙案后的永兴帝跪拜下去,以额触地。
“陛下之言,民妇莫敢不从。只是昭儿在卫家长大,在外人眼中与民妇乃是一家,民妇亦从来不知昭儿乃皇家子嗣。陛下说昭儿乃皇家子嗣,却不知他父亲是谁,母亲又是谁。他们为何会将他遗落在外,又为何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有将他寻回去。昭儿的名姓,终究是记在卫家族谱上的。民妇父母已不在人世,若无确实证据,民妇实不敢擅作主张,否则只怕民妇父母在九泉之下亦不得安宁。”
卫灵儿说这些话的时候,一颗心怦怦直跳。
她当然知道可能会惹恼皇帝,但她无法确认皇帝的心思,更不敢随便放心。
种种迹象,确实都表明卫昭极有可能乃先太子妃孩子。
可是,世人眼中先太子妃早已不在人世,突然昭告天下说先太子妃有个孩子,叫人要如何接受?
恐怕只会引来远胜她那些话的质疑。
如果卫昭是先太子的孩子也罢,如果……他在得知自己真实身世之后,又当如何自处?
那种身世也定然不能公之于众。
卫灵儿一双眸子盯住光洁的大理石地面,又渐渐心乱。
永兴帝眉眼间流露出怒意,对于卫灵儿藏着质问的话俨然不满,或是因此而深感冒犯。
他蹙眉,呵斥一声:“大胆!”
舒瑾在卫灵儿旁边也跪拜下去说:“陛下,拙荆乃关心昭儿方才有这样一番话。陛下属意昭儿为储君,想是怜惜昭儿,定能体察拙荆对昭儿的关怀之心。”
殿内又一次陷入沉寂。
永兴帝面色紧绷,眸光锐利盯着正跪在玉阶下的舒瑾和卫灵儿。
他当然明白,他们是要他的一句承诺。
一句无论之后发生什么事,都绝不会伤害卫昭的承诺。
永兴帝自龙案后站起身来。
良久,永兴帝笑了笑,语声冷冷的:“你们要朕给你们一个交代?”
“阿瑾,此前你来请朕与你赐婚旨意之时,你是这般态度吗?卫氏,上一次,朕饶你性命之时,你是这般态度吗?不说你口中的弟弟是不是你卫家人,即便是,朕要留他在宫里,你又待如何?朕说过了,他是皇家子嗣,往后会认祖归宗,改姓刘,为大周之储君,与卫家再无关系。”
卫灵儿心中便忽而生出一种直觉。
先太子妃是昭儿的生母,那么他的生父,不是先太子,而眼前的皇帝陛下。
“民妇与昭儿在江南相伴六载,在邺京又两载,民妇心知,昭儿虽仍年幼,但性子良善正直。他读书,甚喜钻研,遇到不明白的地方,会刨根问底,非要弄个明白。在身世上,若他知自己非卫家人,如何能随便轻轻揭过?他是个孩子,却不是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民妇方才去见昭儿时,昭儿说过喜欢陛下,愿陛下也多眷顾昭儿两分。”
如若皇帝陛下晓得昭儿是他的孩子,便听得懂这番话。
被欺骗、被伤害,纵使血浓于水也可能父子反目,他们可以放弃追问,但卫昭若当真被立为储君,当真有朝一日登基,知道真相,又会如何看待他的生父?
永兴帝深深看一眼卫灵儿。
他沉默中坐回龙案后,抬起手来,轻摁眉心,却什么话都没有。
半晌,舒瑾起身,扶起卫灵儿。
两个人无声行礼告退,从殿内出来后,揣着沉甸甸的心,准备出宫回府。